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千看着眼前的“奚航”,他除了外在以外,和真正的奚航相去甚远。
而这具肉/体在表面上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论是全生命流程还是单价可以控制在二万以下的速成品,都可以拥有这张脸,这副骨架,以及不断代谢的血肉。
可他的确拥有着“奚航”的意识,只是不论是奚航还是应光或者是宁闲,都不再独立存在了。他既是奚航,又不是奚航。
释千本来不准备管的。
毕竟在不影响她的前提下,她不会去主动干涉别人的人生。也就是说,假如现在的这个“奚航”与她对立,而她又会因为这份惹上麻烦,她就会出手把他“恢复原状”。但现在的这个“奚航”哪怕处于濒死状态,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实际的攻击。
也就是说,不论是哪个“奚航”,都对她没有害处。
那她为什么要主动去管呢?
释千看着眼前的“奚航”,透过陌生的眼神,意识降维形成的那片荒野仿佛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收回交握的手,探查的意识彻底从他的躯体与意识中撤出。
真实的触感消失,那在意识深处的轻轻一握与求救反而脱离幻觉的感官,显得真实起来。
“奚航。”她对着眼前的坟墓叫出了这个名字。
“嗯?怎么了?”他的应答完全没有任何迟疑,俨然是熟悉这个名字的,然后又强调似地补充了一句,“是的,我是奚航。”
罕见的,释千并没有通过短暂的思考就做出决定。
按照逻辑上来讲,她在确定这个“奚航”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后,就可以忽略这个问题,直接让他带路前往降明总部了,但释千却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想这么做。
对她来说,“想做什么”是优先于“应做什么”的。
释千看着他笑了笑,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你是自愿的?”
她透过这座“坟墓”,看向那疑似被埋葬在意识深处的“奚航”。他是一个会在许愿时认真许下“想活着”的人,却在刚才对她说出一句“救救我,杀了我”。
为什么?
她将是否自愿的问题重复问了两次,得到的结果都是谎言。假如一个人总以谎言示人,但却又期待着别人读懂他的内心,那就要承担别人把谎言当作真实的代价。
影视剧里从来不缺这种角色。
比如,用谎言编织成厚茧,自己龟缩其中,又怨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理解他,成为穷凶极恶的反派,再等待一个正面的角色出现,用温柔与包容融化他的谎言与伪装,说着“我理解你,我看到了你不被理解的那一面”,将他从痛苦的深渊中拯救出来,达成皆大欢喜的HappyEnding。
释千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各种相互冲突的“正确”,只是她没兴趣当这种类型的角色,不论是拯救者、还是被拯救者。
主动地说谎是希望对方当真的,而不是希望对方识破的。
与她无
关的谎言,她无需去戳破。
可说谎的人是眼前这座“坟墓()”????祙??葶??婙???靻罏??N?????N??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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鲹钡|?豎Ⅻ??虎“??⑵()_[()]⑵『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这个话题,但这一次她问的不是坟墓本人,而是想通过他的回答,看到真正的“奚航”,然后得出她好奇的答案。
“自愿?”
话题跳跃得有些缺乏联系,坟墓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迅速判断出她的问题,确认道:“你是指刚才我说我是自己选择人格合并的那个问题吗?”
释千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等待着答案。
坟墓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但他这一次的沉默却没有遮掩的迹象,而像是一台正在调取数据的仪器,平静地进入思考的状态。
“因为。”他毫无遮拦地给出了回答,“曾经的我是残缺的,不论是哪一个人格都是缺少了二分之二的状态,我的诞生是为了创造‘完美的人’,因此我本不该有那些残缺的瑕疵。”
他的语速很均匀,显得很认真、也显得过于不似真人。
“虽然现在的我并没有成为当年他们预期的‘完美人类’,但对比起这世界上超99%的人类来说,已经能算得上是‘完美’,不论是是从智力、体力还是其它任何可量化测试的指标上来看,都能得出这条结论。”
说罢,他做出了结论:“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当然是自愿的。”
这是来自“坟墓”的完整叙述。
“我知道了。”释千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觉得你现在是完美的状态,哪怕你可能并不是主动接受合并的,现在的你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反而觉得这是正确的。是吗?”
