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过大相国寺,就来到了大梁门。此门乃是与内城墙一起修建于三百年前,当时是作为汴京外城墙修建的,因此颇为雄伟坚固。
因内城有皇帝居住的宫殿以及达官贵人居住的各大坊,因此大梁门的守卫相比于万胜门盘查得更为严格。不仅要查看身份腰牌,还要验看随身携带的物品。当吴佩甲的钢刀被检查出来时,守卫出人意料的要求查看购买凭证,待看到“赵氏铁铺”的画押以及“龙鳞刀”的密文时,守卫当即点头,令人放行。
待走远后,吴佩甲低声抱怨守卫只是装模作样,毕竟那画押和密文乃是铁匠铺独有的,那守卫不可能尽识天下商铺,怎么会看出真假。李独霜却知其中关窍,他告诉吴佩甲,东府为了规范各行各业的经营,要求各自选出行会接受东府下辖的三司衙门的监督,而且每一个行会都有着自己独有的画押和密文,都会要求自己会内的商铺成员们将行会画押和密文糅合进自己的画押和密文之中,以达到防伪的目的。因此,受过培训的守卫肯定看到了“赵氏铁铺”的画押和密文中属于行会的特征,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这只能起到一定的防伪作用,如有老谋深算之辈潜入行会窃得画押和密文然后进行作假蒙骗过关,那也没办法。只不过当朝廷事后追查之时,这个行会大概率会倒大霉,就此解散也说不定。这就倒逼各大行会将画押和密文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轻易不能示人,也就降低了为人盗窃的风险,这也是东府愿意看到的结果。
入得内城,道路两侧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宽敞阔气的宅邸,每隔一段距离就被高大的坊墙隔开,划分成了一个个规整的,大块的聚居地,每一块聚居地与大道连接部都树立着石碑,写着坊名。
一路走来,“常乐坊”、“兴国坊”、“寿昌坊”乃至于“银鱼坊”依次进入了李独霜的视野。李独霜的视线在“银鱼坊”的石碑上停留,他还记得御史台殿中侍御史陈中典就住在这里,当年遇刺的景象历历在目,那时的自己可以说是毫无自保之力。
自己这次回京正好可以算一算旧账。
此时已近未时,在“寿昌坊”的旁边现出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官廨,两座老旧的石狮子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前。斑驳错色的门前红柱上则有一副对联,上书:
“向西望星提剑立,一生长为国家忧!”
门楣上有一块素色牌匾,写着“枢密院”三个楷体大字。
门口有十数名精悍地士卒守卫着,却也没有盘问出入人员的身份。
吴佩甲有些惊愕,李独霜却当先朝着大门走去,引得吴佩甲连忙碎步跟上。
不时有戎装打扮的军人与二人擦肩而过出入大门,均是脚步匆匆的样子。
穿过大门即来到前院,只见不少人正在此排队等候,有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的,也有往来穿梭增进交情的,整个院子有如蜜蜂飞舞,嗡嗡之声萦绕。李独霜仔细打量,发现均是外来的官员,却没见枢密院的吏员维持秩序。于是李独霜眉头微皱,带着吴佩甲直往通向正厅的垂花门而去。
由于李独霜顾着赶来点卯,连住处都没去,因此穿的是方便骑行的便服,这一径直往里走的举动被一直留心垂花门动静的有心人发现,以为是偏远军州来的,顿时有人不满地大声呵斥:
“哪里来的蛮子,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就是,你的军务是急事,我等的军务就不是急事了?”
“估计是小地方来的,丢个城失个地就是不得了的大事,眼界窄了啊。”
也有好心人看不惯,出声指点他:
“后生,速速到这边来排队,呆会吏员过来时我帮你递折子就是。”
李独霜抬手一压,按住愤懑欲言的吴佩甲,转身扫视全场一圈,按服饰看大多都是八品到七品的官员,一个个都是仪态闲适,不见焦急,想必是长期排队,早已习惯。正待开口时,垂花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名冷漠中带有一丝倨傲的中年吏员转了出来,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独霜后,直接越过,对着众人扬声询问:
“郓州镇远军的赵参军在不在?钱承旨有招!”
“在在,下官早已等候多时矣。”只见一人举手示意,雀跃地越众而出,在众人的羡慕之中上前施礼,回答道。
吏员挤出一丝微笑,却仍然保持了倨傲的姿态,抬起下巴示意:
“跟我来。”
说罢,欲转身进去,却没成想,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微微一按,便使其动步不得。
吏员顿时惊怒于容,转身瞪视李独霜,呵斥道:
“哪里来的粗胚,敢在枢密院撒野?”
大门处原本看热闹的士卒顿时如蒙召唤,哗哗入内,将李独霜与吴佩甲团团围住,只待吏员下令即可拿下。前院排队的众人大多幸灾乐祸地围拢来看一出好戏,少数人则替李独霜喟叹一番。
李独霜面无表情,抬手扔了一块令牌给吏员,只是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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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点卯?”
吏员狐疑地拿起令牌,仔细一看,瞳孔一缩,竟然是“枢”字玄牌!
连忙挥手斥退士卒,抱拳举过头顶,腰身一躬,颤声说道:
“不知大人今日赴任,小子莽撞,冲撞了大人,罪莫大焉!”
现场顿时一静,众人尽皆张口结舌,诧异不已。
吏员躬身半晌,却没听见回应,心下暗叫糟糕,只得硬起头皮抬首看去,却见李独霜古井无波,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心里顿时咚咚直跳,冷汗冒出。
突然间,吏员福至心灵,想起了李独霜刚才的询问,连忙再次一礼,简练地说了一句:“大人请随我来。”随即转身入内。
李独霜脸色稍霁,带着吴佩甲跟了上去,留下一帮看客纷纷猜测李独霜的身份。
穿过垂花门,即是一排堂皇正屋,中间为正厅,上书“承旨司”,两旁稍矮一些,依次分布着“编修司”、“制置兵马司”、“讲议司”等等,更远处看不清楚大字,想必还有。只见各屋吏员穿梭不停,忙碌不已。
待到入得“承旨司”,却见里面又划分了多处房间,分别写着“北面房”、“支差房”、“吏房”等等十数间,只见吏员更多,有围在一起争论的,也有只听一人高声宣讲的,场面嘈杂无比。
“小子大胆,猜测大人乃是新上任的副枢密都承旨,因此带到了这承旨司,大人只要到吏房那里去应卯就是。”
引领的吏员沉声说道,此时却不见惶恐,显得干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