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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定夫妇的这幢宅子属实不算小,而且还带了一个宽敞的后花园。
据说当年徐永定就是看中了这座后花园,才力主买下来的,为的就是让沉溺于失去女儿的伤痛之中的陶氏能够有地方散心。
不过这宅子倒也不算贵,因为上一任主人乃是白水县首屈一指的富豪,被觊觎其家资的江洋大盗给灭了门,故而一直长达数十年来一直没有敢买下这里,直到碰见了江湖世家出身的徐永定。
江湖人嘛,嘴上倒是时常讲着因果报应那一套,实则是最不信鬼神的。
就在柳七和徐永定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时,陶氏很快就准备好了吃食,并且将就餐的地方就摆在了柳七现在居住的院子里。
待到琳琅满目的菜肴上桌之后,柳十九和周宓在丫鬟的带领下也携手而来。
对于这两位和柳七一道前来白水县的姑娘,徐永定和陶氏礼数还是颇为周到。
周宓倒也不愧为深宫中走出的强者,落座之后三言两语就将陶氏哄得眉开眼笑。
就在柳七专心对付着桌上的菜肴时,陶氏已经在和周宓讲着徐芳菲年幼时的“丰功伟绩”。
“芳芙小时候像个皮猴儿似的,比庆淮还闹腾,就连一向喜欢孩子的她大伯母,也经常被折腾的头疼。”
陶氏一边说着,眼睛却是直瞄着埋头吃东西的柳七,眼见着柳七碗中菜肴见底,还顺便添上一筷子。
从徐芳芙出生,第一次开口叫人,到能够自己走路跑动……陶氏一一详尽地述说着,就好像这一切发生在昨日一般。
只是随着陶氏口中的时间点越来越贴近徐芳芙被拐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收敛,看向柳七的眼神中也逐渐冒出心疼和愧疚。
眼看着陶氏情绪逐渐低落,身为一家之主的徐永定赶紧扯开了话题:“听说周姑娘乃是京城人士,徐某有一侄女嫁在京中,不知周姑娘可曾相识?”
周宓闻言盈盈一笑,但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拿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她岂能听不出徐永定言语间的试探之意。
不过徐永定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身边跟着两个来历莫测的女子,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他虽有过暗中调查两人来路的打算,但看着女儿芳芙与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便熄了这个心思。
周宓缓缓放下茶杯,继而细声道:“安乐侯世子夫人何等身份,岂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认识的。”
见周宓直接说出了徐芳菲的身份,但又自称升斗小民,徐永定心中的疑惑更浓,他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柳七。
柳七自然是感觉到了徐永定的注视,也将他与周宓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将嘴里的珍馐咽下之后,便昂首直视着徐永定的眼睛,沉声说道:“我与她家中亲人有过约定,所以才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言尽于此,柳七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这事儿,您就别管了!
徐永定脸色微变,但看着自家女儿古井无波的面容,他心中顿时生起了一阵苦涩,旋即强作欢笑地颔首:“都是芳芙的朋友,在家中住多久都无妨。”
周宓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新埋头干饭的柳七。
至于全程没有参与其中的柳十九,她从进入房间落座开始,便始终寒着一张脸,同时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心不在焉地夹着菜。
直至陶氏主动为其添了一筷子菜,柳十九捧着碗直接愣住了,随即有些晦涩不清地说了一声“多谢”。
在抬眸看见陶氏温柔的眼神后,柳十九脸上的神情更加局促了,最后只能学着柳七一样埋头吃饭,才掩去了自己心中的茫然无措。
陶氏此时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丝毫不觉得周宓和柳十九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但徐永定不同,他毕竟是一家之主,而且在县尉的位置上坐上了十几年,岂能看不出笼罩在周宓和柳十九身上的神秘面纱。
而且相较于周宓,那位和女儿的用名极其一致的柳十九姑娘,身上似乎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只是……
徐永定目光沉沉地看向了身旁的柳七。
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她是不会害自己和妻子的。
而且就算是……也是自己夫妻二人应有这一劫,权当是偿还了这十几年欠下的债。
如此一想,徐永定心中的不安瞬间消散,继而目光之中泛出浓浓的慈爱之色。
午膳用至一半,衙门里的人便匆匆而来将徐永定叫了去。
身为本县县尉,徐永定身上肩负着缉凶捕盗,维护一方安定的重任,但从职责而言甚至比知县还要忙碌。
所以吃饭中途被叫走,陶氏早已见怪不怪,还贴心地嘱咐徐永定晚上回来时,记得去点心铺子买些点心,再三强调要新鲜出炉的。
徐永定笑呵呵地应下后,便随着衙门的差役一道离去了。
一桌美味佳肴,陶氏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周宓食量向来很小,而柳十九则是满怀心思故而食欲不佳。
所以这么大一桌子菜,全都进了柳七的肚中。
甚至连为徐永定准备的酒也没能逃过一劫。
伴随着辛辣醇香酒水滚入腹中,柳七心满意足地微微后仰,随后目光便扫见了周遭丫鬟和仆妇们惊愕的目光。
咱们这位新来的小姐,饭量……貌似有些惊人!
