沈靳新换的宿舍,是八人间的屋子。
里头已经住了六个人。
这会天都黑了,这几个人都在屋子里头啃着窝窝头。
一个个看着都偏瘦,见到人来,都警惕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警惕。
沈靳住进来,就成了整个屋子里最强壮的人了。再加上那脸上的青青紫紫,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啥文化人。
民兵放下搪瓷盆,嘱咐道:“这人叫夏向东,只在农场待三个月,你们好好相处,别闹事。”
民兵走了,沈靳把席子铺到空的木板床上后,转头环顾了一圈屋里的人,说:“我只想好好在这待三个月,你们不犯我,我自然也不会犯你们。”
说着把刚去领来的包裹打开了。
是一张旧被套包着一个坛子,捧着手上掂了掂,加上里头的东西,大概有两斤重。
还有用报纸抱着的鸡蛋,有六个。
沈靳看着这些东西,嘴角不自觉上扬。
沈靳把罐子打开,一股子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屋子小,不一会这香味就飘散在整个屋子里头,有的人用力嗅了嗅,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真香呀!
沈靳看到罐子里的鱼虾,眉头微蹙。
她去河里抓鱼虾了?
什么时候去的?
是晚上去的?
要是晚上去,那这多危险!
沈靳叹了一口气,但不得不承认她给送对了。
加上在公安局的那两天,再有在这里的四天,他一个星期都没咋好好吃一顿饭了。
吃的都是些干硬刺喉咙的窝窝头,粥里更是没几粒米。
这几天吃得差,干的活又多又重,刚来的沈靳不太适应,脸色都差了很多,再加上前两天打了架,现在身上哪哪都隐隐泛着酸痛。
他剥了个鸡蛋吃了起来,再挖了一勺鱼虾笋干酱放到了饭盒里头。
这正要把罐子盖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那几双如狼似虎的眼神。
沈靳忽然担心这些人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偷吃。
这些人也不知什么来头,反正得待三个月,能打好关系相处,自然好过冷脸相对。
他站了起来,拿起勺子,说:“我媳妇给我弄了点鱼虾酱,不多,只能给你们每个人分一勺,吃还是不吃?”
有一个瘦小且戴着眼镜人,踌躇了一会,伸出了自己的碗:“能给我分一点吗?”
沈靳给他舀了大半勺。
“谢谢!”
见这新来的真分了,其他几人纷纷都拿了碗过来。
倒是有两个人啃着窝窝头,挺直背脊,一眼都没有看这边的。
沈靳也没去问他们,把陶罐盖上,放到了床底下。
吃了两个鸡蛋和一勺子鱼虾酱,沈靳才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的精力。
矮小的眼镜男吃完了,第一个和沈靳说话,他
自我介绍说:“我叫蒋仁,是四川人,同志你哪的人?”
沈靳:“本地人。”
蒋仁惊讶道:“本地人在本地劳动改造,还挺少见的。”
沈靳:“我劳动改造时间短,去别处太费时间。”
蒋仁点了点头,说:“我这要劳动改造三年,今年才第二年。”
蒋仁开了头,其他几个人也自我介绍了起来。
就是刚刚那两个没要吃的人,也自我介绍了。
一个高个子,长得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开了口:“齐安邦。”
另外一个也是戴着黑框眼镜,大概一米七,也是二十来岁的斯文长相,表情冷淡的说:“白傅。”
蒋仁说:“他们俩可是高知识分子,一个是大学生,一个可是留过洋的呢。”
那两个人听到这话,面色都不大好。
沈靳没什么表示,说:“夏向东,没什么文化,就一个庄稼人。”
互相知道对方姓名后,也就安静了下来。
蒋仁倒是个话痨,见新来的还算好说话,就唠嗑了起来。
问:“听说你一来就和光头他们打架了,还打了个平手,这事是真的?”
沈靳点了点头,不算平手,因为民兵来制止那会还没打完。
蒋仁的眼神里顿时多了敬佩。
“咋的忽然打起来了?”
