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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四章偷腥不片刻,尤氏先来,随即贾琏与贾蔷一道而来。贾母许是念及贾敬岁数比自己还小些,念及有朝一日便要撒手人寰,便搂了尤氏大哭不已。见了贾蔷,又是痛哭一场。
贾敬与贾政、贾赦同一辈,又出自东府,论起来东西二府算不得太亲近了,贾代善、贾代化不过是堂兄弟,贾敬不过是贾母的堂侄。
因着贾珍、贾蓉流放,东府只余下的还不成器的贾蔷,这如何治丧就成了问题。
大老爷贾赦这些时日修养得有些成效,却依旧不良于行,因是贾政得了信儿告假回家,与族长贾琏商议一番,寻思这发丧的事儿总要落在荣国府头上。
一来,承嗣落在荣国府贾琏身上;二来,族田、铺面并东府的庄子如今都在荣国府,若荣国府不管,只怕难掩众人之口。
这会子李纨、王熙凤不在,将治丧之事商议定了,尤氏方才想起来,又紧忙打发贾蔷往各处亲朋故旧处送信儿。
贾蔷去送信,尤氏赶忙乘车往玄真观赶去。王夫人得空便寻了贾母,私下说道:“老太太也知,如今家中吃紧,亏得得了东府的庄子方才松快了些许,如今又要为敬大哥发丧……”
贾母蹙眉只道:“不拘如何,总要办得体面了才好。”
贾母既吩咐下了,王夫人只能应下,暗自思忖,这丧事若要办得体面了,总要个万八千银子才够数。
如今夏、秋两季租子离入库还远,家中余钱不多。王夫人思忖半晌,转头儿便点过了管事儿,吩咐道:“宝玉还病着,我怕是一时看顾不过来。珍大奶奶也不知能否处置得过来,你打发人去将凤哥儿叫回来,没了人看顾家中乱作一团,实在不成样子。”
管事儿应下,紧忙打发小厮往香山别院而去。早一会子,尤氏乘车到得玄真观,随行还有家中太医。
那贾敬的尸身就停放在静室内,几名太医相继看过,眼见其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得紫绛皱裂,又寻了战战兢兢的道人来问,道人说道:“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服了下去,四更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
太医转头就与尤氏回话:“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
尤氏思忖着停放在此只怕不便,加之如今宁国府早为朝廷收回,赐给了李惟俭,尤氏便命人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
下晌时,贾琏、贾蔷追来,三人聚在一处,商议着如今天气炎热,实不能久待,又因贾敬的寿木早已备下,就寄存在铁槛寺内,便议定择日入殓,三日后,便开丧破孝。
另一边厢,黛玉一夜安睡,早起梳妆了便依着惯例在园中闲逛。游逛一阵,正巧撞见晴雯,晴雯素日最喜与黛玉亲近,便凑上前来说话。
略略说过些许闲话,黛玉便故作不经意问道:“俭四哥这会子还没起?”
晴雯蹙眉道:“一早儿起来就走了。”
黛玉顿时心下略略失落:“走了?”
晴雯就道:“西山煤矿前儿滑车出了岔子,砸死了两人,四爷寻了王爷请示,此番便是来巡视西山煤矿的。”
黛玉感叹道:“俭四哥真忙啊。”
晴雯附和道:“为朝廷办差,哪里能得闲?林姑娘也知,这朝堂之中,你愈能做事,圣人与诸公便愈要你做事。四爷自打腊月去了武备院,便是休沐时也不得闲呢。”
黛玉心下怅然若失,却也感念着李惟俭的不易,因是便道:“也是俭四哥有大才,朝廷才这般用他。”
晴雯失笑道:“大才不知,大财倒是真的。”
黛玉顿时哑然失笑,心下暗忖着,俭四哥心中自有宏图大业。也是因此,这才能忍得了尘世里的蝇营狗苟,只在与自己相处时才会展露心迹吧?
二人相携而行,晴雯又道:“昨儿夜里才知,敢情前几日有那不要脸的人家,上赶着要将家中独女送来给四爷做良妾。”
“还有此事?”黛玉小吃一惊,却不甚在意。再是良妾,又如何比得上她这来日的当家主母?
