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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们担心的问题,尤溪也在担心。
不过她和他们担心的方向不同,他们担心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而她担心的,是她够不够时间在星屋重置之前将人送出这栋大楼。
现在已经四月二十号了,星屋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
卓韵和陆一晨团队里的几个人,每天都开的收音机不停调试,希望能接收到一星半点的信号。但里面除了沙沙声,再无其他。
除了一开始几天还有战斗机从空中掠过,之后就连飞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期间,卓韵陆一晨和沈秋他们商量,也拼着报废一架小型无人机的想法,驾驶它朝着某个方向一路开出去。这家无人机坚持了六公里,最终耗尽电量坠落。
在它坠落之前,传回来的画面全是无尽的绿色。
松树、云杉、加杨、槐树、紫椴、黄杨、紫衫、榆叶梅、黄槐、珍珠花、天平花、小桃红、雪柳……从常绿乔木到落叶乔木,从常绿灌木到落叶灌木,什么种类的植物都有,大部分都是北方地区的植物。
它们放肆的疯长,树干笔直粗壮,树冠巨大,体型和高度都超过了正常植物的四、五倍,一眼看去很像是回到这个星球上数百万年前的原始时代。
尤溪看着这些画面,心里却在庆幸这里是国内极北地区,虽然连续下了几天雨,但温度始终在十度以下。
要是换做西南地区,疯长的植物搭配那里的闷热潮湿,各种菌类蔓延,后期蛇虫鼠蚁肆虐,情况只会更糟。
在无人机耗光电量自动黑屏的前一刻,尤溪看见画面中地平线的尽头,有数条黑色烟雾自地面贯入半空。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画面就没了。
她忙问其他人:“看到了吗?”
“什么?”卓韵他们都好奇发问,很显然并没有看见。
也对,那个画面出现的时间连十毫秒都不到,正常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也刚巧她今天也在这里,才看到了。
尤溪于是换了问题,问对方无人机飞出的方向。
“正南。”
正南方,有烟就是有人,从烟雾的距离和大小比例来看,规模并不小,不像是森林自燃起火引发的烟雾。所以,极有可能是部队的人或是民间组织的队伍,在清理植物。
植物二次疯长,程度和之前完全不同,想也知道,官方不可能和上次一样采取保守策略。毕竟生存空间被压缩,和生存空间被完全侵吞,生命时刻遭到威胁,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人类为了争夺自己的生存空间,采取大规模的清理措施是必要的。
而且相比之前,动植物集体变异,人类防不胜防的状态,很多变异动物的特性已经被记录下来,加上植物疯长将各种生物当做养分,等于替人类消灭了很大一部分变异动物。
官方在这个时候采取措施,是明智的决定。
她得想办法去冒起黑烟的周边查看一下,说不定会找到大型的官方避难区。
这两天,尤溪能感应到,植物自第一天后暂缓的疯长速度又再次加快了,但这次和第一天不同,感觉上就像是在做最后一波的生长冲击。
生物的生长不会永远维持在同一个高频率上,就像人类不会一直都是星球的主人,当某一条基准线被超过的时候,万物变化,又会产生新的规律。
目前阶段,外界的植物仍旧带有强烈攻击性,哪怕是对她,也异常防备抗拒。
有不少其他地方的枝叶藤蔓蜿蜒而来,在大楼周边一圈圈的盘旋生长,如果不是靠着这栋大楼底部本身的植物在抵挡,那些藤蔓估计早就沿着楼体外墙攀爬而上了。
她现在每天要花费的植物异能是之前的三到四倍,哪怕是休息的时候也要随时警惕外界。
毕竟,在一片绿色汪洋里,这栋仅存的大楼实在太扎眼,植物能感知到大楼里有它们需要的养分,它们急切的想要获得这些养分。
除了持续控制大楼底部的植物抵挡之外,她还得分出一些异能去安抚外界那些蠢蠢欲动的植物。
就像是动物在发情期总会有一些疯狂的举动,即便是家养的宠物也会在某个阶段出现故意捣乱的状态,更何况是外面能剿灭一切生物的“绿色汪洋”……
这种时时刻刻警惕忙碌的状态下,某些人脑筋不清的行为简直有点送上门被她打脸的意思。
房车车窗外,裹着口罩帽子的女生看着手里的白馒头,发出不满的抱怨:“什么呀,今天的统一配餐不是猪肉蒸饺和生菜叶吗,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馒头?我刚刚除了电吹风还给了你一颗糖呢……”
尤溪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想进黑名单?”