坟墓再次进入思考的状态,只不过他这一次的思考时间更久些。
在约莫四五秒后,他点了点头:“是的。所以你刚才在问我是否是自己选择的那个问题时,我才会犹豫。”
他证实了她的推测,还主动披露了自己的谎言:“你肯定看得出来,最开始做出人格合并不是我自己的主动选择,但如果我如实回答,你可能会觉得我受到了胁迫。也许——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你会帮我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坟墓非但没有掩饰自己的谎言,还开始详细分析他说谎的原因。
释千又有些想笑。
——他口中所说的“完美”,居然是这样的状态。
但这一定程度上也的确符合某种概念上的“完美”,能力卓越、性格不偏向任何一方极端,不会急躁恐慌、能妥善地处理周身发生的事,等等……似乎暂时从他身上找不到什么缺点。
“但正如你所说,虽然这
()不是我主动的选择,但现在的我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我的确变得更好了。”坟墓继续说,“我不具有改变这件事的必要性,更不需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进而把事情变得复杂,所以我才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坟墓的解答句句为真,而透过这份“真”,释千看到了属于奚航的“真”,她终于理解了那句“救救我,杀了我”的意思。这既不是实话,也不是谎言,而是堕入迷失又找不到出路时唯一能想到的解脱方式。
和坟墓围绕着的“完美”话题截然不同,奚航从来没有追求过自身的完美。
在《猎人游戏》里应光曾和她坦白心声,说他因为受到催眠、做出了伤害奚航的举动,以为杀掉虚幻的奚航和狗就能让自己变得“完整”,在同一具身体里的奚航肯定也受到了同样的催眠,但他自始至终没有进行任何反击。
应光是聪慧的幼体,奚航能很轻松杀死他。但他却没有下手,深层原因是催眠没有起效。
催眠对不通人言的狗没有效果很正常,但对奚航没有效果或许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些蛊惑的话,违背了他的自我认知。
释千再次想起了奚航的第一个愿望。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能活着就很好了。”
“我们”。
释千不确定那个“们”里有没有她,但却绝对包含“应光”和“宁闲”。
奚航从没有觉得应光和宁闲的存在“分”走了他的什么东西,而是他们二个就像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家人,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
因此她认识的那个“奚航”,不可能真正认可“二合一的我是完美的我”这件事。
这是属于坟墓的逻辑,是坟墓对自我的认知。可奚航却毫无办法,因为他不再是独立的自己,而是变成了某个个体的二分之一。
他痛苦而挣扎的潜意识就像是一枚沉没于潜意识中的死胎,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死亡。
而奚航自我的死亡,正代表着“坟墓”自我的彻底完善。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但坟墓还“差一点”,这似乎并不是因为奚航潜意识里的抗拒,而是客观事实。于是释千又问:“你刚提到的《夜色玫瑰》的‘差一点’又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题总是跳跃,但坟墓却完全没觉得这有问题,而是有问必答。
“当时在你离开后,我进入了一个名为《夜色玫瑰》的副本,大概的流程就是战胜对手不断向核心走去,而在核心处战胜副本的主人就是其中一种通关模式。我猜测还有除了战胜副本主人之外的通关模式,因为我在通关之后永久留在那个副本内了,我只能从那个副本内登出游戏。
“本来我并没觉得这对我有什么影响,但在将我们合二为一时,我隐约听到研究员说,我的意识还残缺一部分,这导致二个人格之间的契合度无法达到100%。”坟墓继续说,“我思考了很久,在推断出游戏似乎并非真正的游戏,而是过去的现实后,我猜测我残缺的那部分意识
,就在那个《夜色玫瑰》中。”
她当时和奚航在游戏里告别时的确刻意卡时间把他丢进了一个副本,本来只是想给他一点“惊喜”的,没想到一个快要退游的人居然还认真通关了副本。
但或许正是通关《夜色玫瑰》,反倒给奚航留了一条退路。
只不过对于有着明确自我认知、觉得自己是完美状态的坟墓来说,这条“退路”反而影响他的成长。
“现实里有这个《夜色玫瑰》吗?”释千问。
根据她所了解的“设定”,世界线只会因她的干涉而发生改变与被创造,她并不确定这是否被算作她的干涉。
“我不清楚。”坟墓摇头,“我才加入降明不久,还没有给我配备可以联网的仪器,我知道的信息仅局限于他们告诉我的。但除了《夜色玫瑰》外,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释千点了点头:“如果《夜色玫瑰》存在,你又要怎么办?”