而陶氏则是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越看柳七越觉得心中美滋滋,见柳七放下了碗筷,还连忙问了一嘴有没有吃饱。
柳七觉得自己若是说没有吃饱,恐怕屋内这些丫鬟婆子的眼珠子都得瞪出来,遂轻轻颔首自己已经吃饱了。
丫鬟婆子们将桌上收拾一空,陶氏连忙催着手下人去准备新鲜瓜果茶水。
不过徐府人手少,后院伺候的统共就只有两丫鬟两个婆子,此时还要收拾锅碗瓢盆,故而陶氏只能自己亲自上阵,去后厨准备了。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了柳七,周宓以及柳十九三人。
听着陶氏的脚步声已然远去,忍了许久的柳十九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略显阴沉:“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当你的徐芳芙了?”
柳七惬意地靠着椅背,目不斜视地随口回道:“不然呢,难不成要我舍了这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继续和你去江湖上风餐露宿?”
柳十九猛地起身,双目瞪圆了怒视着柳七:“你!”
柳七淡然地侧眸瞥了她一眼,语气瞬间变得冰冷:“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当柳七目光触来之时,柳十九本能地感觉到背后一凉,随后看见了柳七一如既往的表情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语气,心中不仅没有觉得没有任何不适,反而隐隐有着一丝窃喜。
这才是她认识的柳七嘛!
于是柳十九神色瞬间一敛,沉声道:“已经和京城那边的人接上头了,不过……他们真的可信?”
“可信与否试了才知道,难不成我们要一直这样两眼一抹黑的在江湖上闯荡。”柳七应声回道,语气之中尽显无所谓的态度。
柳十九眼神微动,旋即压低了声音:“破武令颁布之前,清江府拿得出手的江湖势力一共有三家,其中藏龙谷被官府剿灭,剩下的金刚门和玄竹派则是原地解散。”
柳七闻言眼眸微动,继而口中呢喃道:“金刚门……”
柳十九则是颔首接着说道:“三派之中唯一有至阳功法的唯有金刚门,数百年前佛门巨擘金刚寺覆灭后,一部分逃出来的武僧建立了金刚门,据传镇门之宝便是当年金刚寺的无上神功,金刚不坏神功。”
“哦。”
看着坐直了的柳七,柳十九嘴角微微抽动,继而无奈地补充道:“只是据传而已,自金刚寺最后一任主持死于当时七重天的天尊之手后,金刚不坏神功便彻底失传了,少林那边倒是一直自称藏经阁中保留有一份神功秘籍,只是也没见哪位少林高僧练成过。”
这世上不会有空穴来风之事。
万一这金刚门真的有这门无上神功的传承呢。
柳七遂开口道:“金刚门解散之后,门中弟子的去向呢?”
柳十九:“一部分弟子直接还俗成了普通人,至于那些核心弟子,则多半是跟随门中一名长老,一道转投上阳镖局麾下。”
“至于金刚门的主持……”柳十九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接着说道,“他还俗的当年便入京赶考得以高中,如今……已官至清江府的知府。”
古有出将入相,没想到现在还有出僧入仕的。
这大齐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柳七问道:“这位清江府的父母官叫什么名字?”
柳十九应声答道:“他现在叫冯群,过去在金刚寺法号澄观。”
柳七闻言遂开口道:“你说他究竟会不会金刚不坏神功呢?”
此话像似在问柳十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柳十九眉头一皱,一旁坐着的周宓却是突然开口道:“何必在这里猜来猜去,直接上门一问不就清楚了。”
柳七眼眸陡然一亮,周宓此言正合她的心意。
反正在这白水县也待不了多久,徐永定夫妇已经开始筹备回清江府的事了。
想到这里,柳七不禁侧眸望向了周宓,轻声问道:“金刚寺,你了解多少?”
出乎意料地是向来百事百通的周宓这一次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和小十九所说的也差不多,不过当年金刚寺鼎盛时期莫名其妙地被七重天找上门来,而且金刚寺覆灭后,其镇门神功却在少林寺藏经阁中出现……”
周宓话未说完,却是掩嘴轻笑了几声。
乍一听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肯定不少,向来自诩是人间净土的佛门也多的是这样的腌吗?
柳七突然想到当年大将军曾孤身一人闯过少林寺,于是便沉声问道:“当年少林解散武僧,退还寺田,只怕其中经过也没看起来那般简单吧。”
周宓点头如蒜,继而伸手托着下颌撑在了桌上,神态慵懒地说道:“当然没那么简单,不过这群大和尚向来善于审时度势,威扬破了他们七大首座联手组成的金刚伏魔阵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周宓嘴角微微撅起,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浮出追忆之色,“威扬对上的倒也不是完整的金刚伏魔阵,这门佛门自成立之初便存在的阵法,在佛门分裂之后便再未重现其鼎盛时的神威了。”
柳七眉梢一挑:“为何?”
