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要给他历练历练了,你有些事情该与他说,就与他说,我这边不防事,你得叫他准备起来,万一……”
崔闾没说话,眼神悠远,好长一息后才道,“知道了。”
两人都清楚,这盘子下的太大,一旦发动,明面上的崔闾是必须死遁离开的。
世勋府邸毁于一旦,博陵崔氏功高震主,为免被人“黄袍加身”被动推上世家榜首,作为家主的崔闾,也必须消失。
他的存在,会成为新世勋的风向标,天然会被推举到皇权对立面,这是他们所不想看到的,所以,崔闾代表的博陵崔氏,必须与那些高门府邸同“亡”。
是以,这一次的海贸,他让江州那边放出风声,说博陵崔氏倾举族之力,支持当今航运事业,届时风暴带来的财产损失,博陵崔氏也不能幸免,会首先进入破产名单。
他要让博陵崔氏进入第一批“平民化”家族行列。
崔闾捻着手指头,轻声道,“此次回去,我会将族中土地划分到人,族产也会尽数析没,让元逸这个族长只起到象征名头的作用,他不会像祖辈那样,在族中拥有杀伐之权。”
名誉族长,只作为朝廷律令的宣发人,分田到户到人后,各家也就有了自主行事权,化整为零,再不会有宗族令,只会遵国家律令。
太上皇没说话,世族的力量有着宗族令的凝聚力,有时候是在国家律令之上,他可以允许贫富差距的存在,却不能让宗族令凌驾于国家律令之上,只有走出这一步,才能算是消除世族的第一步。
财在、人心在,他们这么算计着各世勋府邸的钱财,为的就是让他们凝聚了千百年的宗族令,因财富分配的无力而瓦解。
世上可以有富人,但是不能再有宗族令。
这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关于家族的去向,今后的发展,以及未来的形势所带来的风险,作为一族掌权人,一家之主,为人父为人祖,崔闾当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孙落入清贫的,在消除族权影响后,他得替儿孙们留有足够多的财产,以及得以自保的能力。
太上皇当然也不是那种,非要让自己人吃糠咽菜一文不名的,否则谁也不能跟他干啊,至少得有生存活好的能力,因此,他并不会事事过问崔闾为儿孙们安排的后路。
他相信崔闾有分寸,不会让博陵崔氏成为世勋贵族里的例外或唯一。
崔闾低低叹道,“元逸今年科考,就算破格提拔,也到不了一府之主位,看之后将他往京畿衙门调吧!”
等族中析产,各房各户自主分布后,崔元逸的负担,只会有他的妻儿,再往京中任职,就轻省多了,至于二房,应该会留在滙渠,小五目前在北境那边发展的颇好,而两个女儿,日前自去立了女户,名下有他给的房产钱财,日子也是不愁过的。
而有博陵崔氏这个样板在,那些破了产的宗族,自会寻着样的找出路,说到底,他们这次不是以杀人为主。
分化:分宗、分财、析产自立,主要目的,就是消除宗族影响力。
太上皇上下喉结微动,终于将近日考虑好的法子说了出来,“元逸性情平和,知礼温润,沣儿亦有过之无不及,加之你们博陵崔氏藏书的底蕴,届时把他们父子往礼部放,专做教育这一块,虽权职不重,却能积累名望和人脉,多多少少也能让崔家有在京中立足的能力。”
教育部部长啊!
崔闾意外的看向太上皇,笑着冲他拱手欠身,“那我代他们父子二人,谢圣上厚爱了!”
太上皇脸色微红,认真的望着崔闾,“我不是说防着你们崔氏,要将元逸和沣儿框在京里,我是真觉得他们适合安静的做学问,到时候我将自己编纂的教育改革指南给他,按着上面的方式做,依元逸的能力,不出十年就当有成效了,他会成为我大宁教育史上第一人,会流芳百世的。”
崔闾噗一声就笑开了,拍了拍他的胳膊,指着已经靠岸的船只,“行了,你下船吧!”
太上皇观察他的神情,确定眼角眉梢没有郁结的样子,这才轻吁一口气笑道,“那我走了,你回去处理家族事务的时候,好好跟孩子们说,别让他们惊惶了。”
父母在不析产分家,这在宗族里是铁律,崔闾这次回去,必然是要将分家析产事宜抬上桌面的,他那几个孩子万一承受不住别人的指指点点,弄出伤己的行为来,可就不好了。
崔闾笑着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
太上皇望天,背手而立怅然道,“快结束吧!一天天的跟他们玩猫捉老鼠,我可烦了。”
崔闾挥手,喟叹道,“也就最后一哆嗦了,很快的!”
是很快,看似平静无波的海上,实则已经在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此间格局的大风暴了。
就在崔闾回到江州没两日,崔元逸也回来了。
父子二人多日不见,自有许多话要说,崔诚忙前忙后的张罗宴席,又将崔闾从荆南带回来的东西,往滙渠送,连带着衙内各署官们都分得一份,各个都喜笑颜开的。
是夜,父子二人饮酒过半,崔元逸说着京中见闻,眼中不乏对儿子的不舍,却是少了一层忧虑,想来这些日子皇家那父子几个,待他们挺不错,打消了事前存的被押为质的心理负担。
崔闾从没细说过身边宁先生的真实身份,此回摒退了左右后,借着酒意烛光,对着长子亮出了恢复年轻的容颜。
崔元逸:……!!!
第144章
二十七八的崔闾,在崔元逸的记忆中,一直是个沉默略显阴郁的青年,长年不苟言笑,除了亲近的诚伯能得他几分和颜悦色,他们这些子女包括他的母亲,都少有能看见他展颜的时候。
因此,即便知道亲爹容颜俊秀,堪称滙渠一绝,也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过,他容貌上带来的冲击,童年的记忆里,只有严肃板正的教导,沉重的课业带着父权的威压,常将他和几个弟妹的头颅摁的抬不起来,根本没人敢大刺刺的直视他。
族中或者有不知天高地厚者,曾用他这过分的盛颜戏谑过,却后来一个个被治的没了脾气,再不敢“以貌取人”批判其族长威信,到崔元逸入族学开始在族中走动时,流传在族人口中的父亲形象,便只有严厉阴戾惹不起等畏惧之言了。
崔元逸隐约的知道,父亲是不喜人过分关注他容貌的,因为每年盛夏的父亲,都会变黑几分,为此他还与母亲吐槽过,那么大的太阳,出门巡田居然不带帽子,生生晒的一张脸又红又黑,能一直“丑”到秋末。
可也正是母亲的提示,才叫他反应过来,父亲这是故意的,因为每年的“黑皮”期,会明显感觉到父亲的好心情,他以为是族田里秋收的喜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