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证都找齐了,事情也安排妥当,李毅也放下心来。
众人忙碌了一夜,都有些困倦,李毅就让他们各自去睡下。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简单吃了些东西,李毅就要带他们返回榆林,给飞山虎张胜作证。
至于受伤的王家三兄弟,他们伤势还很重,李毅就将他们留下来养伤。
为了有足够的人证支持,李毅不仅要赵胜和王里长陪同去一趟,还要将两个壮汉带走。
这样一来,就不能像来时快马加鞭,所需时间要久一些,自然要快些赶路。
一群人下了山,走到了傍晚才重新回了枣家村。
刚刚进了村子,就有两个衙役找了过来。
他们一把站住王里长,怒声道“老王头,你昨晚去了哪里?有人说你和一帮外乡人走的很近,有没有这回事?”
王里长吓得腿脚打颤,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说的外乡人可是我?”李毅说这话走了上来。
两个衙役见到李毅,就是想见鬼一样,吓得连连后退。
其中一人赔笑着道“李千户,你如何在这里?”
李毅冷声道“昨日来枣家村的外乡人,只有我。你们问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衙役浑身颤抖的道“大人,昨晚隔壁王员外家中发生惨案,不仅王员外被砍了头颅,十几个护院,包括他的发妻都被杀死。此案已经惊动了州县,县尊特派我们来调查。”
“那你们调查出什么没有?”
衙役满脸大汗,指着不远处的茅屋道“我家典史在那边休息,李千户可以问他。”
躲在茅屋内的典史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衙役,这才擦着冷汗走上来。
“李千户,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李毅冷哼一声道“我有公务在身,要带王里长和一干人去往榆林。你们如果没什么要问的,我待会就走。”
典史心中着急,壮着胆子道“李千户若是不着急,可否顺路去一趟县衙?”
李毅冷冷的看着他。
典史吓得浑身颤抖,自己就不该多问,这样的杀神怎么可能答应。
“既然是大案,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但不会有太多时间。”
典史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李毅竟然会答应。
李毅先是让王里长回家安顿好妻子,然后又掏出来十两银子,让他派两个乡民去入殓昨夜被烧死的爷孙。
事情处理妥当,就让典史带路,一群人向着清涧县城走去。
到了清涧县城,李毅根本不让赵胜、王里长等人进城。
而是让他们在城外落脚,自己只带着布颜,跟着典史去县衙。
县衙门口,李毅对着布颜点了点头,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清涧知县早就坐在正堂,一身官威的等着。
见李毅进来,一拍惊木,两边衙役齐齐呼喝,气势十足。
清涧知县指着李毅,大喝道“李千户,昨日有贼寇杀死王家沟王员外等人十七口,此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李毅冷冷一笑。
昨夜他和布颜联手,将王家大宅露面的人杀的干净,后来又放火烧了现场,既无人证见过他们,也无物证,他根本不怕。
“我听不懂县尊这些话什么意思?”李毅冷冷道。
清涧知县大怒道“昨夜有人说你和王员外发生了冲突,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王员外指使家丁围殴降寇,眼见就要打死人,我就出手阻拦。”李毅淡淡的道。
清涧知县急声道“可是有人见李千户打死了人。”
李毅连声冷笑道“县尊,当时我出面救人,出示了腰牌。可是王员外连同家丁置之不理,对我这个朝廷命官动手,此乃违逆乱上,十恶不赦之罪。局面紧急,我为了自保杀人,是律法允许的。后来放过王员外及剩余家丁,已经是极为宽仁,有何不对?”
李毅一句话顶的清涧知县说不出话来。
杀害朝廷命官,确实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仅案犯要杀头,妻儿父母,三代之内,都要连坐。
李毅不要说只杀了对自己出手的家丁,就是当场将王员外杀了,也无人能说半点不对。
这可是大明官员的禁忌。利益相同,谁也不想看到有人敢随意对官员下手。
清涧知县死死盯着李毅,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尖声道“李千户白天与王员外生了冲突,夜里王员外一家就被杀尽,这天底下难道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李毅面无表情道“巧与不巧与我无关。此案我也会写下陈情,递交给兵备宪司、巡抚衙门,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清楚,防止小人陷害。”
小人?
