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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温柔地洒在大地上,银白色的雪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像是撒上了一层细腻的金粉。
雪块渐渐软化,融化成晶莹的小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微光。
路边卖炭的老翁笑笑,“今年的冬天日子不大好过,但总算快过去了。”
买炭的妇女也朗声附和,“老关头说的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呐,不就盼着那春暖花开的日子。”
“是啊,今早城西巷尾陈家那小郎足足称了一斗精炭,听他说家里母亲病快好了,倒全是好事。”
“……哈哈,是嘛。”妇女尴尬笑笑,忙不迭转身离开了。
她可是看到那孩子被一堆官差带走了,还是少说为妙。
州府大堂内
陈小白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醒来便被人带到这里,梦里他好像是看到母亲了。
她还是那样温柔,一双枯瘦的手牵着他,笑着道别,“小白者,新生之象也。愿我们阿白如初日之升,不染尘埃,大路坦荡。”
陈小白握紧了那双小巧的手,陈氏却如水波般哗然散开,他扑了个空。
猛地睁眼,一群当差的不以为然地笑笑,“醒了也好,省事儿了。”
然后硬生生将他拖到了大堂。
站在堂下,又被押着跪下,他还在出神。
他的黄米饼还没吃完,真可惜啊…
大堂中央,抬眼望去,木制的审讯台高高在上,其上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黑色官袍,目光如炬,神态威严;另一个金丝绸衣,眼睛滴溜,富态毕现。
周围则站着几名手持长棍的捕快,仔细一瞧,正是在巷子口拦截陈小白那几位。
“景安,将画像呈给他看。”黑袍男扫了一眼桌上的画纸,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右下方的捕差领头抱拳回应,“是!”
接着动作利落走上前,取走画像,单手执画,站于陈小白身前。
陈小白抬眼一看,画像上那络腮胡男人正是昨日在潇湘楼杀了几个奴役的男子。
他看了几眼,怕极了似的,又快速垂下头,掩盖神色。
“堂下少年,本官且问你,昨日亥时,你是否曾见过州守二公子?”黑袍审问官冷冷问道,话语如同刀刃般锋利,直逼陈小白。
不等陈小白开口,富态男子横肉迸张,摊开大手,情绪激动,瞪着陈小白凌厉呵斥:“还问这么多作甚?!这定是杀害我儿的凶手!”
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一句话就指定陈小白是杀人凶手,简直蛮不讲理。
然而没人说话
黑袍审问官眉头微皱,只是拱手示意,“梁兄莫急,本官定当认真对此案调查,以公正之名,为二公子伸张正义。”
富态男子闭了嘴,面上带着几分不屑,神情非常倨傲,“邱皋,别忘了,圣上只是让你暂代凉州刺史。”
这话,可不就是明晃晃说,你邱皋压根没这个资格反驳我的话。我才是正经的凉州话事人。
这质疑的男子如此嚣张,自是有原因的。
这凉州刺史,乃是当朝少年天子遣派。
任谁看,朝堂上那少年天子都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权的恐怕还是背后那几个世家,亦或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一个势弱的天子,派遣下来的臣子,会掀起什么风浪?
黑袍审问官微微转头,皮笑肉不笑回应,“既为刺史,敢承圣意,也惠天恩,梁茂,你这番言语,莫非要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违逆圣上旨意,陷大司马于谋反不义之道?!”