穆可莲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直接被这句话卡住了,她知道这个古怪的房车店主换购全看心情,但通常情况下,只要来者拿出干净的物品,最差也能换到和窗口小几上电蒸锅里的食物。
她知道严亚在找她,那天她抱着背包离开严亚小团体的房间,原本是想找个地方开小灶,结果刚离开没多久她就肚子痛了,她本来打算回房间取了公用的纸巾再去这层充当厕所的房间,结果却听到其他几人和严亚的争吵声。
争吵内容还是同样的意思,想让严亚把她背包里的东西分一分。对她单独吃东西这件事,几个人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穆可莲包里东西还剩一大半,里面有罐头肉有饼干有巧克力还有水,让她分给别人根本不可能。
她已经私下和严亚提过数次,她愿意也只愿意和他分享背包里的食物,但他为了保住队伍不愿意,她又有什么办法。
穆可莲清楚,其他人食物告罄,而她顿顿小灶饱食,最终一定会引发争夺事件。所以她想了想,从这晚开始去了其他楼层,混在新来的幸存者中间,打算这两天找个隐秘的地方把背包藏好,再空手回去。
她连借口都想好了,到时就说自己出去的时候被人盯上,抢了背包里的食物,她还被打晕。之后怕严亚责怪,所以才在其他地方躲了两天,没吃没喝的,要多苦有多苦……
凄凉可怜的模样加上眼泪,就算严亚再生气,但食物已经没了,他也拿她没办法。
这两天突然出现可以换购食水药品物资的房车,从某个角度上也让她松了口气,至少严亚他们有了食物,不会再纠结于她的东西。
她暗中观察过,发现今天除了猪肉蒸饺之外,每个人还发两片水嫩脆爽的生菜叶。
她包里食物虽多,但新鲜蔬菜真的是个稀罕物,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但自从逃难以来,上大号便秘这件事对她们女生困扰真的很大。
最终,她戴上口罩帽子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加入了排队行列。
可她没想到,其他排队的人都顺利换到了蒸饺和生菜,她却只有一个干冷的白馒头。
穆可莲看着尤溪面具后淡漠的眼神,想起了对方这两天对沈秋的偏爱和之前那碗咖喱鸡肉饭。她不傻,看到房车和房车里的人第一眼就明白过来,黑衣女人和给沈秋鸡肉饭的人是同一个。
她真不明白,当初明明是她和沈秋一起发现房车的,就因为她害怕走了,沈秋脚软跑不动,所以她就成了那个让对方另眼相看的幸运儿?
还是,因为沈秋比她更会示弱?
沈秋那天既然从对方手里拿到了咖喱饭,就肯定和对方说过话,所以她一定是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对方,知道对方的神通广大,那之后,她就一直在对方面前装好人。
在购物中心的时候,她们两人明明有了分歧,她却装出一副圣母模样,临走前还留了个背包给她……
难怪呢,那么一大包物资,说给就给,原来是为了在对方面前博好感,故意做出善良大度的模样,好获得好处!
穆可莲看着手里干冷的馒头,各种各样的恶念在滋生蔓延,可她却没办法像从前那样,直接把馒头丢还给对方扭头就跑。
那时候面对严亚和沈秋可以这样,是因为她知道对方会追上来哄她,最终她一定会得偿所愿。
穆可莲握紧馒头,想着沈秋喊黑衣女人“姐姐”时的模样,轻轻拉下口罩,眼睛瞬间湿润起来:“姐姐,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不该不相信你,还乱发脾气……可是、可是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啦,我一会就会去找秋秋道歉,求求你也别生气了呀,好不好嘛?”
尤溪斜靠在车窗口,支着下颚瞥着对方:“你可真是个奇葩……我又不是男人,你演给谁看?”