晴雯唬着脸儿道:“那家人可是下了血本,单陪嫁就二十万两,还说往后百万家产一并送与外孙。”顿了顿,思忖道:“是了,好似是那劳什子的桂花夏家。”
这下黛玉真真儿心惊不已,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先父早早定下赐婚之事。如若不然,真有人强按牛头,只怕自己与俭四哥之间的事儿……还有的麻烦呢。
说过这些闲话,二人转到景亭左近,遥遥便见湘云正扯着琇莹说话儿。
几人招呼过,黛玉便行过来笑问:“云丫头说什么呢,瞧把琇莹为难的。”
湘云便笑道:“好啊,原是来了打抱不平的。林妹妹就不想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黛玉干脆也坐在凉亭里,笑道:“想来一准儿刁钻古怪,瞧琇莹满脸为难就知了。”
湘云蹙眉道:“哪里就刁钻古怪了?我不过是问问昨儿是谁跟着俭四哥去了清盥斋罢了。我可是在大池子里听得真真儿的,只怕那小池子里的水都要扑腾干了。”
湘云说过,顿时大笑不已。琇莹面色局促,便是晴雯脸上也古怪起来。
黛玉不曾留意,只数落着湘云:“闺阁里的女儿家,问这等私密事儿也不知羞!”
湘云扬头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圣人都能说得,为何我就说不得?”
黛玉咯咯笑着正要与湘云斗嘴,王熙凤便与迎春、探春、惜春一道儿来了。
凤姐儿到来便问:“云丫头又与林妹妹拌嘴了?”
“凤姐姐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圣人能说得,我就说不得?”
王熙凤顿时告饶道:“罢罢罢,我才识得几个字儿?这牵扯到圣人,我可说不好。”
湘云又是一阵笑,忽而瞥见二姐姐迎春面色娇艳,顿时奇道:“二姐姐莫非吃了灵丹妙药不成?怎地今儿瞧着气色这般好?”
迎春‘啊’的一声,眨眨眼,未曾开口脸先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这才赶忙道:“许是山中养人?”
这话出口,琇莹与晴雯对视一眼,顿时暗笑不已。
惜春便附和道:“是了,山中气清,又极为清幽,莫说是二姐姐,我看二嫂子气色也好了许多。”
王熙凤顿时笑道:“往常在家中每日家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歇歇,气色可不就好了?”
正说话间,忽有婆子匆匆而来。
王熙凤只瞥了一眼,便起身出了亭子,肃容问道:“什么事儿?”
婆子躬身道:“二奶奶,东府敬大爷夜里没了。”
“没了?”王熙凤面上讶然。
婆子道:“说是吞金服砂,烧胀而殁。太太如今要照料宝二爷,家中纷乱,便打发了人来请二奶奶回府。”
“知道了。”打发了婆子,王熙凤转头儿回了亭子叹息道:“真是一刻不得消停,方才歇了两日,这就催着我回去。”
探春赶忙问:“二嫂子,可是出了事儿?”
王熙凤便道:“东府敬大爷夜里没了。”
此言一出,一众姑娘尽皆吃惊不已,随即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将起来,独那惜春垂下螓首来沉默不言。王熙凤略略回了几句,便领着丫鬟往客居小院而去。
琇莹观量众人颜色,忽见惜春怔怔出神儿,正要开口言说,旋即被后来的红玉扯了衣袖。琇莹抬眼看过来,见红玉略略摇头,这才将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
待众人散去,琇莹憋闷不住,赶忙问道:“红玉姐姐,四姑娘怎地不回去?”