清涧知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哪里听不出来,李毅这是在骂自己。
他怒火熊熊,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敢上书陈情。李毅,你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王员外一家就是被你所害。”
李毅骤然抬头,一双眼睛冰冷的盯着清涧知县,冷声道。
“县尊,你既无真凭实据,又无人证指认,凭什么乱下结论?王员外侵占百姓田地你不管,抢夺降寇家产你不管,指使家丁殴打降寇你也不管。
你端坐县衙大堂,不主持公道,反而串联大户欺压降寇,抓捕上告的百姓,种种不法乱行,我必将上报总督杨大人,治你奉行不公,贪污不法,破坏招抚大计的罪名。”
李毅声音洪亮,一声声罪名如同雷霆震耳欲聋,惊的清涧知县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满是惊恐。
他浑身乱颤的指着李毅,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典史引着一个文官走了进来,禀报道“县尊,绥德知州马大人来了。”
因为延绥官兵豪横不法,又有诸多军事调遣,所以明朝在延安府和清涧县之间,还设有绥德州管辖各县。
绥德知州马大人正好来清涧县巡视,路上接到王家沟一员外一家十几口被杀的公文,凶徒还是个边军千户,立马赶了过来。
他刚刚已经从典史那里问清楚了案情,如今进来,见到剑拔弩张的场面,眉头一皱。
见到自己的上官来了,清涧知县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道“马大人,下官正在问话,这才未能远迎。”
马大人点点头,笑着道“出了这等大案,自然是焦头烂额。”
说完走到李毅面前,上下打量他道“这位可是李千户?”
李毅抱拳道“马大人,我正是角河堡操守官李毅。”
马大人笑着点点头,“之前就听闻,李千户英雄少年,不仅击败南侵的鞑子,还助洪参政剿灭贼寇王左挂,深得制台大人的器重。”
听闻李毅和三边总督杨鹤真有干系,清涧知县愣在原地,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他还以为李毅是吓唬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若是自己收受大户贿赂,迫害降寇的事情被制台大人知道,那后果……
想到这里,他脚步踉跄,竟然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的典史衙役连忙去扶,场面有些混乱。
马大人不满的看了一眼,将李毅拉到一边,低声道“李大人,清涧知县不知轻重,本官已将公文压下。具本官了解,当晚王家沟野外还有几具不知身份的尸体,想来必是贼寇。此案干系重大,本官想如今贼寇四起,定然是他们杀害王员外一家,与李千户没有半点干系。”
李毅有些诧异的看着马大人。
对方笑着道“李千户若是愿意,本官这就重写公文,只是还请统一口径,避免出了岔子。”
这样的结果对李毅来说很好。
他点头道“我还要带人去榆林,马上就动身。这里的事情,还请马大人处置。”
马知州听闻笑容更盛,点头道“李千户放心,此事包在本官身上。”
两人又闲聊两句,李毅告辞离去。
他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和布颜去车马行租了两辆马车。
清涧离榆林百里,李毅和布颜可以骑马,但是王里长和赵胜等人不能一直走路,还需马车代步,也能快些。
就在李毅在车马行谈价的时候,马知州去了后堂,见了刚刚清醒的清涧知县。
他有几分气急道“你可知这李毅的底细,竟敢不问证据拿他顶罪,此案我已和他谈妥,你快些修改公文,我也好快点定案。”
清涧知县也是追悔莫及。
他若是知道李毅真和总督杨大人有关系,绝对不会招惹。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好请马大人下去歇息,连忙找了心腹随从去见李毅。
等了小半个时辰,随从跑回来,禀报道“老爷,李千户说他只会据实禀报,五千两银子的银票,也退了回来。”
清涧知县呆若木鸡的躺在椅子上,只感觉天都塌了。
但是半晌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凶狠,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随从,声音嘶哑道。
“既然不让本官活,那别怪我不客气。你去通知惠家派来的人,在清涧北去的路上埋伏起来,必要截杀李毅。”
随从骤然一惊,浑身颤抖的道“老爷,截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清涧知县跳起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状若恶鬼道“李毅不死,老爷我就完了。告诉惠老二,我倒了,他们那些脏事恶事也会抖搂出来,不想被杀头抄家,就给老爷我下死手。”
清涧县城,李毅租了马车,去城外找到了赵胜等人。
因为事情紧急,众人直接北上赶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西斜,天地间笼罩在昏暗之中,只有远处绚烂的夕阳,映衬着灰蒙蒙的天空。
眼见着天快要黑了,众人就打起火把,一边赶路,一边寻找露营的地方。
在下了一道山坡后,终于在一处缓坡旁找到一个石头垒成的废弃羊圈,可以靠着羊圈挡风,住一晚。
条件简陋,好在大家都不是养尊处优的人,直接燃起了篝火,烧水煮饭。
两天的遭遇,让他们之间也多了几分交情。
大家谈天说地,吃了烤热的面饼,喝了些水,陆陆续续缩在羊圈石墙下睡觉。
篝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风中摇曳,散发着昏暗的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一群人缓缓的聚拢过来,眼睛凶狠的盯着缓坡下的李毅等人。
“你们是在找我吗?”
