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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尼翁·塔西亚德必须承认,他感到眩晕。这种眩晕源自无法阻挡的失血过多,始作俑者是一把正插在他胸腹内的波浪形长刀。
那把刀正在毒害他,他甚至都能隐约察觉到刀身上锯齿的蠕动,它们像是一颗又一颗小小的牙齿,啃咬着他的血肉,将亵渎且黑暗的东西灌入他的灵魂.
瓦尼翁不得不时刻默念帝皇祷言以此来获得一点平静,然而,在这个时刻,就连这件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都显得困难了许多,于是,他转而开始寻求物理上的帮助。
他用自己仅存的右手试着握住了刀柄,想要将它抽出,可他的手指不过才刚刚搭上刀柄,一股彻骨的冰寒便重重地袭击了他。
刀柄在手指之间剧烈地颤动,引起更大的疼痛,瓦尼翁却在痛苦中发现了另一件事——这把刀是活着的。
而且,它在抵抗他。
这个结论可以用一个最简单的证据来证明,即刀柄末端上不知何时睁开的一只黄色眼眸。
金属与骨制的握柄上不应该存在这样一只肉眼,但这就是事实,不仅如此,这只眼睛甚至正在流血。
瓦尼翁喘着粗气凝视着它,被冰寒袭击到僵硬的手指在空中舞动数秒,忽地再次搭上了刀柄。
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任凭长刀再如何挣扎,也没有让它挣脱。在剧烈的疼痛和更加严重的眩晕中,他将这把刀一点点地抽了出来,完成了自己和它的角力,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然而,这次胜利所需求的代价却是惊人的,因为刀身上满是他自己的血肉,他的感觉没有错,那些锯齿的确就像是牙齿一样。
它们在十几秒前还深陷于他的血肉之中,啃咬四周,吞噬内脏.
瓦尼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敏锐地在那一片血肉模糊之间瞥见了好似腐烂般的漆黑。
他立刻明白自己中毒了,而且很可能命不久矣。当这个念头诞生以后,帝皇之镰第一连的副官立刻咬着牙从燃烧的废墟中站了起来。
他四周躺满了阿斯塔特的尸体,有的和他一样,穿着黑黄色的盔甲,另一种则不同,漆黑与森蓝皆而有之,盔甲上挂满了人皮、颅骨等饰物,血红的蝠翼和铁做的尖牙将他们的头盔变成了一种无法加以详细描述的不祥之物。
瓦尼翁没有被这些东西牵绊住脚步,反倒加快了速度,走到了一面旗帜旁。一個穿着帝皇之镰配色动力甲的骑士在其上高举巨镰,正骑着一匹白马穿过熊熊火焰。
那匹马名为科纳博斯,是古泰拉神话中一个神祇的战马。
瓦尼翁伸手将这面旗帜从一具尸体中抽出,合金制作的锐利旗杆末尾上满是鲜血。他低头看了眼这具被刺穿了脖颈的尸体,忽地抬脚,一脚踢飞了它的头盔。
它划过燃烧的空气,沉重地落地,骨碌碌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瓦尼翁的表情却一点点地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艰难地单膝跪地,将旗杆靠在怀中,用右手拨开了尸体的眼皮,其下是一片完全的漆黑。
神皇在上,罗伯特·基里曼在上.
他深呼吸,然后站起身,抬脚把这张脸跺碎。
半分钟后,他找到了一把还有子弹的火炬手改进型短款突击型爆弹枪,以及他自己的动力剑和头盔。
那把枪的护手上刻着欧泊戴伊这个名字,他们的初代战团长,曾经的盾卫连连长,真正荣耀的基里曼之子和他比起来,我算什么呢?
瓦尼翁苦涩地一笑,将旗帜放在身后,用武装带的磁吸装置将其牢牢地吸了上去,随后又将剑鞘转移至右腿,这才归剑入鞘,握着枪离开了这片燃烧的废墟。
空气变得寒冷无比,瓦尼翁知道这是因为什么——那场突如其来的跳帮袭击摧毁了荣誉之力的一切,也将帝皇之镰的四个连队彻底打散。
现如今,瓦尼翁甚至没办法搞清楚到底这艘船上到底还有没有除了他以外的友军存在,因为舰载通讯已经彻底瘫痪了,他甚至都懒得用头盔去进行呼叫。
他对这件事满怀怒火,却又不知道这股怒气要去找谁发泄。虽说归根结底是他们让敌人上了船,也是他们让敌舰靠近,可是.