红玉便道:“二奶奶都没提及,你问这个做什么?”顿了顿,又道:“往日里就有传言,说宁国府除了门前一对儿石狮子,就没有干净的。”
琇莹眨眨眼,不解其意。晴雯听得此言却若有所思,回首张望一眼,眼见惜春形单影只踱步往睹新楼而去,心下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王熙凤要回返荣国府,吴海宁当即打发了几名北山护卫,又有贾家仆役跟随,也来不及与李惟俭言说,晌午用过午饭便匆匆往回赶。
贾敬死讯引得姑娘们尽皆唏嘘不已,却因着实在隔得远,便是迎春也只在幼年时见过,因是心下倒不如何悲伤。
因着贾敬之死,众人等也不曾如何耍顽,或读书,或抚琴,又或在园中游逛。
到得未时,园门处一番热闹,却是李惟俭自西山煤矿回返。
红玉来迎了,便将贾敬死讯、王熙凤回返之事说了。李惟俭听罢顿时蹙眉不已,贾敬怎么这个时候就死了?恍惚记得,此人理应过上一二年才会死,莫非又是因着自己生出了什么变数?
他虽心下纳罕,却也并不在意。一则他与宁国一脉有仇无情,贾敬死不死的与他何干?二则自打知晓十几年前贾敬曾深度参与夺嫡之事,为贾家种下灭亡之因,事败后又避居玄真观,且藏匿了废太子一双儿女,李惟俭就断定此人迟早要死。
与红玉走了一阵儿,李惟俭问道:“这却是奇了,宁国一脉治丧,怎么还要二嫂子回去?”
红玉便道:“四爷怕是忘了,宁国一脉的庄子如今都在荣国府手中,剩下個贾蔷又有多大能为?只怕这丧事还要落在荣国府头上。”
李惟俭略略颔首,也没言语,与红玉一道儿往主宅行去。眼见过了湛清轩,忽而瞥见竹林里一抹身影,蹲踞在池塘前,双手捧腮,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李惟俭顿足,红玉搭眼看过去便道:“好似是四姑娘。”红玉瞧了眼李惟俭,欲言又止。
李惟俭叹息一声,到底心下不落忍,打发红玉自去,他踱步朝着惜春行去。
脚步声沙沙,惜春回过神来,扭头就见李惟俭撩开衣袍与其并行蹲踞了。
“俭四哥。”
“嗯。”李惟俭看向她笑了下,随即低头看向池塘。
惜春不言语,李惟俭也不言语。
好半晌,惜春叹息一声道:“俭四哥,你说是不是剃去这烦恼毛,也就没了烦恼?”
李惟俭转头认真道:“和尚都是骗子。”
“哈?”
李惟俭又肃容正经重复了一嘴:“和尚都是骗人的。”
“你怎么知道?”
李惟俭一挑眉毛,道:“各处都能瞧见胖和尚,伱可曾瞧见胖道人?和尚又不事生产,若不哄骗信众,又怎会吃得肥头大耳?”顿了顿,又道:“是以四妹妹若想出家,不若寻个坤道院。”
惜春便蹙眉不已,心下不解李惟俭之意。
却见李惟俭撑膝而起,瞧着远方道:“四妹妹心中想的分明,道理你都懂,我便是复述一遍想来也无用。既如此,不如随了四妹妹心意。”
不料,惜春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怎地就非要出家不可了?俭四哥这话真真儿是古怪。”
李惟俭讶然,眨眨眼看向惜春道:“你都要剃去这烦恼毛了,还不是要出家?”
惜春恼了哼哼两声,噘着嘴扭头就走。
名义上是东府的姑娘,却养在西府,幼年时几次听闻婆子说嘴,惜春便对自己的身世有了疑心。此后东府对她不管不问,托身荣国府好比寄人篱下,就养成了惜春清冷的性子。
可因着贾珍、贾蓉相继获罪,少了这俩惹人烦的‘亲戚’,小姑娘惜春这几个月开朗了不少。此番犯了愁思,不过是因着身世存疑罢了,并未真切去想出家事宜。
李惟俭当面断定她要出家,惜春心下哭笑不得,只觉得俭四哥好生没道理。她如今不过指望着早早长大,寻一良人嫁了,从此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又哪里想着出家了?
惜春走出一阵,念及好歹俭四哥是在关切自己,便停步转身,朝着李惟俭做了个鬼脸,这才转身快步而去。
李惟俭伫立原地蹙眉不已,心下暗忖,这孤僻清冷的小姑娘这会子还没想着出家?
