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片落入宋疏瑾手里的消息在无声息的蔓延,汇聚在京城的寻宝人,得知落入皇族手里,不愿牵扯到皇族的争斗中,纷纷起了撤退的心思,湖面的水在渐渐平息,但朝廷的汹涌潮波砸进了一颗石子,波澜渐起与表面。
帝王多疑,本该在云相府的龟甲片,在一阵纷乱后到了宋疏瑾手里,而两者往来密切,尽管外界传言颇多,但帝王心思难测,未必会相信是瑾王费尽心思得到,少不来对云相府与瑾王有所怀疑,心生戒备,暗中调查。
如此一来,宋疏瑾与云相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那天之后不再陪我了,有点寂寞呢。”顾亦丞冥思苦想一阵,“莫非是……”
云浅凉抹药的力道加重,用力压在伤口上,“擦药的时候老实闭嘴会死吗?”
云浅凉轻咳一声,摆出外人面前的优雅从容样,指腹将药膏揉散,抹在他嘴角的伤口上。连着三天顶着这伤不遮不掩,看得她心烦,只好去百善堂拿了药。
“我不介意你弄得更重一点。”顾亦丞无所谓的回答,语气里的自豪难掩。
云浅凉嘴角抽抽,试图加害某人的手卸掉了力道。
顾亦丞的厚颜无耻,她比不来,而且他嘴唇顶着伤似乎对她不利更多,别人估计以为她很猛,所以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否则也不会去管这点事。
“我介意。”云浅凉咬牙切齿的回答,答过之后,云浅凉摇头作罢,“你的玩笑话过于当真的话,简直是个自己过不去。”
“我何时开玩笑了?”顾亦丞明知故问。
云浅凉把药膏盖好,用手帕擦擦手指,敷衍作答,“好,你说得很认真。”
“完全不真诚。”顾亦丞不满。
云浅凉正想说两句,见君知进了院子,往云水阁去,她移步到窗前,把人喊住,“君大哥。”
闻声,君知停下脚步,随即去向转变,却没有走向清泓阁正门,朝着窗前走来。
君知走到窗前,视线越过她看向里面的顾亦丞,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道:“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云浅凉点点头,直接翻出了窗,而后把窗子给关进了,两人并肩往空闲无人的院子慢慢行去。
顾亦丞盯着窗子,撇了撇嘴。
“君大哥要谈什么?”云浅凉率先开口。
“当朝太后帮助瑾王算计你,再留在京城的话会很危险,你可曾想过要离开,不再插手这些纷争?”君知待她真诚,说话从来是直言快语,无需绕弯。
“把这次的亏当教训给烂在肚子里?”云浅凉这般理解,摇摇头,“这是万万不能的,我这个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齐太后先招惹的我,还回去是理所应当,不然别人当我是软柿子,只会变本加厉。”
“顾相府那个歌姬进了宫,你之后处境不容乐观。”君知道。
他不逼迫她做任何选择,在这边她是路可以选的。
“温梦进宫了?”云浅凉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宫宴你被太后叫走,温梦在宫宴上献舞,被皇上留在了皇宫当差。”君知把她该见却未能见到的情况尽数告知,以便她留意自己处境。
云浅凉缄默不语,皇上金口玉言留温梦在宫里当差,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当差是第一步,之后极有可能会收温梦为妃,温梦明明那么喜欢顾亦丞,肯做到这个地步,定是有所求,以温梦的性子得势后极有可能把过错算在她身上,报复她。
确实如君知所说,她日后的处境怕是要危险了,且对方身份对她极为不利。
“我知道了,多谢君大哥把这些告诉我。”云浅凉莞尔一笑,如清风般轻松。
“你不担心?”君知看着那无负担的笑脸,心思送了些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过于忧心。”云浅凉十指穿插,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你想清楚就好。”君知眼神里的少见的担忧尽褪,眼神似长辈看年幼的后辈般,带着一点纵容与挂心,“齐太后的事你可以问问顾相,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云浅凉微笑点头,见君知欲言又止,最后作罢不提,她没有多嘴去探问。
君知道了句要离开几天,学武的事暂且搁置就走掉了。
云浅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间有深色浮现,敛眸沉思片刻,转回了清泓阁。
顾亦丞还如她走时那般坐在原位,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云浅凉走过去,倚着桌子边缘垂眸望着他,“温梦进宫了?”
