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道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朝着对方微一颔首,大步朝着客栈外行去,对方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跟着张有道悄然地离开。
二人一前一行出了客栈,来到不远处无人的巷子,张有道这才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前来寻自己的张聪,不悦地低声喝斥道。
“我让你在海龙屯替老夫盯着点,你怎么擅离职守?”
张聪苦着脸朝着张有道小声地道。
“大管事,今日一早,副管事杨洄要盘查清点近半年的帐目支出。”
“什么?!”张有道脸色大变,自己前脚刚离开播州,后脚这副管事杨洄就敢这么做。不消说,就是对着自己来的。
“谁给了他这个胆子,夫人没有阻止?”
“据说养马城那边出了事情,孙先生奉命去查,发现养马城的管事贪污了一笔财物。”
“老爷很生气,杨洄主动站出来向老爷请示,清查府中的帐册财物,夫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张有道双手搓动着在巷中来回走动,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该死,这条老狗,看来不甘心一直被我压制,如今稍有机会,就想要扳倒我。”
自己是夫人的心腹,亦是亲戚,正是因为得到了夫人的提携,自己才能够成为大管事。
杨洄是副管事,自己不在的情况下,他自然有清查盘点的权力。
早就已经六神无主的张聪,眼巴巴地看着大管事,哭丧着脸道。
“大管事,现在如何是好,咱们虽然把帐做得隐秘,可是倘若有心人盘查下来,必定会找到破绽。”
“慌什么?”张有道瞪了一眼这位心腹,目光闪烁不定。
自己不久前看中了一间商铺,因为刚纳了一房妾室,手头甚紧,所以就设法从府中挪了一笔钱出来,拿下了那间中意的商铺。
原本想着,等上一段时间,商铺有了收益,拿出些来填上一部份漏洞,然后在帐面再动下手脚巧立名目,自然就能够钱帐两平,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杨洄这位与自己向来不对付的副管事趁着自己不在发难,十有八九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可这一时半会,自己又能去哪里筹措银两来补上这个缺口?
张有道缓步在巷中来回的走动,张聪则老老实实地站在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良久之后,张有道顿住了脚步,拍了拍张聪的肩膀。
“我先回客栈,你就在此等候,我一会就回来,你莫要让熟人瞧见了。”
张有道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客栈,这才刚刚进入了大堂,就看到了二公子杨可栋此刻正在下楼。
杨可栋不禁好奇地问道。
“有道叔,你这是上哪去了?”
张有道眼皮一跳,脸上堆满殷切地笑容凑到近前低声道。
“为了二公子您的安全着想,老朽特地在客栈周围查看了下。毕竟上次咱们播州子弟入学之时,出了变故……”
杨可栋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手中的折扇打开,轻轻扇动,配上那副皮囊,倒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
“有心了,现在天色尚早,我睡不着,准备到外面走动走动。”
“啊,这……”张有道满脸愕色抬起了头来。
杨可栋手中扇子一合,用扇子拍了拍张有道的肩膀,笑眯眯地道。
“放心吧,子夜之前,我肯定会回来。”
“有道叔,记住了,我可不想让我娘亲知晓。”
张有道眨了眨眼,恭敬地弯下了腰。
“二公子放心,老朽只知道二公子每日辛苦赶路,甚是疲惫,早早便歇下了。”
“好,哈哈……”杨可栋这才满意地拍了拍张有道的肩膀,大步朝着客栈外行去。
看着二公子的背影,张有道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撩起前襟快步朝着自己的客房赶去。
进屋,将客房门反锁之后,张有道来到了床前,将那个不大的木箱子抱到了床上。
掀开了盖子,借着那灯火,打量着色泽诱的金锭,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边。
张有道抄起了一锭份量十足的黄金,拿在手中端详,一面喃喃地低声道。
“夫人,不是小人办事不尽心,实在是二公子,就是一滩扶不墙上的烂泥。”
“每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就这样,您还指望他能出息?”
“这些黄金,就算是小人全拿去送人,指不定就是肉包子打狗,做的全是些无用功罢了。”
“倒不如暂且先借予小人,好歹能够保住这大管事的位子,继续为您和二公子效力,您说是吧……”
柔柔的烛光摇曳不定,金锭上的光晕渐显迷离……
。。。
“这些黄金带回去,再拿这封书信,交予我二夫人,她自会拿钱交予你。”
“你要第一时间将这些黄金入库,此事办得妥当了,老夫亏待不了你。”
“大管事放心,那小人这就连夜赶回去,定不会误了大事。”
看着张聪打马而去,站在原地的张有道轻抚着短须,心头暗松了口气。
有了这笔黄金,再加上自己府中的一些余财凑一凑,财物与帐目之间,最多也就只有一二百两银子对不上。
这么点小钱,只要自己还对夫人有用,那么只需要夫人为自己说上几句话,就可以替自己遮掩掉。
至于自己拿这笔黄金去做什么,谁又敢查得出来?