一时间想不分明,干脆回了主宅。晴雯等早已打了水来,又伺候着其洗去烟尘,换了一身衣裳。
待旁的丫鬟都下去了,晴雯这才蹙眉过来道:“四爷,往后可得小心些,昨儿夜里那会子刚好云姑娘在大池子里呢。今儿催问琇莹,四爷也知琇莹嘴拙,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刚巧二姑娘也来了,亏得婆子来报丧,不然指不定就被人瞧出来了。”
李惟俭讪笑不已,说道:“下回不会了。”
嘴上这般说着,心下回想起昨夜情形,兀自啧啧称奇。他也不曾料想,二姐姐竟这般大胆!被那司棋撺掇一番,夜里竟来寻了自己个儿。二人一时情动,除了不曾入巷,倒是好生厮混了一番。
想起池中二姐姐身形丰润、樱唇殷红,李惟俭不自查地心中一荡。随即赶忙打消念头,这等事儿可以不可再,若传扬出去,二姐姐可真真儿不要做人了。
他又问起黛玉情形,香菱刚好进来,便道:“林姑娘今儿几次蹙眉,想来是没见着四爷之故。”
李惟俭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思忖了半晌,寻了铅笔纸笺写下一段话,塞给香菱道:“你去给林妹妹送去。”
香菱接过,笑着转身而去,过得半晌回来道:“林姑娘收了,至于赴不赴约就不知了。”
李惟俭笑而不语。以黛玉的性子,接了便是应下,若不应,只会当面将纸笺推拒回来。
这日各自用过晚饭,临近上更时李惟俭独自出了主宅,信步行到睹新楼左近,果然遥遥便见一身形藏在楼门口。
到得近前,那身形屈身一福道:“四爷,姑娘在楼上等着呢。”
李惟俭仰头观量,便见楼上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了,匆匆一瞥便缩了回去。李惟俭压低声音与紫鹃道:“去告诉你家姑娘,就是别有去处。”
紫鹃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应下,返身去了楼里。过得须臾,便见黛玉缓步而下,到得近前有些羞涩,低声说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李惟俭探手抓了黛玉皓腕,扭身就走,只道:“妹妹随我来就是了。”
黛玉小吃一惊,扭头观量紫鹃,就见紫鹃闷着头随在后头,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二人到得园门前,早有护卫备好了马匹,黛玉瞧了李惟俭一眼,当下也不多言,任凭其将她扶上马,随即他也上了马,而后催马朝着山上行去。
夜里走马,李惟俭一手提了煤油灯照明,一手控着缰绳,黛玉无处抓手,只得返身紧紧搂住李惟俭脖颈。
行出一阵,眼见离园子远了,黛玉这才道:“咱们要去哪儿?”
李惟俭扬了扬下巴道:“山顶,夜里观星,黎明看日出。”顿了顿,就听其说道:“与妹妹往来许久,却一直困在府中。好容易得了机会,干脆做点儿没意义却有意趣的事儿。”
黛玉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顿时满是笑意:“偶尔做些蠢事,说不得往后还会津津乐道,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李惟俭笑道:“哈哈,妹妹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当下催马到得香炉峰半山腰,二人翻身下马,拴了马匹又寻小径登山。黛玉体弱,攀行一半眼见不支,李惟俭便将其背负身上,一路到得香炉峰顶石坪左近。
黛玉下得身来,借着煤油灯这才瞧清,此处不知何时搭起了帐篷,内中用具一应俱全,连那净桶都预备了。帐篷前更是摆了一支大号的单筒望远镜,想来便是早有预备。
她笑着看过来,李惟俭便道:“昨儿就想着了,今儿一早打发人来布置,总不好太过委屈了妹妹。”
黛玉便主动扯了李惟俭的大手,眼里满是柔情蜜意。于她而言,精巧能过得,粗疏也能过得,要紧的是陪在身旁的人是谁。人对了,一切便不用在意。
夜里峰顶寒凉,李惟俭扯着黛玉入帐篷,寻了毯子为其围上。转头又升起了篝火,火堆里好似掺杂了冰片等物,香气四溢之余,又将蚊虫尽数驱赶一空。
眼瞧着李惟俭摆弄望远镜,黛玉便挪了马扎坐过来,不觉便靠在李惟俭肩头。李惟俭扭头看过来,黛玉悠悠道:“忽而想起了小时,我那会子一发病,夜里就睡不下。妈妈总哄着我瞧星星,”展颜一笑:“如今想来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李惟俭心下怜惜,揽过其削肩低声道:“从前是岳母陪妹妹,往后自有我来陪妹妹。”
“嗯。”
静夜里,篝火噼啪,鸟兽幽鸣,二人簇在一处,只静静感知着那一刻的情思与旖旎。
……………………………………………………
荣国府。
虽是尤氏主理贾敬丧事,可一应米粮都从荣国府公中走,是以处处都离不开凤姐儿。眼见入夜,凤姐儿还在与尤氏在前头忙活,那平儿随在一旁,因是贾琏自铁槛寺回返时,到得家中便只有小丫鬟丰儿来迎。
贾琏风尘仆仆,略略清洗了,换过一身衣裳又往贾政处回话。待转回来,已然上了更。
琏二爷抄起茶壶倒了一盏凉茶,饮过半盏问道:“二奶奶呢?”