“是。”顾亦丞坦率承认。
“天徽帝不像是那种为色所迷之人啊,怎会温梦献舞一曲就把她留在了皇宫当差?”云浅凉甚是好奇,疑惑颇多,总觉得里面似乎有些东西要呼之欲出。
先前顾亦丞便是对温梦极为纵容,献舞一曲又被天徽帝直接相中,这近水楼台的无疑是间接对外公布日后要纳温梦为妃,温梦容貌出众吸引人不假,但论姿色,天徽帝乃一国之君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温梦放在其中怕是只能落到个中等地步,偏生一面之缘就让天徽帝动心了,未必太顺利了。
顾亦丞眸光一沉,漆黑如墨的眼眸刹那间阴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境,浑身散发这一种迫人的压力,那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怒意不难发觉。
云浅凉咽咽口水,脑袋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却因那个想法过于大胆,而强行压下。
“你要是不想说当我没问就好。”云浅凉悻悻地抬手摸摸脖子,偏开视线的同时,转移了话题,“齐太后素来是天徽帝这边的,为何这次会突然帮宋疏瑾,宋疏瑾手里有她的把柄吗?”
这是云浅凉唯一想到的理由,宋疏瑾母妃受宠时,从齐太后身边把丈夫夺走,尽管后来他母妃死了,但后宫女人争宠斗狠死个人是常事,齐太后与宋疏瑾母妃是死对头,险些从天徽帝手里夺走了太子之位,其中恨意可想而知。
偏生齐太后这次协助宋疏瑾绑架她,和曾经险些抢走她儿子储君之位的人合作,如何都难以理解。
“后宫里地位越高的人,手里越是不干净,把柄自然不少。”顾亦丞转瞬收起自己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诡谲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似乎这又是一个会触到他点的问题。
云浅凉一阵无语,和浑身是秘密的人交谈就是费劲,说不准哪一句就触到他的逆鳞了。
“罢了,我还是……”云浅凉正想说自己去查,顾亦丞就开了口。
“温梦入宫对你不利,这些事你知道得多些,对你有用。”顾亦丞拉住云浅凉的食指,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小巧的指甲莹白有光泽,透着粉红,他就这么玩着开了口,“我母亲的事你听说过吧?”
“她是懿德皇太后收养的女儿,很是得宠。”云浅凉只提及众所周知的事。
“她只是个养女,却比真正的皇子公主要受宠,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顾亦丞眼底闪过一丝伤痛,捏着云浅凉的手力道轻柔,他指尖划过她手背的若隐若现的青筋,似在描绘图案一般,似乎如此能另他稍稍分心,抽离那些沉重悲戚的过往。
莫非是许荃是懿德皇太后的私生女?!
这句话云浅凉只敢在心里说,生怕把眼前的人给惹火了,再拿她出气。
“养女未必不如亲生儿女。”云浅凉保守作答。
顾亦丞冷笑一声,“官家且不能如此,何况是无情的皇家。皇家正统血脉是最尊贵的,没有血缘的养女身处那样的境地,无疑是众人眼中的卑贱之人,做得再好都无用。”
“……”
这话如石头般砸在云浅凉心间,让她无话可说。
皇族讲究血脉正统,哪怕是皇帝与宮婢生的儿子都会受人冷眼,不待见,何况是没有血缘的养女,恐怕许荃在宫里少不来会遭人白眼,暗地里嘲讽苛刻。
但若是这样的话,那外界所传的许荃深受太后宠爱之说,难以成立,而一旦这件事被推翻,那往后的所有事……
见云浅凉眉头紧皱起来,顾亦丞松开她的手,苦笑道:“你也想到了吧,想得并没有错,懿德皇太后宠爱我母亲一说是假,所以因宠爱而许配给我父亲一说同样是假,那些传言里唯一属实的一件,就是太后插手二人生活,而导致顾大人抛弃妻子。”
这哪里是宠爱,分明是仇恨,许荃的一生几乎都是毁掉了懿德皇太后的手里,而罪魁祸首却赢得了美名。
难怪顾亦丞老是要惹皇帝生气,这其中恩怨没让他造反就不错了。
“太后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齐太后肯定与这件事有牵扯,否则他不会提。
“怂恿蹿腾的人就是齐太后。”
“即便不喜,太后为何要做……”云浅凉话未说完,不知想到何事突然住嘴。
齐太后自然不会好心撮合许荃嫁给开国功臣之子,恐怕是想赶许荃离开皇宫,而以她的身份想赶走不得懿德皇太后宠爱的许荃,可谓是轻而易举,但她借了懿德皇太后的手,也就是说许荃背后有她所畏惧的人撑腰。
一国皇后都无法撼动的,且积极怂恿,这一系列的动作无一不在表明着那撑腰之人的身份是——当时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