纵然少年天子势微,这顶高帽子扣下来,谁都只能把所有的愤怒打碎了往里嚼。
谋反这两个字,在大晋是个禁忌,开国的那位,以及如今天子的老子,可不就是靠谋反上位嘛。
只是老天子被外敌虏走,只能让太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坐镇。但是如果谁敢和谋反沾上边,那必死。
众所周知,凉州州守梁茂凭着攀上大司马这个远房亲戚的大腿得以潇洒官场。
若是惹怒了大司马,梁茂似是想到什么可怖的画面,面色愈发难堪,只得坐在原位,恨恨地盯着陈小白,似是要把这少年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
“啊——阿嚏——”
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峦叠嶂,洒在宏伟的宫殿之上。飞檐翘角、琉璃瓦片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这光太刺眼了,让少年皇帝的眼眶热热的,甚至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德全,朕似是被这金碧辉煌闪到了眼。”
身旁大太监竟无语凝噎:“……主儿,您那是风寒了。”
“……哦。”
“……”
“算算时辰,云至到地方了吧?”少年帝王漫不经心开口,眼眶微红。
大太监正色回复,“按理儿,云至道人已经到凉州了。”
刘玉状似无意揉揉眼睛,望着老太监突然发难,“李德全你个狗奴才,你觉着,大司马说的妖风真的会出现么?”
德全额头冷汗直冒,弓着身子,硬着头皮给出答案,“会…会吧。”
一边是少年天子,一边是掌权的大司马,德全苦不堪言,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少年帝王冷冷一笑,“真的有妖风,还是大司马心有妖魔?!”
大太监德全苦着脸,闷不做声。心里酸涩,这哪是他一个阉人该听的,哎哟天杀的要了老命了。
刘玉瞅这老太监闷不吭声,踹了一脚,却没用力道,“还不滚去给你主子请太医!”
德全喜极而泣,“是。奴婢这就去。”说完,白发苍苍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刘玉站在台阶上,神情温和,眉眼含笑,却不达眼底。
“死奴才,别让你主子失望啊——”声音低沉,哪里像一个十八九的少年人。
风大了几分,少年却稳稳站在原地,哪还有什么感染风寒迹象。
……
凉州州府大堂,气氛极其微妙。
梁茂憋足了气却一言不发。
邱皋冷笑一声,视线转移,看向下方。
见陈小白神游天际,邱皋眼角抽了抽,狠狠拍了下桌子,找回威严,再次询问,“堂下少年,昨夜亥时三刻,你是否最后一次见到二公子?”
陈小白感到喉咙一阵发干,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
邱皋眼神微微闪烁,大声呵斥,尽显威严:“点头何意?摇头,又何意?莫非你在消遣本官?!”
陈小白匆忙磕头,“大人,小民莫敢消遣大人。只是…”欲言又止,没了下文,只是眼神充斥了满满的惊恐和幽惧望着堂上的梁茂。
顺着陈小白瑟缩的目光,众人火辣辣的眼睛都看着梁茂,似是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莫名地,梁茂肥胖的脸又红了,出“贱民,看着本官作甚!大胆!”
陈小白瑟缩地收回目光,垂下头,俨然一个担惊受怕的市井小民。
他顺着低垂的目光撇了眼堂上之人,邱皋若有似无地审视大腹便便的梁茂,如他所愿,陈小白撇了撇嘴,又看向大门外。
树枝上的积雪悄然滑落,一片片雪花轻盈地飘落,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最终轻轻落在湿润的土地上。
寒冬快过去了,好像所有人都在期待太阳。
寒风瑟瑟,白雪依旧在石板路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银霜。
城西街道两旁,古老的茶肆散发着袅袅茶香,温暖的气息如同一缕暖流,在这冷冽的冬日里显得尤为珍贵。
透过窗棂,可以看到一位青衣道人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茶。
他微微阖眼,手指掐算,了然一笑,自言自语:“妖风起,杀星莅,凉州无安宁。”
添茶的小厮满脸笑意,挨着座倒茶,窗边突然吹进一阵风,小厮揉揉眼,又继续添茶。
窗边的座上,哪还有青衣人,只留一枚铜钱,散发着淡淡的青韵。
……
州府大堂陷入了一片静寂。
见陈小白这失常的行为,梁茂像是失去了耐心般突然发作,“贱民!我儿死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不就是你?!怎会如此巧?怎会如此巧?!来人啊,给本官将这刁民就地杖毙!”