他这一问,就是那两个高知识分子也竖起了耳朵。
沈靳回得简单粗暴:“想对我耍流氓,被我拧着了手。”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了僵。
好家伙,先前有传言说他们这农场有男的对男的耍流氓,还以为传言是假的,没想是真的。
蒋仁朝着沈靳竖起了个拇指:“同志,厉害。”
沈靳:“不过是还击而已,谈不上厉害。”
蒋仁说:“怎么不算厉害了,那光头周在这农场也算一霸了,平时可没少欺负咱们宿舍的人给他们干活。我们就是书读得多一点,没啥武力,压根就打不过,也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沈靳:“不怕死的话,可以和他打上一架,往死里打,下回他们就不敢欺压你们了。”
蒋仁连连摆手:“我们哪里敢呀,而且这打架斗殴还得受罚呢。”
反倒是叫白博的人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唠嗑了一会后,沈靳就躺到了床上。
在集体大宿舍住了几天,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也都跟着紧绷了几天,现在这会终于可以松懈七八分了。
沈靳双手枕着头,定定地望着屋顶。
想着在夏阳生产队的苏窈。
想着她这会在干什么。
应该休息了吧?
也不知道她休息前有没有想起他。
沈靳在失神间,屋顶传来沙沙的响声,由慢而快了起来。
是雨打在茅草屋顶的声音,屋里头的人顿时手
忙脚乱的找东西放到漏雨的地方。
沈靳没动,他庆幸家里已经把屋顶翻新了,厕所给建好了,自留地也要回来了,起码苏窈的生活水平不会太差。
想到这,沈靳心里才有少许的安慰。
蒋仁说:“夏同志,你那个位置也会滴水,赶紧把床往左挪挪。”
左边就是那个叫白博的位置。
沈靳下了床,得了好的几个人都帮着沈靳搬床。
一场大雨在入夜后就哗啦啦地下来了。
夜里也跟着凉了起来。
沈靳来时就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一个陶瓷盆,还有一套洗漱用具,也没别的了。
也不知道苏窈从哪里知道要变天了,竟还给他送了张被套来。
老粗布厚实,有两层,再凉一点都够盖的。
*
这才九月下旬,一场雨后,天气就转凉了。
苏窈把先前玉兰婶给的长袖,还有新做的长裤都给夏苗穿上。
也给夏禾换上昨晚缝上袖子的褂子,而下边是一条开档的小长裤,是之前抽空做的。
昨天上工,生产队的老人说天快转凉了,她就给沈靳备了旧被套,也给夏禾连夜缝好了两个袖子。
苏窈穿上长袖出屋外感受了一下,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不仅凉了,就是风都带着点寒意。
这天变得真的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苏窈想起已经给夏苗织了一半毛衣,她琢磨着得停一停,先把沈靳的毛衣给织了。
天冷一点,孩子都可以待在屋子里头,但沈靳不行,不管是刮风下雨,他估计都得上工。
等到十一月那就彻底冷了,只穿着一件长袖肯定扛不住。
因为活不多,晚上下工的时间也早了一些,苏窈就抓着时间来织毛衣。
这天,不用上工,苏窈做了早饭,准备吃了之后就开始织毛衣。
但这刚吃好,许娟就带着虎子过来了,在外朝里喊:“嫂子,要一块去捡菌子不?”
苏窈去开了门,问:“天都凉了,还能有菌子捡吗?”
许娟说:“当然还有,就是不多了,但也能捡到一些的。”
这野菌子鲜,可以新鲜吃,也可以晒干,还可以做成菌子酱。
等到下回给沈靳送被芯和毛衣的时候,她还可以给他送菌子酱呢!
菌子酱,菌子火锅。
苏窈只是想想,口水都快流了,她立马应道:“你等我会,我去拿篮子。”
许娟:“让虎子在你家陪着弟弟妹妹,山路滑,我不太放心带着他去”
苏窈:“行。”
虎子年纪大一点,也相对懂事,有他和夏苗陪着夏禾玩,她也就更放心了。
苏窈转头拿了篮子和菜刀,嘱咐夏苗后,就和许娟一块上山捡菌子去了。
苏窈虽然不大会辨认,但许娟会呀,跟着她捡,总不会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