“补全自我。”他毫不迟疑地说,“有时候我会感觉到莫名其妙、无法轻易排解的负面情绪,我想这可能是有部分意识残缺或者不完美嵌合的缘故。补全自我才能达到人各层面的健全与完美。”
“完美。”
说出这两个字时释千笑了笑,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是要回降明总部吗?”
“……是。”坟墓做出回答。
虽然回答得很快,但释千却发现他再一次表现出了“情绪”,类似于困惑与不解,上一次出现这个表情是她对他确切下杀手时。
终于觉得被当作搜索引擎一样提问有什么不对了吗?
释千稍微起了些兴致,就听到他直接将这份不解问出了口,但他提出的问题却是:“释千,你似乎不怎么喜欢现在的我?”
怎么绕到这个问题上去了?
释千微一偏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坟墓沉默了几l秒后回答,“只是……感觉。”
“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就够了。”释千说,然后再次将话题拉了回去,“我能活动的时间有限,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掉:比如……你受到了袭击,但是你逃了出来,所以现在你要回总部汇报情况,而我是跟踪者。这样的说辞行得通吗?”
“……”
或许这次的话题转移实在太过生硬,坟墓垂下眼,盯着飘忽的灰尘看,然后轻声回答了一句:“好,可以。”
随后他便转过身去。
灯光下,那两具人造人的尸体十分醒目,血液在地上蔓延开来,几l乎没有下足之地。对坟墓来说,这些人造人应该是他的“同类”,此时也是他在降明中的“伙伴”。
应观辞拿着手电站在那两具尸体旁边,手中握着那只隐匿用的小型异种,坟墓看着地上的尸体,而他看着坟墓,目光平静而一言不发。这甚至让释千产生了一种错觉:就算他手中不握着那只隐匿异种,也不会有任何存在感。
比如,她甚至没感受到灯光晃动。
坟墓看不到应观辞,但也完全没关注那悬空的灯光从何而来。他在长久的凝视后,又回过头来,看向释千,语气如他的神色一般认真。
“比起降明,我的最高优先级是你,哪怕这件事在理智的判断里是不正确的。”
话音沉沉落下,但他却没有转回身去,而是在等待回复。或者更准确说,他正在“期待”回复。
“谢谢。”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释千给出回复,“我知道,所以我信任你。信任你作为奚航的那一部分,也信任你作为宁闲的那一部分。”
坟墓依旧没有转过身去。
他的沉默不再平静而自如,反而像是不断在报错的机器一样无措,一反常态的,他追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只是在做自己。”释千笑着说,“你觉得这很好,那就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当然什么错事都没做,他既无法选择是否接受人格合并,也无法控制以全新人格存在的自己该如何思考,他只是在做自己,只不过做自己通常都需要付出代价。
坟墓没再开口,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直到抵达干涩的极限,才安静地转过身去,姿态如常地继续向前走去。
脚步声从楼道转移至楼梯间,从清晰变得模糊,从沉重变得更沉重。
释千这才向前走去。
看见应观辞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她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靠近他,又抬手用指节敲了敲那强光手电的金属外壳:“你不累吗?”
她只是让他把灯打开而已,没让他举着灯一动不动吧?
“他看不到我,灯光移动会很刻意。”应观辞这才活动了一下手腕,炽白的灯光在楼道里摇晃。
“凭空出现光就已经很可疑了,还莫名死了两个人呢。”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释千又说,“他刚看到了都没说什么,比起乱晃的灯光,还是这个更恐怖些吧?”
