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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芳华院离开,我又走到了莲府的大堂之前,黑金的题字牌匾依稀高高挂起——以己律人四个字苍劲有力,说不清的庄严。
日光照射在这块题字牌匾之上,我细细地瞧着,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牌匾,是谁所题你知道吗?”我问裴念。
裴念望向牌匾,终于发现我在看什么,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翠翠姑娘,你先听我说……”
“你只需告诉我,这题字之人是谁即可?”
他手心紧了紧,“是当今圣上。”
我步伐有些软,手中的狐毛护手也掉在了地上。
他声音又起,“当今圣上,名明珏,字崇枢……对不起,我骗了你。”
明珏,字崇枢。
明珏,字崇枢。
这几个字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循环又循环,我发觉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应该是哪里弄错了,我的崇枢是个鬼魂,而当今的圣上,如今在他的金华殿上,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应该是哪里弄错了!
活着好好的人和一个鬼魂,怎么会有关系,说不定只是重名而已,说不定崇枢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可我脑海里刹时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他与其他鬼魂不同的气息,他说裴夕的死,说朝中大事,说他有许多妻室,他甚至对京城四门了如指掌,对当今圣上了如指掌,对大明从开国至今的事知无不晓……
“翠翠姑娘……”
“且让我安静一下。”我踉跄地逃出莲家,屋外依旧满目银白,我的脚踩进雪里,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那个做了许多的坏事,害死了许多人铁石心肠的皇帝,时常被我在心里暗骂的皇帝,竟然会是崇枢,这让我接受不能。
他又是为什么要到我身边来?
他明明活着,可为什么又是鬼魂?
我喜欢的人其实没死,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我见到了他的魂,以为他其实是个鬼,这个认知让我很高兴。
可我喜欢的人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我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人,这个认知让我十分难过。
他不是我的崇枢,他是天下人的明珏。
黄昏落日,半个明黄落在了湖面之上,我无处可去,想起我在京城其实还是有一个家的,不自觉地就走到了门前。
裴念正站在门口等我,见我来连忙走了上来,“管事的说你一下午没有回去别院,我猜想你也许会来此处……”他察觉我在看他,住了口,转而解释:“翠翠姑娘,我不知道你与当今圣上为何相识,但我当初瞒着你并没有恶意,我只是不知道你寻当今圣上要做什么,但我想圣上既然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因就是暂时不想让你知晓,从我口中告知于你并不太妥当……”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我也并不瞒你,我忠于当今圣上,是他的人。”
我眨了眨眼,总感觉今日里的一切并不真实。
我以为是真心朋友的裴念,其实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简单,跟那日南泽告诉我的一样,他跟莲荣升素有来往,甚至可以说是深交,此刻他又告诉我,他忠于当今圣上。
暮色渐浓,一轮浅月慢慢地攀上了树头。
我定了定神,“不能怪你,我自己也有许多的秘密不曾告知于你,你身居高处,我不在其位无法对你做出任何评价,我如今再问一问你,莲夫人欲让我做何事,你之前可曾知晓?”
他眉眼清澈,“不知。”
“她欲找我做莲青阴婚的主婚人,如今我不肯,你当如何?”