丰儿回道:“还在同珍大奶奶在前头处置呢。”又道:“奶奶寻思着二爷今儿怕是回不来,不想二爷就回了。”
贾琏道:“有贾蔷在,无需我在铁槛寺看顾着。”
忽而听得后房传来声响,疑惑问道:“谁来了?”
丰儿道:“尤老安人带着二姐、三姐来奔丧,如今就住在后头。”
贾琏顿时心念一动,说道:“老安人也来了?我须得去请安一番。”
当下饮过茶水,撇下丰儿径直往后头而去。
那尤氏母女前几日方才来过,不想再来时却是要奔丧。因宁国府已经没了,母女三人便只好在凤姐院儿后头安置了。
这会子二姐、三姐正与丫鬟说着顽笑,忽见烛光一暗,抬眼便见贾琏笑吟吟的行了进来。
二姐、三姐赶忙起身,一并屈身福过,贾琏瞧见两女颜色,顿时惊呼‘尤物’,当下虚扶了,又见尤老安人歪在炕上睡着,干脆搬了椅子落座,与两女说起话来。
感叹了一番人生无常,待说起旁的来,但见二姐娴静、三姐风流,直把贾琏弄得好似百爪挠心一般。
本要兜搭一番,奈何尤老安人尚在,贾琏便强忍了下来。正要起身离去,却见那尤老安人一骨碌起了身。
瞥见贾琏,顿时喜道:“哟,是琏二爷来了。老身这厢有礼了。”
贾琏赶忙避过:“老安人客套了,什么二爷不二爷的,您老面前断没有我拿大的道理。”
尤老安人就笑道:“琏二爷这般说,我就充一回大。”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尤老安人又道:“下晌瞧见大姐,不想如今也这般大了……怎么也不见二爷、二奶奶再要个孩儿?”
贾琏笑道:“这却不急。”心下却不免刺痛,那王熙凤生不出儿子来,又拘着他不许纳妾,世间哪儿有这般道理?
那尤老安人顿时拉下脸来:“你们两口子如今也不小了,可得抓紧。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贾琏愈发不耐。
尤老安人观量神色,又说起丧事来,过得半晌又兜转回来道:“哎,真真儿是人生无常。我如今也土埋了脖子,只惦记着二姐、三姐的婚事。可这一时间也不知上哪儿寻合适的人家,原本还指望着大姐,只可惜——”
贾琏顿时心思又起,眼看二姐好似粉面桃花,三姐嫽俏风流,便笑道:“这有何难?我素日里郊游广阔,还真就识得几家王孙贵胄。以二姐、三姐的品格,许之绰绰有余。”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尤老安人哪里会信?面上却作惊喜状:“果真?诶呀,那此事就要拜托琏二爷了。”
“好说,都是自家亲戚。往后老安人常往来,我必给二姐、三姐寻个妥帖的婚事。”
眼见贾琏一句话瞥向两个女儿三回,尤老安人顿时暗笑不已,思忖道:这天下果然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又说过一会子话,眼见一更过半,又有丫鬟来回,说是凤姐与尤氏往这边回了,贾琏这才恋恋不舍起身回了自家。
过得须臾,王熙凤果然回转。贾琏被那二姐、三姐撩拨得淫心渐起,眼见凤姐坐在梳妆台前卸头面,便禁不住过来腻歪。
探手放在触碰王熙凤肩头,王熙凤一抖肩膀甩下,扭头蹙眉道:“累也累死个人,偏生你这会子还想着这些?”