“因为他不在乎。”应观辞说。
释千没从两个人造人身上搜出有用的东西,二人并行向楼上走去,释千边走边问:“合并人格,地底有设备可以做到这种事吗?”
“据我了解,设备的话是没有的。”应观辞关闭了手电,“但不确定会不会有某个财团提炼能量研制出了相关设施,但这个属于机密内容,我确实不知道。”
应观辞都不知道的话,那基本可以排除科技进步研制出了治疗人格分裂的仪器,于是她迅速锁定目标:“Ares。”
她抛出这个名字,紧接着又说:“他们是不是负责游戏内的人格分割与合并?”
没等应观辞回复她便感到豁然开朗。
她确定那股附着在奚航意识之上、熟悉的力量属于谁了——死海。
地底没有设施可以强制合并奚航的二个人格,所谓的“人格”就是“意识”,而死海有对意识进行读取、拆分与重组的能力。那假如要让奚航“二合一”,人类能调用
的力量只有死海。
死海的确合并了他的意识(),?瑓窘??荛葶魒?譫奵蹎婙?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形成了一层“保护膜”。
它的力量属于异常能量的范围,但却是人类无法突破的强度。所以哪怕研究员将奚航“二合一”了,却仍然无法读取到他的记忆,也无法检测他觉醒的能力。
“是的。”应观辞给出肯定的答复,“这是属于Ares的核心机密内容。是和深层世界的某个生物达成了契约,那个小型研究中心我并没有获得进入许可,但根据描述,我认为是我在深层世界见过的死海,它和您相识。”
释千脚步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见过死海?”
“我被您带入深层世界的那次。”应观辞解释道,“在您的店铺内,最开始它的身份应该是监察组,后来自称为死海。蓝紫色、半人半触手,这和Ares那边泄露的情报相吻合,我就这么猜测了。”
释千想起来了。
那时候应观辞的确在场,只是因为是被强“绑”来的,存在感很低。
“……你记性真好。”她不得不夸一句。
四百多年前的事,又是能记住奚航在盛世梦庭袭击过他,又是能记住出场估计不到五分钟的死海。人类大脑的记忆力还没发展到这种程度吧?
不会是什么超忆症之类的吧。释千想着就顺带问出口了。
“没有。”应观辞否认,“只是有些需要记住的事情记得比较清。”
释千猜这个“需要记住的事”里她肯定荣登榜首,所以顺带着把她出场时相关的奚航和死海都记住了。她刚准备问问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记这么久,便又看到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面朝下,呈现跌落姿态。
释千止住脚步向上看去,只见二楼窗扇大开,旁边就是楼梯间,而窗沿上还有新鲜的血迹。能从这个窗口跌出来的,应该就是那个被安排驻守在这一楼梯间出口的人造人。
“我去看看。”在释千抬头时,应观辞说。
他走近那具尸体,顿下/身将俯身趴的尸体翻过身,那道几l乎快割断脖颈的刀口和心脏处的贯穿伤便被清晰地显现出来,显然他并非坠亡。
应观辞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模拟出刀,然后他抬起头:“两刀都是从正面做出攻击的,先一刀封喉、然后贯穿心脏。能对他正面作出攻击的,应该只能是他的领队,那个……”
微微停顿:“奚航。”
释千垂眼看着人造人的尸体,出刀顺序的确如应观辞所言。
除此之外……
“你觉得下手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释千蓦地发问。
应观辞先是一顿,然后又垂下眼。观察几l秒后,他先是伸手在那尸体的脖颈上虚空一划:“这一刀太深了。已经远远超过了确保死亡的下手力度,但位置又很准、不像控制不好力度的新手。比起必杀,更像是在……”
“泄愤?”
