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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眼却怔住了,岑樱怔怔地看着那人泛蓝的眼眸,一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曾经朝思夜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似坠入一场虚幻又荒芜的梦境里,恍然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喂。”
手肘却被人碰了一下,是长乐公主,“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仍是怔怔的,连厌恶也忘了,依旧看着人群之中的柔然使者。
对方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目光相触,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礼貌地同她颔首致意,与接迎的使臣一同说说笑笑地上了宴台。
岑樱心下登时一空。
不是哥哥么?
她不会看错的呀,哥哥当年离开时已经十七岁,相貌变化并不会太大,还有这双泛蓝的眼睛……她不会认错的!
她视线焦急地随着那名使者游移,并没注意到,主位之上,丈夫陡然寒沉的面色。
反倒是长乐公主好奇地随着她视线看去,那人气宇轩昂,相貌不凡,一笑间能令观者忘疲,有若鹤立鸡群,衬得身后一众柔然使者与接迎的大魏官员都灰头土脸了起来。
须知礼部官员本就相貌出众、仪表不凡,眼下却沦为一个异邦使臣的陪衬。公主短暂的惊艳之后,又转为对兄长深深的鄙夷。
看来皇兄看人的水平真不怎么样,譬如沦为陪衬的礼部官员,譬如薛樱。
上回人跑了还硬要追到滑县去,对外则称是巡视黄河水利,回来后关在徽猷殿中也一点没受罚的样子,实是不明白这个女人何尝值得他这样。
就如眼下,皇兄他人还在上面呢,她就敢用这种眼神直勾勾地看一个外男……
想到这里,她眼里不由就带了些幸灾乐祸,朝主位上的兄长看去。
他面上却毫无表情,也未看岑樱,而是看着被礼部引上来的柔然使者。
“在下乌日那图,见过大魏皇帝。代可汗问皇帝陛下安、太上皇后安。”
使者行着柔然的礼节,一手捂肩微微伏低身子。一口流利的汉话令在场所有宾客都微微怔住。
嬴衍亦道;“阁下的汉话倒是说得好,不知师从何人。”
“回皇帝陛下的话,下使幼年曾流落怀荒,是贵国的子民养育了臣,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会了,谈不上师从。”
使者淡淡笑着,言谈举止间蕴藉从容,说是世家大族里养出的清贵世家子也不为过。一时之间,嬴衍对此人的厌恶都减淡了几分,
岑樱却是怔住。
怀荒是两国交界之处,是他们搬家前住的地方,他分明就是哥哥!
可他为什么会成了柔然的使者,还,还一幅认不得她的样子……
众人之中她的反应格外醒目,嬴衍看在眼里,那股好容易压下的迁怒又悄然蔓上,碍于两国邦交,到底没有发作。
延请一众柔然使臣入了座,礼貌性地问了几句对方可汗的状况与柔然的民生,嬴衍便邀请对方前往箭场射猎。
大魏皇室本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出身鲜卑,本姓拓跋,取“皇天后土”之意。本居鲜卑山,后经几代人的筚路蓝缕,最终入主中原,汉化改制,思想与文化上几乎完全融入了汉人,连姓氏也改作了“嬴”。
若不是太庙里供奉着的祖宗的马鞭与弓箭,几百年的融合,几乎要让人忘记这也曾是一支叱咤漠北的狼族。
只是,弯刀与马槊终究只能征服土地,征服不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要治国,还是得靠汉家外儒内法的理念。这也是大魏的先祖选择汉化、积极融入汉家的原因。
柔然的境况正与大魏初期相似。如今的那位可汗雄心勃勃,不满足于柔然只是落后松散的部落制,他要学习汉人的先进文化,将柔然由部落转变为魏室一样中央集权制的国家,这才有了此次的出使。
……
射猎的场地选在了距离洛阳皇城不远处的木兰箭场举行。嬴衍换了一件玄黑云纹交领窄袖的胡服,身在骏马上,持了弓箭问对方:“贵使可能骑射?”