周宓盈盈一笑:“大概是因为充当阵眼的那人太过弱了吧,威扬当时对阵的阵眼是由罗汉堂的首座亲自镇守。”
“他的罗汉金身虽说也练到了百邪不侵的地步,但终归还是稍逊威扬刀芒一筹。”
“若是将当年的威扬换作现在的萧奇峰,恐怕当场圆寂的就不止是一个罗汉堂首座了。”
柳七闻言眼中眸光微闪。
听着周宓的意思,当年周威扬上少林,不止是史册之中记载的那般寻常,而且还闹出了人命来。
那可是罗汉堂首座啊,被誉为少林武僧之首的存在,即便后来不能接任方丈一位,但在少林寺内绝对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周宓看着柳七闪烁的眼眸,便接着笑吟吟地说道:“现任少林方丈净尘,便是在罗汉堂首座的位置上坐了将近二十年,才于两年前接手方丈一位,如今威扬不在,想来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又将出现少林弟子的身影。”
也是,江湖上少了这些秃驴,确实略微显得有些单调了。
柳七默然垂眸看向了自己白皙的双手,不知这个已经名列“七星”的秃驴头子,武功修为究竟到了何般境界。
自己的刀是否也能如周威扬一般,将他的罗汉金身一刀斩碎!
突然,柳七眼眸陡然一抬,旋即看向了屋外。
而身旁站着的柳十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沉凝地回头朝着屋外看去。
外面适时传来了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
“白水县县尉徐永定,玩忽职守临阵怯战,致使本县上下损失惨重,现已被魏捕头当场拿下,尔等拦在本捕头面前,是要与朝廷作对吗!”
话音刚落,柳七迈步走出,抬眼便看见了一身穿捕头服的男人,带着十余名衙役,正趾高气昂地望院子里闯来。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院门外,陶氏手里捧着精心准备的果盘而来,却在院门口撞见这一行人,看着为首的捕头面相陌生,不由得脸色一沉旋即开口质问道。
未料那捕头闻言看见了陶氏,眸光大亮的同时,眼底也浮出了淫邪之色。
“是徐夫人嘛……”
早就听魏捕头说了,徐家老三的夫人长的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为首的捕头一双三角眼将陶氏上下一阵打量,继而笑眯眯地昂首道:“在下江浩,奉魏捕头的命令来此收集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陶氏见此人眼神不善,遂脸色一寒,顺势将手中的果盘递给了身边匆匆赶来的仆妇,继而冷声质问道:
“徐永定呢,他不是去了县衙吗?”
江浩目露不屑,咧嘴一笑:“说那个临阵怯战的徐县尉,自然是被我们魏捕头给拿下了!”
“徐夫人,都是上头的安排,还望夫人不要与我为难。”江浩看着陶氏冷若寒霜的面庞,顿觉小腹无名火起,眼神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魏捕头……”而此时陶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口中轻声念叨着“魏捕头”三个字,最后恍然大悟!
“魏鑫!”
她当即一甩长袖,横眉怒视着江浩:“叫魏鑫过来见我,我倒要亲自问问他,魏家是不是要和徐家鱼死网破!”
江浩见陶氏如此不客气地直呼魏捕头的大名,心中顿时也有些忐忑,刚刚还趾高气昂地气势瞬间一弱。
但很快又想起来之前魏捕头的“谆谆教诲”,江浩顿时咬牙切齿,拿定了注意。
徐家和魏家自己当然谁都得罪不起,但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跟着魏家一条路走到黑了!
“尔等竟敢阻碍本捕头办案,来人,都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陶氏厉声喝到。
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衙役闻言纷纷愣在了原地,看着浑身上下气势汹汹的陶氏,有些不知所措。
江浩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遂突然一步上前,伸手便朝着陶氏抓去。
陶氏似乎也没想到江浩竟然胆大敢直接出手,她虽说也自小练武,但这么多年忧思成疾,一身武功已然荒废了大半,故而此时面对疾掠而来的江浩,显得有些慌乱。
“呵呵……”眼看着陶氏花容失色,已经近在咫尺的江浩不禁舔了舔嘴唇。
唰――
咦?
什么声音?
江浩耳朵捕捉到了这一丝极其细微的响动,但余光迅速瞥向两侧却并未发现什。
先将陶氏拿下再说!
江浩瞬间收敛心神,但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陶氏,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对!
怎么动不了了!
江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双眼渐渐瞪圆,疯狂转动的眼瞳已然看向了自己抬起的手臂。
“你口中的那位魏捕头,现在可是在衙门里?”清冷悦耳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江浩眼瞳陡然转去,却只能隐隐绰绰看见一道惊艳的倩影。
他疯狂地点着头,却发现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够动。
柳七瞥见了此人不断朝下颤动的眼珠子,遂颔首轻声说道:“知道了,你可以去了。”
柳七的话语似乎有什么魔力,江浩刚刚还灵动的眼瞳瞬间一滞,继而眼中光芒迅速褪去。
砰!
一道身躯仰面倒地,发出的声响犹如巨锤砸在心头,另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