应观辞停住了没说出口,于是释千
()续上了那两个字。
他点点头(),???????葶?NR?“R葶???瑓???虎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像是和脖颈上那一刀不是同一个进攻者一样,如果使用普通刀具的话,刀刃应该已因为肋骨而卷边。更何况,以那种力道割开喉咙,假如这个人不是治疗方面的觉醒者,根本不需要再在心脏上补一刀。”
不仅仅她这么认为,应观辞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不但补了这不精准的一刀,还把他从二楼推了下来。”
释千看着二楼的窗户,通过血迹来看,在被推出时这个人已经不具备任何反抗能力了。
她的确感觉到坟墓走向二楼了,但她当时只觉得他是要去找自己的队员然后一起离开,后面的事她和应观辞在聊天也没有过多注意。
“这个人的能力是能普通的躯体强化。”应观辞说,“如果只是杀人灭口,的确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他确实是在泄愤。”释千又将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不会轻易产生情绪呢,真是高估他口中的‘完美’了。”
坟墓根本不是不产生无用的情绪,而是那些“情绪”全被压在冷静的表象之下了。这些无法被舒出的情绪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只会随着堆积愈演愈烈,然后在某一处爆发出来。
已诞生的情绪需要被接纳,而非被压制。
“和他相关的那一轮实验里,根本不存在‘完美’的定义。”应观辞说,“这或许是降明那群人的谎言。”
“残缺对应完美。”释千大致猜到了降明的逻辑,“如果想让他接受‘过去的我是残缺状态’,比起对他说‘残缺’,不如强调‘完美’。……大家总是更喜欢听正向的话。”
应观辞将手上的血擦净,站起身:“您知道奚航的入狱理由吗?”
“好像是杀了全楼的人?”释千隐约有些印象,“而且他是个在逃的试验体,就算什么事不犯都有可能被抓。”
“的确有这件事,但二不管区域的人命值不了这么久的刑期,而且那时他幼年期的行为,如果找一个‘好’律师,甚至可以不予追溯。”应观辞说,“但除了在逃试验体的身份外,他被捕是因为连环恶性杀人。”
奚航好像说过这件事。
应光总是杀人,导致他不得不经常一睁眼就收拾烂摊子。
“虽然算不上是无差别杀人,但对他来说做出杀人这个行为,只需要一个他觉得合理的理由。”应观辞想了想,举例道,“比如,一个人在路上走、撞到了他但没有道歉,他就得到了理由,就会做出杀人的行为。虽然认识幼年期奚航的人都已死去,但那个带他离开的研究员是研究所里知名的好人,不至于将他培养成这样。”
人格合并,不仅仅共享了智慧与战斗能力,也共享了这份恶劣的“本性”。
“对于拥有法律和道德秩序的地表来说,确实是个危险分子。”坟墓已经快离开她的感知范围,释千顺着道路向前走,“或许地表的生存规则反而更适合
()他。”
“的确。”
他说完这两个字后便没再说话。
约莫走了两分钟后,应观辞冷不丁开口:“我……有点好奇。”
释千下意识回头,疑惑:“什么?”
应观辞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是越来越出乎她意料。
“……关于奚航。”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似乎随时打算收回。
“你好奇什么?”释千略一思考,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我在游戏里的确和他挺熟,如果早知道前脚和你聊完后脚就能见到他,我肯定不骗你。”
“最开始,我以为您会想把他变成您认识的那个人。”应观辞看向她,“但在最后,我又觉得我猜错了,您好像并不在意他,不在意他是否是您熟悉的那个人。”
“哦……这个问题啊。”
应观辞好奇的问题还挺让她意外的,但想想他前不久才对她说过“爱”,在意对她说出“喜欢”的坟墓也情有可原。
释千思忖片刻,回答:“我只是把他和我认识的奚航当成了两个人,两个独立的人,所以我和他的确没什么好聊的。时间的确有限,我想去看看降明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答案很是精巧,一方面句句不假,另一方面也比较适合应观辞听。
这家伙会哭,她得小心点。
然而应观辞却沉默了,打破沉默的则是他的一声轻笑。
释千:“?”
不至于高兴得直接笑出声吧?
她看向应观辞,他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尽,捕捉到她的目光,他解释道:“我只是在笑我自己,想得到一个安慰的答案,结果反而……不如不问。”
“什么安慰的答案?”