“自然。”那使者颔首答,墨黑泛蓝的眼瞳里隐隐闪烁着自信,“柔然是马背上的民族,我族子民,上至七十老妪,下至三岁稚子,皆能张弓骑射。”
“我族又何尝不是。”嬴衍道,“朕与贵使,实在一见如故。不若你我就以百步为限,比赛骑射。”
使者深深伏礼;“这是下使的荣幸。”
嬴衍遂命青梧牵了匹上好的汗血宝马来,又命禁卫抬来了两张弓箭架,任凭对方挑选。
那使者随意挑选了一套弓箭背在身后,翻身上马,若猿猱勇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箭场的两侧都被禁卫隔开,随行的王公贵族也围在箭场两侧。只有太上皇后、长乐公主等人的座位设在箭场南侧一方微微突起的高台上,几乎看不见对面尽头缩如蚁点的箭靶——悬挂在尽头高树上的一束柳枝。
岑樱的位子也设在台上,徽猷殿的白薇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她原本担心苏后与长乐公主会寻自己的麻烦,但这对母女似乎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箭场上蓄势待发的比赛,渐也放松了些,踮起脚焦灼地看着场上那抹酷似兄长的身影。
箭场边缘,两人都已身在马上,整装待发。嬴衍与他说了比赛的详细规则:“贵使,我们就以汉人的射柳习俗为赛,谁先射中谁就为胜,切记不能超出前方那条白线。”
使者颔首微笑:“多谢陛下为下使解惑,下使明白了。”
比赛于是开始,伴随着号角声响,两人都若离弦的羽箭冲了出去。众人的喝彩声里,二人的马匹不相上下。
比赛的规则即是不能超出那条以生石灰划出的白线,放了箭也不能。距离白线尚有十丈之远,嬴衍沉着地策马搭弓,“嗖”的一声将箭放出,尔后紧夹马腹,迅速调转了马头。
恰逢此时一只大雁在天际盘旋,呖嘹之声响彻上空。那使者似是犹豫了下,不过转瞬,骏马便已冲出界线。
他不再迟疑,迅速张弓对准天上的大雁放了出去。两声箭响一前一后,当禁卫军拾起被皇帝羽箭射中的柳枝时,那柔然的使者亦已冲出箭场接住了坠地的大雁。
众人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短暂的惊讶过后,喝彩声接踵而至,赞叹皇帝陛下的高超射艺。
嬴衍的脸色却不是很好,调转马头朝观赛的高台上走去。
方才的比赛虽是他赢,对方却选择射中天上的大雁,虽然难度比不上射柳,但比之柳枝这样的死物,似乎射中活物才更加不易。不得不说相当讨巧。
此人心思太过狡猾,他不喜欢。
他下意识朝岑樱看去,看清她的目光所在后,脸色又极为阴沉,阴云满面地回到了台下。
这时那使者也已跟了上来。他脸上神采奕奕,擒着大雁含笑庆贺:“是陛下赢了。”
“下使愿赌服输,自愧不如。”
“贵使言重。”他心不在焉地说着,下马接过侍卫递来的巾帕将额上沁出的汗擦了擦。
台上的苏后却是看得心花怒放,当即命人赐了水与巾帕:“贵使快擦一擦吧,眼下时间冷暖交替,你们远道而来水土不服,可别着了凉。”
“多谢太上皇后恩典。不过眼下,下使还有一个恩典想请太上皇后恩准。”
那使者说着,提着那只才射下的大雁,忽地上前几步跪下:“来时可汗特别吩咐,愿效仿汉家礼节,献雁求娶永安县主,以求两国修好,永结秦晋。”
仿佛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在场之人,连同岑樱自己在内,无不愣住。
使者却似浑然不觉,双手郑重地将大雁举过头顶:“望太上皇后恩准!”
苏后没答话,下意识看向了台下的儿子。他面上已沉凝至极,缓缓策马走近使者:“贵国要娶永安?”
“为什么。”
“难道陛下与太上皇后肯将帝女许配给我国么?”使者反问,“若陛下肯将县主出降,可汗必定尊为王后,两国也可永结盟好,传为后世佳话。”
大臣们纷纷回过了神来,恍然而悟。
宫中适龄未婚的公主就只有这两个,长乐公主是陛下胞妹,太上皇后亲女,永安县主却只是外甥女,是太上皇新认的养女,自然是和亲的上好人选。
嬴衍却看着才露出幸灾乐祸神情的胞妹,言语间已有了寒意:“也未尝不可。”
长乐一下子白了脸,瑟缩躲在了母亲身后。
他这话并未指明是回答的哪一句,更不知是允的长乐还是永安。使者微愣,才要出声询问,他已翻身上马,脸色明显不怿:“此事容后再议。”
“眼下,朕身体不适,各自散了吧。”
说完,他也不顾在场众人是什么反应,径直策马离去了。直属于皇帝陛下的羽林卫若枪出游龙,次第跟上。
大臣们开始各自私议,长乐公主也扑进母亲怀里,哭诉着不愿。人群中不断有人将目光投向岑樱,汇聚成炬。
她仍呆呆地立着,不安又诧异地望向那酷似兄长的使者。
他亦在看她,隔着人群,遥遥对她露出一个温煦和软的笑,以口型无声唤她闺名:樱樱。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眼眶猝然一热。
——
有白薇在,岑樱未能与兄长叙旧,很快便被她带回了宫中。
她心里装的全是箭场上的事,走失多年的兄长为何成了柔然人?还出使大魏,要替那位素昧平生的柔然大汗求娶她?是想带她走才故意这样说的吗?
可事关两国邦交,这样的话是不能作假的……事后那位大汗又会如何处置哥哥……
走在徽猷殿水泥金砖的地板上她都是魂不守舍的,连寝间已经坐了一个人也未察觉,还险些撞着了香炉。冷不丁殿内响起丈夫的声音:“回来了?”
她抬目而望,他正立在书案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玺印:“你魂不守舍是在想谁?方才的蛮子吗?”
看见玺印,她脸上倏然又一红,咬唇道:“没有。”
没有。
他在心内重复了一遍,火气直往上冒。方才眼睛都快黏在对方身上了,眼下也心虚地红了脸,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什么?
失态只是很短的一瞬,他面色转瞬恢复了一贯的冷沉,阴寒的双目,盯得岑樱心里一阵发寒,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他语气却诡异地温和下来,环住她在自己膝上坐着,下颌亲昵地抵着她肩,长指开始去解她的衣裳:“樱樱。”
“告诉为夫,你是不是也想去和亲?”
微凉指腹轻挲一侧话?是默认了吗?好,既然如此,不若朕允了这桩国婚,将你嫁给柔然人可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