“我自不会让莲家为难于你。”
裴念如此保证,我心里又安慰许多,方才我还觉得自己是被他所利用,想来他对我还有几分真心,而如今我心里全部的疑虑和不安,就全部是属于崇枢的了。
“我既有了去处,如今也不便还在你的别院逗留,此房子是我当初为你寻华容,你予我的酬金,那便是我的了,此后裴二公子若还想邀我小酌谈心,我无限欢迎,就这样吧,明日我就搬来此地。”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点头,“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前来找我。”
我点了点头。
路上的积雪已没有那么厚了,踩上去并不觉得厚实,家家户户开始点起大红灯笼,汤圆甜意弥漫在了半空,我回到别院,告别了裴念,十分冷静地燃起了沉香,安静等待崇枢的到来,一支燃尽,我又点了一支,我就在房门门口燃香,就这样从天黑等到了天蒙蒙亮,等到树上的雪都融化了去,我要见的人,终究还是没出现来见我。
来时的包袱不多,走时东西却很多,裴念应该是吩咐过将我用过的物品事无大小的帮我送去新屋,这其中也包括那套玉石酒具。
我心里真的不怪裴念。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可我现在觉得不是,便觉得没有继续深交的必要。
新屋本来就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如今我不过是提早入住而已,新的床铺睡不太惯,我又起身到院子里,这里的院子干净简陋,躺椅正在院中央,那是我曾经预备给崇枢的位置,我想燃香,却发现我忘记买香了,在裴家里要什么东西只要张口便有,我忘记我已经不在裴家了,如今我又回到了类似从前那样在小县城独居的日子,还没遇见崇枢的日子,安静且平淡。
我从裴家别院搬出之事,的确又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拿来谈论的话柄,大抵是裴念终于也将我厌弃了,看来我终究没能成为裴府二少奶奶云云,嘲笑之余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好事是从前因此事低迷消沉的姑娘们又重新振作起来,有了希望。
日子行云流水,我过得不知今夕何年,一直到家家户户开始贴对联贴福字大吉,我才意识到这是准备过年了。
不怎么出门的我也心血来潮地想去买些对联红灯之类的物件,将东西采办回来,贴上对联挂上灯笼,这才感觉出了些许的年味。
我正准备进屋子去,后脑袋忽然重重一震,疼痛袭来,面前就是无止境的黑暗。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雅致的卧室之内,屋外正是白昼,四下无人,我走到了门口处拉了拉门,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了起来,房内也无窗户,唯一能算是出口的东西大抵就是我头上一个圆形的通风口,但也仅容一只猫大小的生物通过,我摸摸后脑,脑后肿起了一个大包,轻轻一按还有些许的疼痛,许是发现我在拉门,外面有人应道:“姑娘稍安勿躁,只是请姑娘来做客而已。”
我冷笑了两声。
这样做客的手段还真是特别。
既来之则安之,我无所事事,又躺回了床上发呆,躺了一会又起来到处走走摸摸,估计抓我来的人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安静顺从,期间派人送饭的时候进来看我两眼,确保我还活蹦乱跳之后又走了出去。
整整一天,那个抓我来做客的人都没有出现,到了晚上,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久未曾见过的那个新郎鬼,他依稀一身红衣,顶着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笑嘻嘻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惊讶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讨好地凑上前来,“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啊。”
“你家?”
他重重地点头,“我叫莲青。”
莲青?
莲家。
莲荣升和杨万芳的独子。
我心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事啊,他在房内的桌子上托腮望着我,“我托梦同我娘说要你当我的鬼新娘,我娘开始的时候并不肯,后来我闹了脾气,她就答应我了。”
“你娘的确是找过我,可并不是找我商量阴婚一事,而是让我为你主婚。”
他并不惊讶,“我娘我是知道的,主婚不过是将你骗来莲府方便控制罢了。”他环视了屋子一周,“看来你没有上当,我娘才会让人用这样的法子将你请过来。”
“什么意思?不是主婚,那是什么?”我皱眉看他。
“就是成亲啊,让你同我成亲。”他怕我听不明白,“你放心,不一定是死人才能和死人配婚,活人同死人也可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从前还因为他说要守着我的等我死后娶我做新娘有些感动,现下心膛里只觉积着一团火,无处可发,“你要我同你配阴婚,你问过我愿意没有?”
“你不是说了嘛,你不愿意。”
“对,我不愿意,那你们现在是打算干什么,逼我成婚?”
他面上露出了三分的疑惑出来,“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不愿意,现下又不是要你去死。”
“你让我成亲之后就守寡,不是比死还痛苦。”因为愤怒,我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发抖。
他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理。”
似乎又想到十分开心的事,他笑着又道:“我很快就会去投胎的,你让我娘找个理由将你打发出去不就得了。”
我原本生气得不行,但他一脸天真无辜十分认真的表情告诉我,他是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虽然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嫁人,也不是不能接受阴婚这回事,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他,我不甘愿守着他,但显然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他和我的思维不在同一个线上,我说的东西他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