瓦尼翁停下脚步,举起枪,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扣动了扳机。
他面前的黑暗中陡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在火光中冲向了他,双手高举,寒光闪闪。瓦尼翁拖着残躯勉强躲过了这次袭击,然后立刻调转枪口,将扳机扣到了底。
突击型的短枪管和大弹匣设计带来的齐射终于让袭击者被击中,爆弹没有真的杀伤到他,冲击力却让他为之一滞,这也给了瓦尼翁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一把扔下枪,转手拔出动力剑,便冲向了袭击者。
分解力场狂怒的蓝光照亮了他的模样,那被人皮遮盖住下半部分的头盔上正闪烁着两点猩红的光辉。阴森可怖,却没让瓦尼翁心中有半点恐惧,在这个瞬间,他心中仅存怒火。
火光四溅,袭击者用自己的剑挡住了这一下攻击,却恰好落入了瓦尼翁的陷阱。他抵剑角力,双膝微沉,忽地一个后撤松手,让袭击者的剑深入到了他左肩的肩甲之中。
与此同时,他那只剩下半截的左手也猛地打在了敌人的头盔上。这不计伤势的凶猛攻击让瓦尼翁的伤口变得愈发血肉模糊,却也让他的敌人禁不住地后仰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要了他的命。
寒光闪过,分解力场的嗡嗡作响消逝在了血肉的包裹中。
袭击者低沉地咕哝了一声,上半身与下半身缓缓分开,嗡嗡声再度响起,在蓝光中,瓦尼翁喘着粗气再次倒地,却又很快站起。
他必须赶到主舰桥去,查看仪器。他不认为所有的通讯仪器都在袭击中被摧毁了,一定有那么一两台沉思者还可使用。
在他死之前,他一定要将敌人的真实面目传回索萨,这会为他们带来巨大的战术优势。而且,就算没有,也至少可以让一些人生还的机会高上那么一些.
他找回自己的武器,再次踏上了这趟注定艰难的旅程,而这一次,好运未曾眷顾于他。
残忍的袭击再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一伙正拖拽着船员的暴徒发现了他,他们将他打倒在地,却没有急着杀了他,反倒先夺走了他的连旗,随即漫不经心,高高在上地站在一旁开始讥笑。
其中一个拿着旗帜轻轻晃动,然后一脚踹在了瓦尼翁的脸上,又将旗杆深深地插入了他胸腹处的伤口里,拧动了手腕。
他语气古怪地开口:“这面旗帜真是有趣,表亲。骑着白马的骑士,怎么,你们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拯救者吗?很遗憾,你没办法拯救任何人。”
瓦尼翁咬着牙,没有回答,于是那人再次拧动手腕,像是正在刻意地逼迫他,要他惨叫出声。
瓦尼翁没有选择,立即加入了这一场特殊的角力。
他在痛苦、仇恨与耻辱共同铸就的深渊中来回打滚,耳边不断地传来讥讽的嘲笑。
“这群白痴居然真的让我们上了船。”
“是的,兄弟,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愚蠢的伪帝走狗。”
“或许这和他们是罗伯特·基里曼的儿子不无关系?你也知道,那个只会修改文件的公务员最喜欢干这种事了,他把懦夫变成徒有其表的英雄,殊不知,懦夫永远都只是懦夫。”
在大笑声中,负责折磨他的那个敌人低下了头,靠在旗杆上耸了耸肩:“嘿,说真的,表亲,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讽刺吗?”
他抬起手指了指身后,一个蹲在地上的袭击者正在那里用一把小刀进行剥皮。刀刃每次落下都会带起一阵尖叫,以及哭泣和哀求。
“你是不是宣誓过要保护他们?”他的折磨者强忍笑意地问。“现在看看他们得到了什么?说真的,如果你们不去干涉这些人的人生,他们说不定反倒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瓦尼翁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卑劣的叛徒!”