“……”穆可莲才挂下两行眼泪就呆住了,连鼻涕都没顾着擦。
“快走,看着犯恶心。”尤溪摆摆手,开星星屋的同时还要持续朝外面想要入侵的植物输送异能进行安抚,累都快累死了,哪有心情和她叽叽歪歪。
穆可莲第一次被人用“犯恶心”来形容,她怔在原地,脑袋嗡嗡直响,被后面排队的人直接朝旁边推开。
“换好了就走,有馒头不错了,哭个毛线啊……”
“就是,灰头土脸的还撒娇,至少搞搞清楚性别吧……”
“有人每次过来都只领到没调料包的方便面,人家好歹是个男人,长得还不错,也没见他哭……”
……
后面的人嘀嘀咕咕,指指点点,把穆可莲从上到下评头论足了一遍。
穆可莲气得要死,她想嚎哭,想大叫,但她知道如果自己那样做,这些人只会愈发开心的看戏,巴不得她越狼狈越好。
她忍下怨恼和委屈,戴上口罩转身离开二十层,结果才刚刚走进楼梯间,就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穆可莲抬头一看,是严亚。
他守株待兔了两天,想起自己散掉的团队,心底的怒气此刻全部呈现在脸上。
穆可莲却在庆幸,幸亏自己这两天已经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隐秘地点,把她的背包藏了起来,否则这会要么和对方闹翻,要么就得贡献出食物。
她一把抱住严亚,在对方开口之前先哭了起来,把自己编好的一套理由说得活灵活现,可怜无比。
半个小时后,穆可莲目送严亚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句蠢。
还是男人好对付,无论是背包被人夺了的说辞还是她要去找沈秋,暂时不和他回去的借口,只要她哭一哭撒个娇,就什么都信了。
穆可莲当然不是想去找沈秋,她背包里还有很多吃的,哪怕今天没换到想要的蒸饺和生菜,但用白馒头配上罐头肉,再加一颗真空卤蛋,也是不错的一顿,至少让她省下一顿主食。
然而,这天当穆可莲一路小心谨慎回到藏背包的隐秘地点时,却发现自己藏得好好的背包不见了!
那些省一省还能吃上一个星期的食物,还有纸巾内裤口罩打火机蜡烛毛毯这些重要的必备物资,也随着背包一起全部不见了……
穆可莲瞬间手脚发凉,一下子跪坐在地。
当天稍晚些的时候,站在顶楼边沿处朝下方植物输送异能的尤溪听见了楼梯间里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正在委屈的嚎哭。
这一幕很像她很多天前第一次听见楼梯间时的动静,所不同之处在于,原本柔声安慰的那个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所以,你为了不让严亚他们分那包食物,才会故意把背包藏到别处,可结果却弄假成真,真的被人偷了背包是不是?”
“什么呀,重点又不是这个,重点是……秋秋,我想你了,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
“还有,我也想向你那位‘姐姐’道歉,你……什么时候再去找她,能带上我一起吗?我和她好像有点误会,如果你在,或许可以把误会解释清楚。秋秋,我真怀念我们一起吃饭睡觉的日子……”
“我不会带你去找她的,如果你需要食物或是其他东西,可以自己拿东西去换。”
“……你、你什么意思?”
“穆可莲,就算是骗人,也至少应该多骗一会,骗的真一些吧?”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骗你?哦,我知道了,你现在找到靠山了,发达了,所以不想再理我了是不是?呜呜……沈秋,怎么连你也变了,从前在严亚队伍里,你对我各种好,现在去了别的队伍,就不想再理我了是不是……呜呜……”
在穆可莲说出这些话后,尤溪好一会没听到沈秋的声音,她不知道她这次会不会心软。道德绑架是一种pua,外人帮不了,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帮自己。
片刻后,沈秋的声音响起,依旧柔软:“所以,因为我对你好,我就该一辈子对你好?但是可莲,我对你好并不是因为欠你什么,也不是每一次都得迁就你。
我给了你我全部食品物资的一半,你原本应该和你的男朋友、队友一起共享那些东西,就像从前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找来食物,分给你一样……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没有办法理解,算了,就这样吧。
星星屋每天都会营业,你不会饿死,只是没办法吃的那么好。如果你真的想和我重新做回朋友,欢迎你来找我,但如果你只是想通过我得到姐姐的优待,抱歉,那不可能。”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格外斩钉截铁。
沈秋不怕麻烦,但是她不想给任何人增添麻烦,尤其是帮了他们那么多的姐姐。