换做往日,贾琏定会赔笑小意温存一番。奈何今时不同往日,自打承了嗣,手中银钱渐多,又屡屡得族中子弟奉承,脾气渐涨之下,哪里还耐烦去哄凤姐?
贾琏撤手冷哼一声,道:“偏你累,我就不累?我守着铁槛寺一日,逢人就问我何时要儿子。你若不想生,爷找旁人生去!”
王熙凤也不是个好脾气的,闻言顿时恼了:“好啊,你找就是了,我不拦着!”
素日积威尚在,贾琏心中没底,只丢下一句“不可理喻”,抱了枕头就往前头去了。
到得书房里,寻了小厮兴儿,自怀中寻了一副头面来,悄然吩咐:“你去寻鲍二家的说说,就说事成之后,我这边另有赏赐。”
兴儿领命而去,贾琏在书房里兜转好半晌,那兴儿才蹑足回返,兴冲冲道:“二爷,成了!”
兴儿便道:“鲍二家的说二爷二更尾再去,她男人这会子正喝着呢,说不得一会子就醉了。”
“好好好!”贾琏搓手连赞,随即耐着性子枯坐书房里,三不五时便会抬眼瞧上座钟一眼。
却说凤姐洗漱过,平儿正伺候着其洗脚。端坐绣床上,凤姐越想越不对,忽而蹙眉道:“你那好二爷这会子说不得与哪个狐媚子厮混去了。”
平儿噤声不敢言语,凤姐越想越恼,抬脚点了下平儿肩头:“你去,瞧瞧他在没在书房。”
平儿欲言又止,却知这会子王熙凤在气头上,不好劝说,便只好应下。平儿将差事交给丰儿,起身往前头寻来,不片刻到得书房前,便见内中烛影晃动,贾琏正趴在桌案上也不知忙活什么呢。
平儿正要回返,忽见贾琏起身,与一人交代了什么,随即兴冲冲出得门来,朝着后头鬼祟行去。再看房里,那也不知是兴儿还是谁的人,端坐书案之后,竟充起了贾琏来。
平儿抿嘴不言,悄然缀上,眼见贾琏一路兜转,半晌停在一处仆役院前,轻轻敲门。等了须臾,门扉推开,贾琏霎时间扑过去道:“小蹄子,爷这心里不知有多急,怎地才开门?”
那女子道:“他才睡下,不是说二更尾吗?二爷怎地这会子就来了?”
门扉关上,那女子又探头左右观量,平儿紧忙藏在树后。借着内中烛光隐约瞧清楚,那女子乃是鲍二家的。
平儿停在原处左思右想,拿定了心思方才回返。
这会子王熙凤已然躺下,眼见其归来,忙问道:“如何?”
平儿便笑道:“还说呢,若不是我搬出二奶奶来,只怕就走不得了。”
王熙凤顿时嗤笑道:“那岂不是遂了你的意?”
眼见平儿脸上嗔恼,王熙凤探手一勾,笑道:“今儿伺候不成二爷,那边伺候伺候二奶奶如何?”
平儿恼了:“再浑说我真去寻二爷了!”
王熙凤顿时咯咯咯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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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明,黛玉睁眼,便见自己个儿钻在李惟俭怀中。想着在其怀中睡了一夜,黛玉不禁俏脸泛红。略略错开头,便见李惟俭面容沉静,呼吸安稳。
打量好半晌,黛玉心下动容,只觉俭四哥为其所做繁多,她却无以为报。不禁情动之下,悄然扬起小脸,循着那鼻息下轻轻印了下。待分开,又觉有些不够,便又印了上去。
忽而便见李惟俭睁眼,黛玉心惊之下待要躲,却哪里还躲得开?旋即便被李惟俭箍住脖颈,又撬开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