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天狼酿祸之言传到天徽帝耳中,掀起了勃然大怒。
皇威浩荡,庇佑万民,战事顺利,疆土将扩,此等不敬的预言等同诅咒万宋国运,罪上加罪。
可有句话叫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象命数向来是缥缈无常的东西,苍蓝国在时,设有钦天监一职,辅佐帝王,钦天监观天象之变,测吉避凶,以佑国泰民安。苍蓝国灭,树倒猴孙散,万人称钦天监观天象却未算到苍蓝之难,四国成立,分庭而居,钦天监一职废除,四国内在大街上替人算命的江湖术士不少,但追根究底权当成骗子,无人相信。
“皇上,不若稍待时日,以辨真假,或是召集大臣商议,听听各位大人的意见。”俞良辉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俯首称臣,小心提议。
天徽帝寻思一番,当下摆摆手让人退下,未下令直接抓人。
俞良辉退出御书房,后背已湿了一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天象一说,玄之又玄,无人敢揣测上苍之意。
云浅凉那番话说起来头头是道,但真要计较起来委实荒唐扯淡,胜在一点,她用一种不可臆断的方式,拿捏住帝王最在意的东西——权势地位。
皇帝再大,也大不过天,管得了人间事,却管不住天上事。而恰恰天上事最不可测,就像天要下雨还是放晴,不由人做主,但人往往从明月星辰的明亮暗淡预判天气,谁又能说天象一说尽乃无稽之谈,实乃哗众取宠?
而在天徽帝怒气勃发,却无法断言抓人时,顾亦丞在刑部大牢的日子过得十分好。
两天两夜的被关押,顾亦丞穿戴整洁,黑发打理得干净,正在附近牢房的人谈天说地,能关进刑部大牢的人均是奸恶之辈,有命案在身的人在今年秋天处决了一批,目前还关在刑部大牢里的罪犯居多是罪不至死,而家人筹了钱给官员,未被送到采石场吃苦受罪的吃长久牢饭的人。
顾亦丞身为当朝左相入狱,在狱中的人不少听过他奸臣之名,本来就不是个好货色,敢作奸犯科胆子也大,自来熟的聊起来顾亦丞进来的原因。
听到发问,顾亦丞斜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哦,皇上说我刺杀太后,于是就进来了。”
隔壁牢房的蓬头垢面的犯人,脑袋贴着牢房相隔的栅栏,“那你刺杀了吗?”
“年纪那么大,也没几年可活的了,犯得着入宫行刺?”顾亦丞撑着脑袋淡淡然瞥了那名罪犯,大胆发言,“这位前辈,是犯了哪桩事?”
“我啊。”隔壁犯人撩开那头不知多久没洗打结了的头发,“我杀了为富不仁,用假药害我儿性命的大夫,离开的时候点背撞见了巡逻的城防军,第一次杀人没经验,见着当差的害怕当场就跑给逮个正着。后来我想了想,当时我脱掉了带血的衣服,丢了凶器,不露怯可能有机会逃过一劫。”
顾亦丞眼神微眯,俊朗的眉目让牢房生色不少,他正经地跟罪犯讨论,“家人发现死者,之后报官,官府会查死者生前和谁有仇怨,你嫌疑大很快就会被调查,而据你所言,你为人尚且算老实,杀了人心虚,很容易看出端倪。再者,你将杀人时的衣物和凶器扔掉实非明智之举。”
隔壁罪犯想了许久自己错误的地方,这会听顾亦丞认真提起,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血衣是寻常布料查起来范围广,但刀具很容易查,加之你在离开时丢下的东西,通过布料可以推测主人贫富程度,大概会住在什么地方,沿路搜查,万一有人眼熟那件衣物,岂不是让人把嫌疑锁定在你身上。”顾亦丞说得有理有据,旁人听了各个往这个方向靠,一副好厉害的崇拜样。
“这么说我逃不掉了。”隔壁犯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念一想,他人都关进来三四年了,多说无用。
“有刑满释放的一日,出去后再生病到百善堂看病抓药,百善堂大夫开的方子有用还不贵,药材均是平价,每月十五医馆免费看诊,换季还会施医赠药。”闲着无事,顾亦丞把百善堂的广告打到了刑部大牢。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医馆啊。”远处刚进来一年多的犯人嚷嚷道。
顾亦丞扬声回答,“我媳妇去年开的,你没赶上好时候。”
提及云浅凉,顾亦丞神采飞扬,也不懒懒地斜躺在床上了,很热心的跟别人夸媳妇,“我跟你们说,我媳妇样貌好,人心善,光从百善堂的可以看出来了,不仅如此,脑袋聪明手艺巧,能看病开方,能下厨做菜。”想了想又道:“她剑舞得行云流水,真真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流氓。”
罪犯们齐齐无言以对,你话题是否变得有些奇怪。
“有你说得那么好,她怎么会嫁给你?”一道充满敌意声音传来。
顾亦丞:“……”
同是牢房苦命人,相逢何必扎人心?
那敌意满满的声音良久没听到声响,嗤笑一声,“看吧,你自己都无话可说了。”
“这位兄弟,我哪里不好了?出身不凡,能文能武,身居高位,家财万贯。”
不露面的犯人愤愤不平道:“奸佞臣子,嫁给你,我看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蛇鼠一窝。”
“有事冲本相来,她很好,不知道别乱说话。”顾亦丞的兴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声音沉了些许,“这么有敌意,本相祸害你了?”
“若非增税,逼得穷苦人走投无路,我父亲不会做出行窃之事而遭人打成残废,我前去报仇,却被那家……”
顾亦丞出言打断对方的控诉,“增税一事朝廷确实采纳过,当时本相安排的人与户部考察增税数额,在逼出覃越城私收暗税一事后,本相当朝出尔反尔将增税一事作罢,朝廷何曾借着增税收过百姓一分钱?既然百姓利益从未受到损失,你所说的逼得穷苦人走投无路而行窃,从何而来?把错推到本相身上,你是为自己找开脱吧。”
“我不是!”恼羞成怒的大喊。
“增税从未实施过,你们的日子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你父亲还是去行窃了,说明他行窃另有目的,假使你了解家中情况,今日就不会道出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