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是我最大的敌人，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封臣，新的局面即将到来，他们要早做准备。」
——加洛林第七任皇帝，朗撒·弗朗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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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面部由四十多块肌肉组成。”
“喜怒哀乐皆由此出，可以说是人体最复杂的肌肉群之一。”
莫德里奇的手指抚过自己苍老的面庞，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冲着李维歉意一笑：
“我说‘肌肉群’的概念，你能理解吗？”
李维看了一眼梅琳娜，点了点头：
“梅琳娜曾与我说过一些。”
“那就好。”
莫德里奇微微一笑，指着地上的玛里耶和德里赫特，却是点评起了两人的面相：
“像玛里耶，他颧骨低平，鼻根凹陷，两翼额骨也窄于常人；可以说是丑得让人过目不忘。”
李维闻言扫了一眼形销骨立的玛里耶——不得不说老爷子说得对。
“而德里赫特就是典型的中部行省人，口周端正，颧骨宽且平整，眉弓隆起，太阳穴饱满。”
莫德里奇又看向德里赫特，不无惋惜：
“别看现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往常血肉丰盈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端正样貌。”
那德里赫特或许是听到了莫德里奇的话，如同濒死的幼兽那般发出乞饶的呜咽声。
李维细看之下，却发现此人嘴里的舌头只剩了半截，也不知道是自己咬掉的还是受刑罚至此。
莫德里奇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地评判道：
“玛里耶不慎中了黑魔法的诅咒，虽然罪无可赦，但性命系于他人之手，贪生怕死，也算是人之常情。”
“至于德里赫特，贪图享受、放纵无度，中了「khat」草的药瘾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吃里扒外，我是不打算手下留情的。”
德里赫特的呜咽声又大了些。
莫德里奇言毕，拍了拍手，先前退下的老管家去而复返，背后还跟着……
李维回头望去，竟然是又一个“德里赫特”？！
李维下意识地缩紧了瞳孔。
“德里赫特，见过家主大人、梅琳娜小姐、以及李维子爵大人。”
那“德里赫特”优雅从容地向在座三人行了一礼，随后大大方方地摊开双手、下巴微抬，任由李维和梅琳娜细细打量。
比较黑色幽默的是，他还特意往躺在地上的那个正牌货身边靠了靠。
虽然眼下胖瘦区别极大，但“德里赫特”往德里赫特身边一站，那身高、神韵、骨相……
同卵双胞胎恐怕都未必有这么像！
“李维子爵觉得这冒牌货如何？”
莫德里奇伸手示意李维不妨近前一看。
“以假乱真，世间奇妙，小子大开眼界。”
李维仔细打量着冒牌德里赫特天衣无缝的神态，不由得叹为观止。
这手艺，自家府上的情报谍子确实是要逊色三分。
“但凡易容之术，做加法容易，做减法却是难上加难。”
莫德里奇起身，走到正牌德里赫特的身边，低头俯看，眼神冰冷：
“要是换成玛里耶那张脸，再好的易容术也是无能为力。”
“还好是你德里赫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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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近年来与德里赫特一系有过往来的地方经销商名单。”
莫德里奇重新坐下，示意老管家将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递给李维。
“我放出消息，今年要重新审核各地的供货、经销资格，因此这些人眼下大多也来到了日瓦丁。”
莫德里奇的思路不难理解，借着德里赫特这条线，这位伍德家主显然想要深挖下去。
“这份名单当中，发音和拼写近似‘艾德·斯塔福特’（黑石镇爱勒尔村）的有三十五人。”
“当然，更有可能这只是个假名。”
莫德里奇指着名单介绍道。
李维一边听着莫德里奇的解释，一边翻看着足足有十页、将近四百个名字的名单。
打头的就是当初从种植「khat」草的爱勒尔村村民听到的“艾德·斯塔福特”。
伍德家族的药材生意遍布维基亚，当中涉及的人事，自然不是一个小数字。
而翻到最后一页时，李维的手忍不住微微一顿。
