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音抬眼看过去,那孩子约摸只有一岁多,像只小猫一样窝在妇人的怀里,气若游丝,脸色惨白,虚弱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妇人见谷音有所动作,忙抱着孩子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
“求求你,求求你了,我无所谓的,只要给孩子一口吃的就好……”
队伍里的女人们全都别开脸,不忍心再看下去。
尤其是那些个当了娘的,此时听着妇人悲痛欲绝的哭求声,心就像是被刀子扎过般难受得紧。
世上的父母,没有人可以接受孩子死在自己面前的,那比杀了他们都痛苦……
可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她们如今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已经是托了谷音的福,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别人家的孩子。
苏氏急切的询问谷音说:“音音,要不,把我中午的口粮让给她,救救这个孩子吧……”
队伍里不少人跟着附和,其中多数都是些有孩子的妇人,她们实在是于心不忍。
谷音知道这些人都是些淳朴良善之人,说实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连她自己也动了恻隐之心。
但南迁的路还没到一半,如果开了这个头,即使他们粮食有所富余,也供不起这么耗啊。
谷音咬了咬下嘴唇,狠狠心,说道:“娘,这吃食不等给,这么多的难民,就算咱们救得了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抱孩子的妇女闻言,眸光迅速黯淡下去,绝望的哭了起来,听得人心如刀绞。
难民们心中刚生出的希望被谷音无情斩断,心中颇为恼怒,瞬间就变了脸色。
领头的人从地上站起来,怒骂道:“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只是让你给我们一顿饭吃而已,你们那么多粮食,分我们点怎么了?!”
其他难民一听,也全都丧着脸站起身,纷纷将矛头指向谷音。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个小丫头是这里管事的,刚才分明这群人分明都心软要给他们吃了,又被谷音拦下来。
“就是,我们都给你们下跪了,一口吃的都不给,还真是狠心!”
“呸!什么人啊,自己不给还拦着别人给!”
“可不是,真自私!”
……
这脸变得可谓是比翻书还快,队伍里的人全都叹为观止。
谷音听着难民们的冷嘲热讽,心里却一直很平静,等他们都骂累了,她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们听清楚了,粮食和肉都是我们的,我们愿意施舍给你们,是我们仁慈,我们不愿意,也是我们的本分。”
“我劝你们搞清楚一件事,这里没人要求你们给我们下跪,也没人欠你们的。”
难民们被谷音刺得无话可说,却又不甘心真就这么离开,只能沉默的杵在原地,将谷音一队包围起来,连路都挡得严严实实,做着无声的抵抗。
谷音看穿他们的心思,突然冷笑起来:“不给就两个字,你们让我说几次?赶紧滚,别在这里挡路!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转头又对队伍里的人们说:“看到了?你们自以为的善心,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你们刚才把中午的吃食让给他们,他们也不是心存感激,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众人一听,都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谷音见状,决定趁这个机会再教育他们一番,省得他们日后随随便便就要拿粮食接济难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去青州府路途艰难,咱们手上虽然有粮食,但也难保路上会有什么意外,还是需要备着些用。
而且如今咱们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若是今天开了这个先河,以后遇到可怜的你们就要施舍,手里的粮食哪里会够?
你们只顾着怜悯他们,自己的家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众人都被训得面露愧色,他们确实只觉得这些难民可怜,并没有想得这么长远。
牧沧海点着头,认同道:“音丫头说得对,难民这么多,咱们是救不过来的,就算施舍他们一顿饭,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要先顾好自己家!”
谷永福也说:“大家以后都记着了,不能随便接济难民,现在赶紧吃饭,等下还要赶路。”
于是再也没人提这事,老实本分的吃起饭来。
那群难民们又围了一会儿,见他们吃完饭,又飞快的把粮食也收好,实在是讨食无望,才心灰意冷的走了。
看来,又只能随便挖点野草充饥了!
说起来,好在这边闹的是洪灾,气候也较为温暖,路边山林中还有些野草可以吃。
若是跟容乐县一样大旱,怕是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难民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只有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坚持留下来,固执的盯着谷音。
她听得出来,这小姑娘并非铁石心肠,既然就这么多难民她救不了,那只救个娃娃,应该还可以吧。
“小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求求你,就救救我的孩子吧,如果下辈子……不,这辈子也行,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等难民们都四散去挖野菜了,妇人才又重新跪下来,乞求道。
谷音看着她憔悴得近乎破碎的面容和她怀里快要饿死的孩子,到底还是没忍心,挤了些山羊奶,就着做饭的火堆热好了,端给妇人。
“谢谢,谢谢!您可真是我的大恩人!”
妇人欣喜若狂的接过去,小心翼翼的吹凉后,一点点往那孩子嘴里喂。
谷音轻叹一声,刚想再给母子俩装几斤糙米,就听到妇人忽然慌乱的哭起来。
“孩子,你怎么不喝?娘给你求到了山羊奶,你快张嘴,快喝啊?”
谷音猛地转头,就见那妇人惊恐的摇晃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瘦弱的小手无力的垂在半空中,随着妇人的动作晃来晃去,了无生气。
她心下一沉,叫道:“孙大夫,你快去看看。”
孙庆学快走两步上前:“我来看看孩子吧。”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妇人将孩子抱过来,嗓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孙庆学将孩子放在地上,伸手探一探鼻息,又查看孩子的双瞳,不死心的按了按脉搏,最后摇摇头,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没用了,这孩子太虚弱了,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