突然一人从黑暗中站起来,手持腰刀,冷冷的道。
凶徒们吓了一大跳,他们根本没想到,自己偷偷靠近,身后居然跟着一个人。
为首的惠老二首先反应过来,大喊道“不管了,杀光他们。”
随着喊声,一道寒光伴随着弓弦声从远处射来。
惠老二反应极快,一个翻滚,箭矢擦着他的脸庞钉在了地上。
死里逃生,他刚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尾随他们的人杀进了人群。
寒光快如闪电,一个手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头颅就被一刀砍飞,骨碌碌的滚到惠老二的面前。
望着神情灰暗的手下,惠老二吓得魂飞魄散。
而同时,李毅身形如燕,在凶徒中兔起鹘落,只是片刻时间,就杀死了七八人。
黑暗中,许多凶徒只听到身边不断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一个个满脸惊恐的四处张望,可怎么也找不到敌人的身影。
这些人虽然比王员外的家丁强些,但在杀神转世般的李毅面前,根本撑不住一招。
李毅如同猛虎闯入羊群,左劈右砍,每一刀都带走一人的性命,杀气腾腾的势不可当。
只是片刻间,三十多个凶徒就被李毅杀死大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吓得剩下的人双股战栗,差点尿出来,头也不回的四散奔逃。
李毅没有追赶。
黑暗中,布颜如同鬼魅般紧紧跟着他们,手中弓箭如同索命的钩绳,不断有凶徒被一箭射中胸膛,惨叫着扑倒在地。
在惨叫声中,逃跑的凶徒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倒在地,很快全部被射杀。
布颜如同老练的猎手从黑暗中走出来,抽出胸口的匕首,缓缓走到每个被射杀的凶徒面前,毫不留情的隔断他们的喉咙。
清凉的夜风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吹拂着布颜的头发,那黝黑深刻的脸庞,充满了专注和无情。
眼看着自己带来这么多手下,一盏茶功夫被两个人杀的干干净净,惠老二吓得大小便失禁,像是看恶鬼一样望着李毅。
李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上前用刀背敲晕了他,然后提着走下山坡。
这时候,王里长等人才迎了上来,神情中充满了畏惧。
只要赵胜不甘的道“大人,何不让我等也跟着杀敌?”
李毅将惠老二扔在一旁,笑着道“等给飞山虎做完证,有的是你杀的。去将人绑起来,再打扫战场。”
赵胜闻言大喜,连忙带着两个壮汉离去。
只有王里长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旁。
短短两天,他见到了太多的血腥和杀戮。
去的时候两天,回来用了三天功夫。
李毅路上只在碎金镇和角河堡停留片刻,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到了榆林。
这次他先去找了史可法,然后和他一起去了兵备宪司。
史可法如今是管粮通判,负责赈济饥民的事务,整个榆林都知道他是制台杨大人的人。
这次兵备宪司看门的老头没有为难他们,直接进去通报。
不一会,纪先生就出来道“两位大人,兵宪大人去了巡抚衙门。你们既然是为了给飞山虎脱罪,可以直接领着人贩去那里,到时候自然有抚台大人和兵宪大人主持公道。”
好在延绥巡抚衙门也在榆林,一群人直接穿过两处街道,到了衙门口。
自然又是门房通报,好在没一会,就有人领他们入内,说抚台大人要见他们。
如今的延绥巡抚是张梦鲸,他在地方为官多年,有几分才干。
但如今已经快六十岁了,加上延绥局势混乱,鞑虏叩边、贼寇劫掠、饥民闹事,让这个老人心力交瘁,身体一直不好。
李毅和史可法一步步向着堂上走去,而赵胜等人,则要在门房等候召唤。
信步过了仪门,走入正堂中。
只见一名绯袍大员端坐在正堂,兵宪王环则陪坐在下手,旁边还有十几名青袍官员。
几位官员官服上绣着各种补子,帽翅轻颤,神情肃穆的静静坐立,聆听着抚台张梦鲸和兵宪王环说话。
李毅抬头打量延绥巡抚张梦鲸,见他头发花白,身材消瘦,却仪态庄严,不怒自威。
只是脸颊有些凹陷,不时清咳几声,看上去身体确实不好。
史可法首先迈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下官管粮通判史可法,拜见抚台大人。”
张梦鲸转过他,看着史可法点点头道“通判,最近延绥饥民能够果腹,你功不可没,本抚台已经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史可法连忙道“抚台大人亲政爱民,体恤百姓,下官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张梦鲸抚须微笑道“通判谦逊爱民,实乃我大明良臣。”
这时李毅也走上前道“属下角河堡操守官李毅,拜见抚台大人。”
“你就是李毅。”
张梦鲸打量,见李毅剑眉星目,神态沉稳自有几分气概,不由赞叹道“本抚台几次听闻你的大名,无论是洪参政还是制台大人,对你都推崇有加,如今看来,果真少年英雄。”
“多谢抚台大人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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