“公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维猛地抬头，双手握拳，攥紧了手中的名单，目光死死地盯住莫德里奇。
原因无他，名单最后一页的名字，冠姓全是……萨默赛特！
里奥·萨默赛特的萨默赛特。
战端刚启、全维基亚瞩目的萨默赛特。
“在中部地区做生意，当然绕不开萨默赛特；就像北境的生意撇不开你们谢尔弗一样。”
“这不难理解吧？”
莫德里奇笑容和煦。
李维默不作声，这个解释太过糊弄，他并不满意。
莫德里奇要是打算这么糊弄李维，就不要怪李维“糊弄”回去了。
“那如果我说，”莫德里奇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无奈笑容，“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克莱因，当初诱骗他射杀你家信鹰的人，就是来自萨默赛特领呢？”
“报酬是一座甜水镇的甘蔗庄园。”
“口说无凭，”李维冷哼一声，“祸水东引是小孩子都会的把戏。”
“我想我们正在寻找证据不是么？”
莫德里奇先前向李维展示这么多，为的就是此刻的铺垫。
“退一步说，”莫德里奇打量着李维那张年轻得还有些稚嫩的面孔，心中艳羡而感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时间还是你的朋友，却已经是我的敌人了。”
“爷爷。”
夹在中间左右煎熬、一直沉默不语的梅琳娜终于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好孙女，你能不能先去门外候一小会儿？”
“就这么一小会儿。”
莫德里奇比划着一根小指头，有些“哀求”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孙女：
“接下来的话，你不听，对你和李维都好。”
李维握了握梅琳娜的手，不愿小丫头太过为难，轻声附和道：
“听爷爷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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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中毒的事，我已经确认过了。”
莫德里奇眼看着院门开了又合，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但在萨默赛特领的战事结束前，你不要指望天鹅堡易主。”
“这个消息，你也可以带回给你的外公、那位北境大公爵。”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维既惊又奇，格罗亚的狗命跟萨默赛特领的对外战争，这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这又不是“皇帝命数与国家气运息息相关”的玄幻世界。
要不是这老头儿叫莫德里奇，李维高低要把这神神叨叨的江湖骗子送去挖火山灰。
莫德里奇却是不愿多说，话锋一转：
“依你所见，在眼下的日瓦丁，哪方势力对兽人的了解最深入、最有可能知晓兽人血肉魔法的秘密？”
“那必然是手握异端审判所的教会和掌控提篮布里吉监狱的罗曼诺夫二选一。”
李维不假思索。
莫德里奇闻言扯了扯嘴角：
“我倒是觉得，你们谢尔弗在北边的邻居、自加洛林时代起就传承未绝的库尔特，可以是第三个选项。”
这话好似约书亚的雷电，瞬间劈开了李维脑海中的盲区。
“老爷子您知道库尔特人的使节藏在哪？！”
李维霍然起身，激动之下，直接带倒了身前的茶杯。
茶水在石桌上肆意流淌，正像李维心中奔涌的杀意。
如果说有什么比起个人仇恨更让李维在意，那必然是荆棘领的战略空间。
“现在还只是猜测。”
“年底的贵族联席会议上，我想我就会知道答案的。”
莫德里奇伸出自己苍老但还算有力的右手：
“现在，我们能搁置争议、谈一谈（对库尔特）外交领域的合作了吗？”
翻脸比翻书还快·李维赶忙弯腰，双手捧住莫德里奇的右手，马屁当即拍上：
“您的睿智是我和梅琳娜最大的收获。”
莫德里奇反手握紧了李维的手腕，一脸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还有一件事，我和约书亚之间的矛盾，你想不想知道？”
李维当即收起脸上的笑意，不闪不避地回视着莫德里奇考量的目光，正色道：
“梅琳娜不说，我就不会问。”
“至于其他人说的，我不会听，更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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