张有道背负着双手,脚步轻快地朝着客栈而去。
却没有注意到,就在巷子口不远处,两位结伴的挑夫,交流了一个眼神,快步离开。
夜色中,张有道若有所觉地瞥了眼那二人,便径直而去。
张聪打马离开了小镇之行,行不过十数里地,就看到了前方的道路,被一棵横倒地的大树截断,不禁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勒住马缰,左右张望起来。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犹如哨音般的响声,身下的座骑陡然人立,前蹄迎空翻飞。
措不及防的张聪直接被摔落马下,后背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两眼全是星星的他一个翻滚,就朝着路边爬去。
就在他刚刚爬到了路沿处,就看到了一双穿着草鞋的脚,拦在了自己正前方,还有一柄雪亮的苗刀,映着那星月的光辉,在夜色中,分外的刺眼。
“莫乱动。”
张聪满脸惊恐地抬起了脑袋,看着站在跟前这位彪悍的苗人武士,下意识叫出声来。
“你,你是山奴!”
田氏身边的心腹兼狠角色,对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明显是针对自己来的。
张聪的心中一片寒凉,不禁下意识颤声道。
“山奴,我们无怨无仇……”
山奴嘴角微扬,脸上露出流露出一丝讥诮,并未开口。
就在此时,张聪听到身后传来了兴奋的吆喝声。
“老大,这小子带着不少的金子,你看。”
山奴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了一口雪亮的白牙,用苗刀刀身拍了拍张聪的脸,淡淡地道。
“跟张有道碰头了?”
张聪看着身后边那几名围拢上来的苗人武士,老爷爱妾田氏把山奴都派了出来,对方埋伏在这里特地等着自己,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当下半点也不敢耽搁,道。
“是的,山奴大哥,小人愿意交待,那些金子都是张大管事,哦不是张有道那厮交给我的,是想要让我帮他送回播州弥补亏空的。”
山奴竖起了一根手指,缓缓插刀还鞘。
“嘘,莫跟我讲,老六收拾干净;老三,捆起带走,回播州交给小姐。”
“那老大你呢?”
山奴看着那张聪被捆住双手,押上了马,朝着播州方向抬了抬下颔。
“我去找老四,看好张有道,小姐肯定会找他。”
一阵疾蹄之声渐行渐远,山奴吐出了口中咀嚼了半天的草根,这才翻身上马,朝着张聪的来路策马离开。
。。。
张聪离开之后,回到了客栈的张有道,足足等到了夜半子时,却一直没有收到杨可栋回客栈休息的消息。
直到第二天天亮,张有道带人匆匆出了客栈,这才恰巧在客栈外面,遇上了杨可栋身边的侍卫护送着浑身皆是脂粉味,仍旧宿醉未醒的杨可栋。
一肚子火,偏偏不敢冲那杨可栋发作的张有道铁青着脸,回手就给了其中一名护卫一记耳光。
“你们两个混帐东西,居然这会子才送公子回来,知道不知道老夫在客栈里边等公子整整等了一夜。”
“哪怕不回来,也不知道遣个人回来报讯。”
缓缓睁开惺忪醉眼的杨可栋瞥了张有道一眼,不以为然地道。
“好了有道叔,多大点事,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回客栈,我得好好睡上一觉,等醒了再赶路。”
听得这话,张有道不禁有些发急,小声劝道。
“……公子,咱们已经迟了两日了,要不您就在车中休息,咱们走慢一些如何?”
杨可栋眉梢一挑,不悦地道。
“不行,睡车里不舒服,晚两日又如何?我是在交待你,不是让你指使我,明白吗?”
说到最后,那语气分明就是在喝斥。
张有道老脸一阵青白,只能勉强挤出笑容点头哈腰地道。
“是是是,公子说的极是,老朽该死,公子您慢些,等您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赶路不迟。”
一路小心翼翼地将杨可栋恭送回客栈的上房,张有道站在门口,直到里边侍候的丫环退到了门外,听到了里边传来了杨可栋的打鼾声。
张有道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滞,转身扫了眼。
“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公子醒了就赶紧来知会老夫。”
吩咐罢,脸色难看的张有道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将房门关紧,这才阴恻恻地扯了扯嘴角。
“一滩烂泥,莫说是老夫,别是神仙,也扶不起来。”
清晨,整个海龙屯,正被一层轻纱般的薄雾笼罩,清脆的蹄声,由远及近,几名苗人武士策马穿过长街,拐到了田氏居住的院落。
在马背上颠簸得连苦胆都已经吐完,萎靡不振的张聪,被扔在了院中,不多时,悦耳而又充满着魅惑力的嗓音,在跟前响了起来。
“张聪,不用害怕,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便留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