“真的吗?这就是你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能给出的最好反击?好吧,表亲,我玩够了,你实在无趣不过,或许这个消息能让伱露出更有趣一点的表情。”
他松开旗杆,俯下身,在瓦尼翁耳边轻轻说道:“你知道吗?我们的船已经开进你们的空间站了。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我猜你应该知道。”
他满意十足地看着瓦尼翁瞪大的眼睛,挣扎的肢体和不断流出的鲜血,终于在头盔后大笑了起来。
可这还没完,他转过身,从低笑着的同伴手中接过了一个被斩断了手脚,额头上也被刻下了混沌印记的船员,扔在了瓦尼翁旁边,开始等待他最后的反应。
帝皇之镰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冲破了他理智的藩篱,他坚如钢铁般的意志在那个船员的哭泣与惨叫中被击垮了。两滴眼泪从他青紫的脸颊上缓缓滑落,落进了尘埃之中。
“呃。”
他的折磨者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然后拔出腰间短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摇了摇头。
“说真的,表亲,你这样就让我有点恶心了.”
他得到一声轻柔的应和。
“的确如此。”有人在他身后说道。“我没想到我会看见这种事。”
枪火骤然闪耀,一只苍白的手刺入了他的背后,握住了他的一颗心脏,就这样将他缓缓地提了起来。
爆弹飞逝,却未能有一颗命中它们的目标。被握住了一颗心脏的折磨者难以忍受吼叫了起来,挣扎不休,随即被人重重地甩进了地面。
枪声持续响起,无意义地被射出枪膛的爆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空中旋转,它们的目标表情平静地弯下了腰,用手指抓住了折磨者胸膛处的一块装甲板,轻描淡写地将其拆了下来。
然后是另一块,下一块.
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项工作,任凭那个远比他高大的巨人剧烈挣扎。他的反抗在他看来似乎毫无意义,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无论是挥拳还是用挥舞短刀,这些攻击对他而言都毫无作用。
十几秒后,他将手指插入了折磨者的胸膛深处,扯开了他的胸膛,将肋骨板轻描淡写地折断取出,随手投掷,砸死了两个正在对他开火的巨人。
鲜血飞溅,在同伴难以理解的吼叫声中,折磨者亲眼看见自己的内脏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你是从哪来的?”那个人问,然后伸出手,捏爆了他的一颗心脏。
袭击者呆愣住一秒、两秒——然后,他尖叫出声。
“我在问问题。你不打算回答吗?”那个人说。
他移动手指,捏住了他的脊椎骨,开始弹动其上缠绕的神经,像是拨弄琴弦那样弹动着它们。随后又开始断裂肋骨板残留下的一点骨茬。
他安静地弹着琴,敲着鼓,为折磨者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却也让他在这痛苦之极隐约地听见了一曲阴森的歌谣。悠长、婉转.满溢冰冷的怒火。
在这曲歌谣声中,折磨者惨叫不休,他的同伴则迅速地转身逃跑,消失在了黑暗中。爆弹落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回答。”在这子弹之雨中,那人平静地说。“然后我就——”
他忽地停顿片刻,伸手抓住了袭击者的头盔,看似无力的修长手指将陶钢变成了柔软的纸张,随手一扯便将面甲变成了揉烂的钢铁。
下面暴露出的那张扭曲之脸一片汗淋淋,苍白似鬼魂,双眼完全漆黑。
这一幕让他改变了主意,他伸出左手,抓住折磨者的下巴,两根手指开始缓缓用力。
在沉闷的喊叫声中,一块好好的下巴就这样和满嘴牙齿、舌头以及半张脸的血肉变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混合物。
“我叫卡里尔·洛哈尔斯。”他说,然后将那团混合物硬生生地塞进了折磨者的喉咙。“要记得是我杀了你。”
他举起右手,握紧成拳,然后缓缓砸下,精准地控制了力量。他将那团血肉打进了袭击者的喉咙深处,然后是碎裂的消化道,胃部,肠子他一直坚持到被打烂肠子才死。
做完这一切,卡里尔像是没事人那样地站起身,他走到瓦尼翁身边,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这位将死的士官。
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能用眼神恳求卡里尔救救他身边躺着的那个已经没动静了的船员。
卡里尔转过头,看向那个可怜人的尸体,随即说道:“我很抱歉,但他已经安息了。但你不同,瓦尼翁·塔西亚德副官,你还有救。”
灵能的光辉从他眼中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