……
几个站着的捕差毫无动静,带头的那个还嚣张地翻了个圆润的白眼。
笑话,他们的主子还没发话,他们怎么敢动。
“咳。”邱皋象征性地咳嗽一声,略带压迫性扫了眼站立难安的那一坨捕差。
梁茂脸色微红,眼眶暴凸,被怒火扭曲了面容,颤着手指向那几个捕差,又转头指了指邱皋。
陈小白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兀地,他自嘲一笑,跪直身子看向堂上的梁茂,“小民出身微贱,怎会与二公子有渊源?”
他看着这张肥胖而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在接触到自己的目光时慌乱躲闪时,内心哂笑自己,在潇湘楼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翻了船。
这一个个的高高在上的贵人,还真是不把他的命当命。
分明做了一件又一件腌臜事,偏偏喜欢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们这些微贱之人身上。
逛花楼没了兴致,便对他们拳打脚踢,脏语乱骂。他早该习惯的,可他仍旧习惯不了。
从文明的世纪来到这样一个野蛮的朝代,他还真是,难以适应。
陈小白又想到了陈氏,这样一个生而卑微的可怜女人,分明将他看做至宝,不由得任何人伤害他,这样一个,母亲。
梁茂横眉怒目,又要发作,“贱民——”
却被邱皋打断,“梁大人这是作甚?为官者怎能如此弑杀?!”
梁茂神色阴森,又闭了嘴,只是一双眼睛,微微闪烁,带着阴险冰冷的光芒,像是一条吐信的毒蛇阴冷地注视着下方的少年。
不杀了这个知道他所有腌臜事的小子,他内心不安。
邱皋饶有兴趣地打量一眼陈小白,又转头瞥了下梁茂,“哦?看来梁大人与这少年相识?”
梁茂立马矢口否认,“本官怎会与这贱民认识?”语调不屑,像是见到什么脏东西,慌乱闭上眼。
邱皋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嘲讽,“也是,这少年常年混迹潇湘楼那种腌臜地方,梁大人如此廉洁,自然沾不上边。”
陈小白自嘲笑笑。
腌臜,廉洁,倒真是好一番对比。
贱民,高官,也称得上万般讽刺。
世人不将他的命看做命,他偏要争上一争。
陡然,他朝着邱皋磕下头,朗声大喊,“小民冤枉!陈小白不过一介草民,一个潇湘楼跑腿的,怎敢加害二公子,望大人给草民一个机会,找出凶手!”
话落,陈小白额头紧贴地面,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如同战鼓雷鸣。这声音在宁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看得人肉疼。
不过也达到了陈小白想要的目的。
邱皋看着少年这一系列的行为,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这样才对味,事情终于有趣了些许。
良久,他才不紧不慢倨傲笑问,“冤枉?哪个杀人的不说自己冤枉?小子,你如何,自证清白?”邱皋眼神懒散,言语间却带着些许凌厉。
梁茂眼底带了些许急迫,“对!这贱民定是杀人凶手!如此狡辩!”
看得邱皋意趣横生,梁茂这么急想要致陈小白于死地么,一个下层市井小民,一个大腹便便贪官,小聪明,大愚蠢。呵。
“看来,梁大人是因二公子之死太悲痛,以致言状无常。”邱皋对着右下方使了个眼色,“景安,派人护送梁大人回吧。”
自家亲儿子死的凄惨,不去找真正的凶手,却在这里与一个潇湘楼的小喽啰拉扯,看来梁茂在潇湘楼有很多把柄啊。
“哼!既然这里不欢迎本官,这便去也。”梁茂冷笑,缓缓起身,大步跨下台阶,拂袖离去。
走前,转头,陈小白恰与他对视。
梁茂眼底杀意涌动。
空气瞬间寂静。
过了很久。
邱皋终于抬眼,语调波澜不惊,“好久不见,小子。”
陈小白抬眼与之对视,淡淡一笑。
倒真是,好久不见,老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