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在阳光明媚的秋日早晨,在她的儿孙陪伴下,含笑离开人世。
林局提过由他们单位工委出人成立治丧委员会,被马家婉拒了。一旦由单位出面办理丧事,场面势必不会小。
可依照马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老太太提前叮嘱过一切从简,丧事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太简单。
单是老二在电视台的同事,老二媳妇娘家亲戚,老三军中战友,老三媳妇在医院的关系,还有秋东天南海北帮助过的战友。
这些人只一人知晓消息,都会在最短时间内将之通传到。
最先赶来的是与马家关系极为亲近之人,这些人来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带着马家的几个孩子帮着招待客人。
如今的招待并不是摆酒席,叫亲朋好友吃吃喝喝,配合吹拉弹唱哭丧一条龙。而是安置好灵堂,前来吊唁之人鞠躬献花圈儿,完事便走人,不给主家添麻烦。
那些长辈负责给几个孩子介绍,这是谁谁,你爸爸或哪个叔叔的战友同事。然后孩子就亲自领着人去灵堂,来人鞠躬致哀,秋东等孝子贤孙鞠躬还礼。
来的有代表各单位各集体送花圈致哀的,有和马家交情还不错,以个人身份前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的。
人多起来,势必不能继续留在医院,灵堂设在老三家里,谁都没意见。毕竟老三才是老太太正儿八经的亲生孩子,最后一程由老三亲自送,人之常情。
马家这边忙的顾不上伤心。
而中午刚休息,就穿过行政楼,匆匆赶去住院部看孩子的万莲,后知后觉发现事情不太对,拉住方才闲聊的女同事:
“你刚说谁去世了?”
那女同事也没多想,略带惋惜道:
“万主任,是马师长的母亲,在咱们医院特护楼住了近半个月,惊动了京市沪市无数专家,最后还是没留住人,这不上午院长亲自带人上门致哀。”
旁边有人听了一耳朵,酸溜溜道:
“还得是有权有势好呀,搁普通人身上哪儿有这待遇?”
旁边女同事多少知道点儿内幕,低声道:
“可闭嘴吧,老太太是从保密单位出来的,听说一身的伤病,死状惨得很,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话到这儿,万莲基本可以断定,去世的是丈夫刘军前妻的母亲。
于是她找到正在病房哄女儿吃药的丈夫,低声把事情说了,暗恼道:
“都怪我,这半月今今生病,我是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她,实在没精力管太多,若不然医院发生如此大事,我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如今,想必马家那边都恼的很了,要不,你收拾收拾,赶快去那边瞧瞧吧?”
刘军初听也很诧异,可诧异过后,他又生出恼怒:
如此大事,书衡为何不知会我这做父亲的一声?
如是寻常小事,书衡跟他这做父亲的闹闹脾气,他也乐意看在马家的面子上哄着。可这种事上不言不语,委实不分轻重!
但这会儿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刘军把两岁大,小脸烧的红扑扑的闺女塞进妻子怀里,起身道:
“今儿你先请假过来看着孩子,我去那边瞧瞧。”
“去吧,那边想必正忙,你别急着回来,留在那边帮忙招待客人。”
总归有书衡一活生生的大小伙子在那儿摆着,丈夫和马家的关系不可能扯断,她又何必夹在中间做恶人?
何况书衡都二十了,身后又有马家做助力,前途差不了。丈夫和书衡的关系处好了,对她生的孩子,乃至对万家也有好处。关系处不好,对她的影响也有限的很。
万莲的这些盘算刘军是不清楚的,这会儿他正站在马家大门外,趁人少的空挡,语带三分恼怒质问儿子:
“书衡,你还有没有把我当老子?”
书衡眉头皱的能夹苍蝇,大庭广众,又是奶奶的葬礼,刘军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开口,是故意让马家难堪吗?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他都能让刘军灰溜溜回去,可今儿,还真不行。
正想如何打发刘军呢,就听四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子?就你也配?好让你知道,书衡如今是马丹阳,是我母亲亲口承认的马家长孙。”
刘军的震惊无以言表,再也控制不住心态,低声质问:
“凭什么?他是我刘军的种,是我刘家孩子!谁同意他改姓了?我还好好活着呢,谁同意了?”
秋东冷脸直言:
“新社会了,人权自由,成年人有决定自己随父姓还是随母姓的权利,是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的正当权利,无需谁同意。刘连长,你的法律意识太淡漠了。”
刘军气的脖子都红了,握紧拳头道:
“法律之外,还有人伦,我不同意,我要找他们领导好好谈谈此事!”
秋东冷眼看着这个陷入震惊和恐慌的中年男人,其实刘军生的相貌堂堂,人至中年也瞧着如松如柏,比同龄人强了并非一星半点儿。否则当年万莲那种大小姐也不会瞧上二婚的他。
可这会儿被愤怒和理智冲昏头脑的刘军,也不过一介再寻常不过的中年男罢了,秋东不再多言:
“那你就去找吧,我马家也绝非是被人一两句话就威胁住的。”
以往忍刘军,是看在丹阳的面子上,如今还忍他作甚?
刘军终究不敢在老太太的葬礼上闹事,灰溜溜留下一句“这事没完”就离开了。
刘军当然是色厉内荏的,更多的是恐慌,是事态彻底失去掌控的难堪。
他今儿亲眼瞧见的,里头来了很多老四早前的战友,以及前些年被老四帮助过的孩子。
以往他们私下没少排揎,说马家三兄弟中,就老四最没出息,混的最窝囊。可今儿一瞧,老四的关系网遍布天南海北,人家职位虽不如老三高,可从警校到铁路,从政府到国企,绝对是中坚力量。
还有那些马老四帮助过的孩子,逐渐成长起来,出息的刚进大单位,没野心的待在加油站气象局做后勤也很满足,谁说那些孩子将来不是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呢?
就这,还是老太太丧事办的急,好多人赶不及来的结果。见了今儿的场景,谁还能再小看马老四?
马家呀,确实底蕴深厚,自己当年没看走眼,若国芳还活着,他过的必是另一种日子。
刘军若有所思离开。
丹阳扶着四叔,关心道:
“您怎的出来了?”
“闷得慌,透透气。”
话音刚落,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从老太太住院那天起,秋东就在熬,一直到老太太离去,办丧事,亲力亲为,心力交瘁下,彻底病了。
这一病就是两月,拖拖拉拉总不好,让家里人操碎了心,生怕他因为老太太的离开落下心病,连最调皮的来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