在她看来,如果今天穆可莲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物资才哭诉,她可能还会愿意让她骗一骗。
但现在涉及别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整件事根本没得商量。
她只是性格软,她不是蠢。
她拉开穆可莲的手,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起身离开。
尤溪听着沈秋离去的脚步声,扬了下唇角,继续专注应对大楼外的植物。
缠在她手腕上的“豆芽”自跟着她离开星屋后,一直呈现出一种躁动不安的状态,尤溪接收到了它传递过来的各种讯息,伸手过去蹭了蹭它。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不睡了,会警惕的。”尤溪说完,让“豆芽”藏进自己的斗篷,然后下楼去找了卓韵和陆一晨团队,把今晚植物可能会进行最后一波暴动的事告诉他们。
“派人巡逻守夜,二十一层有两家餐厅,里面的冷藏室和冷冻室都很大,墙体一时半会不容易被破坏。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发躲避指令,你们就通知其他人躲进去,应该足够容纳所有人。”她说着,递出两台对讲机,教会了对方使用方法。
卓韵和沈秋她们都很聪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所以,只要过了今晚,植物这一次疯长的情况就会完全缓和下来?这也就代表,我们只要撑过今晚,就有逃离这座城市的机会。”
“对。”
尤溪肯定的答复让两队人都兴奋起来,纷纷表示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听从她的一切指令。
是夜,全副武装的尤溪站在大厦十层的窗台前。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舞动。
【自己小心。】
一贯沉默的星泯还是出声了。
“嗯。”尤溪握紧手里的【高温香水】,这里是她的原生世界,她有可以随身庇护的星屋,正因为星屋和星泯的存在,所以她才能够放心大胆的做想做的事。
接近凌晨,大楼内外被她驯服的植物同时发出战斗信号,这种战斗信号异常强烈,远超预计,尤溪立刻通知了卓韵他们。
卓韵和陆一晨两队人都没睡,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发出过一轮通知,让所有幸存者直接在二十一楼休息。
然而二十一楼有几家餐厅,里面都是各种腐烂发臭的食物垃圾,之后又被他们当做垃圾丢掷点,时间一长更是臭不可闻。
所以得到通知的幸存者都集中在了二十层休息。此刻卓韵他们得到消息,立刻发出约定信号,叫醒了幸存者,带人朝二十一楼撤离。
大楼之外,明月之下,巨大的变异植物如捕猎者,在绿海之中翻腾涌动,坠着巨大花朵的食肉植物,直直冲向绿海中唯一的楼体,却被匍匐在大楼墙体上的藤蔓给抽打出去。
原本安静潜伏在墙体上的粗壮藤蔓如同章鱼触须一样一根根朝外张开,纵横交错,形成一张巨大的保护网。
食肉植物的锯齿也好,变异根系的锐刺也好,同样拥有巨大绞力的其他藤蔓也好,全部是保护网要抵抗的对象。
看似是两派变异植物的争斗,其实是尤溪和所有变异植物的角力。
战斗所要耗费的异能是巨大的,但在这样的战斗中,她的植物异能同样能得到巨大的提升。
大楼之内,已经躲进冷藏室里的幸存者听着楼体发出的轰鸣声瑟瑟发抖,还在楼梯上奔跑的幸存者一边惊叫一边加快脚步,天花板、墙面、地面都在震荡,不断有墙灰和水泥从他们头顶落下。
哪怕他们不去看窗外,都能感受到外界植物的暴动。
有人经过楼梯间窗口时朝外看了一眼,看到了从前只在电影特效里见过的画面,和那样巨大的植物比起来,人类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
卓韵和陆一晨两队人分别守在两间餐厅的冷藏室门口,数着进入躲避的人数。
尤溪在这时再次传来消息,让他们手动关闭冷藏室的门。
“什么情况?”
尤溪回答很简洁:“毒素攻击。”
卓韵不再多问,立刻呼叫对面的陆一晨,在确定完人数后,喊来数人帮忙,将厚重的冷藏大门关闭。
“怎么了?”漆黑的室内,幸存者都惶恐不安。
“别说话,会浪费氧气,放缓呼吸,我们一定会活下去。”卓韵带头在门边坐下,沈秋坐在她附近,她打开手电筒放在地上,伸出手,和卓韵握在一起。
其他幸存者看着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和她们脸上坚韧的表情,也纷纷安静下来,他们或靠墙或盘腿原地坐下。也有人学着她们的模样,伸出手和身边的人握住,互相汲取力量。
很快,所有人都把手握了起来,无论是亲密的家人朋友,还是之前有过龃龉的不和睦者。
在这一刻,他们是一个共同体,为了同一个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