她还觉得她给出的答案很适合他呢。
“我问的是他,但我想的是我自己。”应观辞轻舒一口气,“我在想先前您对我说允许我爱您,是不是和您对他说‘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就够了’‘你只是在做自己’一样,不是因为特殊,而是因为不需要在意。”
释千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她发现应观辞这个人真不太能糊弄,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脑子是实打实在运作的。
“我把他和我认识的奚航当成了两个人。”她重复了一遍,但后半句话却发生了改变,“这句话更重要的一点是,我认可刚才那个人,是以一个独立的人存在的。我对他说的话,是对他这个人所说,和‘奚航’无关。”
她看向应观辞,说道:“如果我想,我认为我的确有能力将他恢复到我认识的那个奚航。但是,倘若我认为他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我对他做出人格分解的行为,对他这个独立的个体来说,我和那群研究员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在分解出来的奚航视角下,虽然不是自愿的,但也觉得挺好。这样看来,奚航和这个人的角色对调了。”
应观辞并没有立刻回复,往前走了几l步,他才问:“那这件事情……是无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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⑻筱瞬一提醒您《高危人格扮演守则》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机会?”
“一个两个奚航对峙的机会,让他们自己做选择,到底谁杀了谁、到底谁是身体的主人。”释千的声音很平和,“如果我认识的那个奚航不去争取这个机会,那现在这个奚航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我也没有那么无私,假如哪一方对我有很明显的益处,或者有很明显的害处,我不会给出选择的机会,涉及我自己的话,选择权就在我手上。”
“就像你。”释千蓦地话锋一转。
她故意恶趣味地一顿,没说出后半句话,而是直接看向应观辞。
“……我?”
果然,本来半垂着眼,似乎在思考的应观辞蓦地抬起眼,回神看向她,似乎隐隐有些紧张。
释千带着些戏谑意味地说:“你不是挺擅长代入吗?你猜猜我要说什么?”
应观辞的思维似乎是滞涩了,他的脑子运作不下去了,只能说出一句:“猜不出来。”
释千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没继续吊着,而是直接说道:“你也有选择的机会。我允许你爱我,与此同时我也允许你恨我。因为不论是爱还是恨,对我的生活都没有影响,所以我不会强迫你选任何一方。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像你自己说的,为自己而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算是安慰的答案吗?还是让你觉得不如不问?”
应观辞没说话,但并没有露出任何沮丧的神色,只是在思考。
释千也没催,毕竟这种话题没什么好催的,她也本来没有期待获得什么答案。
在她的重心重新放回坟墓身上,发现他的步伐开始发生变化,疑似已经接近降明总部时,才听到应观辞终于淡淡舒出一口气。
“我的感觉没有错,哪怕我不愿意接受,但它确实就是事实。”他说,“不过我明白了,我明白问题在哪了。”
释千微一偏头示意在听。
“因为我的爱……”他顿了顿,再次轻笑出声,“还不够重要。”
释千一顿:“嗯?”
她那段话的重点在于“选择”,他怎么归纳到“重要”上了?
“因为不够重要,所以不足够让您去主动做出选择。”应观辞语气坦然,“所以就算不是我,哪怕只是一个路过的路人,对您说出爱时,您也会做出‘我允许你爱我’这样的答复。”
“……”
释千确实无法反驳这一点,但是——
“因为价值衡量而被选择的爱吗?这似乎在那些表达‘爱’的作品里从不值得被赞颂。”它们总是贬义的、丑恶的、以荒诞讽刺收场的。
虽然她认为爱本自私,但人类总要将这份自私包装为无私。比如说,就算是在道德评价标准里被认定为失德的爱,也总要以浪漫为包装、以反叛为火种,燃烧得轰轰烈烈,以掩盖那些不堪的负面评价。
应观辞也是人,她没觉得他能摆脱这犹如思想钢印的束缚。
但他说:“我不需要赞颂。”
“倘若我尚存传统意义上的理性,那我永远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只需等待生命终结。但既然我做出了这个选择,我想要的怎么可能只是一句‘允许’。”
他站定,看向她:“我想要您选择我的爱。”
——“我只需要能被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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