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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罢这话,不知谁人叫了一声:“殃星!”一时间,司晨只觉她心口也似被冰簪子楔入一般,冷冻彻骨。这喊声掀起一阵海潮,许多人苦大仇深地嚷道:“丧门星!”“分明是你晦气,害死了言大人!”
石子、臭鱼一块块砸过来,司晨被打得浑身流血。忿怒的人潮吞没了她,她余光觑见不少兵丁拾掇起行囊,丧脸自雷泽船中走出,身影在雨雾中渐行渐远。她忽而绝望,原来许多人慑于玉鸡卫威势,不敢与其正面抗衡,便想教他们的忿恨寻到一个发泄之处,而她便是他们寻到的标靶。
她口拙舌笨,素来不讨人欢心,此时遭众人嫌恶,也无人站出来替她辩驳。雨针密密层层下落,仿佛要刺破她身躯。天色是蒙蒙的黑灰,万事万物便似铜镜上留的水渍一般,望得清轮廓,却看不出内容。
司晨蹒跚走入雨中,怒火填膺的雷泽营士卒们紧盯着她,无数小石子儿溅落在她身后的雨洼里,滴滴答答,像是老天坠泪的声音。
浮桥、蓬船、松木板道,司晨看着这些单调景色,在瘴烟蛮雨里穿行,惘然地想,她还有何处可去呢?
心里茫茫不知方向,腿脚却慢慢踅到了戏子房边。一只只不系舟摆筠篙桂棹,缓缓行过,雨都洗不净其中飘来的胭脂水粉气。珠帘画栋间,司晨忽觑得一个人影闪过,手里端药铫,正往阑干外倾药渣。
那人高挑个子,抿着嘴角,眉似初月,面如冠玉,正是方惊愚。
见着了他,司晨心里的悲苦忽而尽数涌上来。她深吸一口气,没进水里,顺船肋往上爬,口里叫道:“殿下,殿下!”
她心里却对这不招自来的瀛洲访客厌嫌之极,若他们不来瀛洲,日子是否便会如常?兄长、雷泽营将士们也不必丧亡。
司晨费尽气力,翻过寻杖阑干,水漉漉地奔到方惊愚面前,方惊愚略略吃惊。在他面前,她干啼湿哭,将言信发狂、自己不慎害他的一节交代罢了,最后捶地痛嚎。
悲伤有若海流,在她心中激荡。檐外雨声淅淅沥沥,不一时便将她的话声吞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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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雷泽营中遍地狼藉。
愈来愈多的士卒出走,消失在雨雾之中。探旗、大索撇落一地,余下的人坐在破船中,碾炒黍、就酒吃烧饼,舱中只些细碎的嚼巴声,静得吓人。
言信的尸首已放入蓬船中,身边放了兵士们采的开花海草。解开索子后,蓬船游出外围,随风海流漂至远方,这便是瀛洲人的水葬了。言信弃世后,兵丁们更发消沉,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也灭了。
水兵们正如槁木死灰般枯坐着,却见细雨一头走来一人,一身洁净皂布衫子,腰间挎一柄剑,以黑檀木鞘装着。那人眸光清炯,眼里亮灯一般,旁若无人地踩上跳板,走入雷泽船,一如多年前的楚狂。
但这人却不是楚狂,军吏们见了他,一拨人讶异地叫:“殿下!”另一拨则瞋目切齿,喊道,“方惊愚!”
这时又有人觑见他身后影子似的跟着一人,是垂头抿嘴的司晨。一夜过去,她头上松松挽个髻儿,眼圈却依然发红。
有人喝道:“殃星,你怎么来了?”
“害言大人过世还不足,要将咱们一船弟兄尽害了么?”
司晨拳头紧攥,蚊子哼哼似的道:“我来寻寻看,有没有人愿同我一齐去向玉鸡卫报仇。”
“玉玦卫和言大人皆身故,咱们一群散卒,同玉鸡卫交锋便是以卵击石,你还嫌咱们人死得不够么?”有人叱骂道,又有人在旁向方惊愚哄闹,“这厮来了瀛洲后便接二连三闹出事端,教咱们雷泽营遭殃,不如将他扭送至青玉膏宫,教玉鸡卫对咱们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方惊愚此时却前迈一步。众军士不由得退却,慑于其身为白帝之子的威迫。只听他淡淡道:
“不必你们送我去。五日后,我将独身前去青玉膏山,与玉鸡卫搦战。”
这话便似一道惊雷,在人丛里炸开。要独自赶往青玉膏宫,同那仙山卫里的头面人物交战?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军吏们面面相看,哑口无言。此时方惊愚忽吊眉睁眼道,“倒是你们,一个个吭哧蹩肚的,恁地没志气!我听人讲了,以前玉玦卫下世,言信便挑大梁,而今言信谢世,你们却没一个敢顶上,还有脸称自己作义军么?”
许多人被他训得羞窘难当,然而也有做刺儿头的,跳出来招呼旁人道:“弟兄们,别同他费津唾,捉住这大话虫,将他直下送至青玉膏宫!”
方惊愚却道:“即便将我送至青玉膏宫,你们也只会是一辈子受人鱼肉的舆隶。玉鸡卫哪会许你们玉食锦衣?若不揭竿,瀛洲的雨永不会歇!”
他拔出含光剑,剑光纵横,如星如日,在雨中格外烁目,仿佛能劈破穹顶一般。方惊愚擎着这剑,向天高举,胆气横生,厉喝道:
“来啊,有种的便和我比试,若有能败我者,我就让你们拿去玉鸡卫跟前!”
如瀑暴雨里,他立于人潮之中,似蓄势待发的猛狮。雷泽营众人慑于其胆魄,在这青年面前,他们总有屈膝下拜的冲动,望着他仿佛便见到了百年前的白帝。
船栈上很快扎下大幄帐,上披桐油布,里头点风灯,比试便在其中开始。方惊愚手握含光剑,军吏们一个个入内,人人审慎地望着这位白帝之子,不知他要卖甚关子。兵丁们在帐外鬼头鬼脑地集议:“咱们一个个殴他,打折他手脚,将他用麻绳捆了,当即送到玉鸡卫跟前!”
然而一入帐子,眼见方惊愚端严毕备,一柄含光剑使得四下生风,寒光零乱,兵丁们便都似阉鸡一般失了精神。
雷泽营里有一大块头,长手长脚,人称“旗杆子”,然而这旗杆子上下长了,左右也不落下,腰粗膀圆,十足的狗熊样。在他面前,方惊愚便似一根草杆般瘦弱。旗杆子早瞧不惯被人众星拱月般簇着的方惊愚,只觉这人乔模乔样,此时入了帐后,大喝一声:“兀那小子,老子来会会你!”
旗杆子抄一柄马刀直扑而上,大开大合,连斩几刀,然而方惊愚信手去接,便轻而易举化其攻势,似闲庭信步一般。
旗杆子脸上涨一层薄汗,只听方惊愚道:“你这一身虎力,不去对付玉鸡卫,倒反要去做他手下的脚夫,实是可惜了。”
“那又如何,俺旗杆子从不打无胜算之仗!”
“有无胜算,都是自己争来的。不去碰碰,怎知自己是卵是石?”方惊愚道。
旗杆子得了教训,脸皮抹了山椒末一般,又红又辣,左打右砍皆不中,他索性脚下一滑,软倒在船栈上,卖个破绽,然而袖里却悄悄摸定一只飞叉,打算偷袭。
谁知方惊愚却道:“有这等下作心思,不如放在玉鸡卫身上。”说着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