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站在卧室门口准备离开,她打开门,回头看了眼绷着脸靠在床头摆弄手机的燃燃。
显然他还在因为刚刚的事不开心。
他现在应该是不想看见自己了吧。
可惜汪导的那首歌还差个收尾没写出来,本想跟他多接触一下,刺激下灵感呢。
可她又不是故意扯他衣服的,她的初衷也是为了救他嘛。
虽然莽撞了一点。
林鸢在门口迟疑了半晌,还是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啊,我刚刚有点冲动了。”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手机,根本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林鸢轻叹口气,转身出了门。
沈燃看着乾晾发来的林鸢的调查信息,清瘦下颚微颔,天生水润的眼眸映出屏幕的冷光,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
【明晚之前找到安全住所,准备一份谢礼。】
【收到,谢礼按什么规制准备?】
【救命之恩,丰厚一些。】
【明白。】
删除了对话框,他将头靠在软软的床头上,睁着眼凝视雪白的天花板,眼里的疲惫掩饰不住,可无法闭上眼。
他怕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噩梦般的记忆会在那时趁虚而入,折磨他。
所以只能靠安眠药和极其舒适有安全感的床,才能浅浅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叩门声响了三下,门口传来清浅的声音,“燃燃,睡了吗?”
没听到里面回应,林鸢犹豫着推开了一点门,从门缝里探出半颗脑袋看向床,见他还没睡,嘴角一扯露出整齐的小白牙。
“你还没睡啊?我可以给你唱一下我新写出来的歌吗?”
她刚刚灵光一现,把结尾给写出来了,虽然总觉得有点不太满意,但是很有分享欲,想哼唱给他听。
她在门口等了几秒,见燃燃没出声,她就当他同意了,高兴地进了屋,手里还拿了一把尤克里里。
她坐在窗前的摇椅上,窗外星点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细长的粉嫩指尖轻拨琴弦,清脆的音调含着欢快的情绪,又因曲调的柔和多了一丝暖意。
她弹得很轻,像是睡前的背景音乐,轻轻的哼唱由缥缈的假声过度到柔柔的实音。
她的嗓音清亮中带着有力的温柔,天生的好音色加上扎实的基本功,形成了听觉的享受。
林鸢自我沉浸了,跟自己憋在琴房中创作的心境完全不同,她此刻心情愉悦且放松,弹奏到结尾时,直接改了旋律,一气呵成至完美。
最后一个音在空间里盘桓了几秒彻底消失后,房间里归于寂静。
她满脸兴奋地看向燃燃,却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林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着他恬淡的睡颜忍不住花痴了一下,随后帮他调整了姿势,盖好了被,柔声说了句,“谢谢你。”
她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他冰凉的手指抓住了手,进而被包裹进宽大的手掌中。
他不安地蠕动了一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下,侧过脸接着安然睡着。
林鸢一时不敢动,怕把他吵醒,就静静地靠着床头坐着,想等着他睡熟了再悄悄离开。
可没一会,她便顶不住困意,睡着了。
得益于前天夜里的大雨,夏末秋初的闷热被驱散不少,这两天还有雨,导致气温一直升不起来,夜里有些凉意。
林鸢觉得有点冷,想去拽被子一抬手却摸到一块软乎乎,嫩滑滑的肉。
手感特别好。
她情不自禁地
多摸了几下,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清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里的迷茫,看清了眼前的依旧沉睡的美颜。
林鸢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慢慢抽回了自己覆在他脸上的手,蹑手蹑脚起身,差点摔在地上,一鼓作气光着脚跑出了卧室。
林鸢靠在门上长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暗叹自己竟然睡在了人家的床上。
缓过情绪,她看了看时间,超市应该开门了,她想趁着燃燃没醒前去把菜买回来。
她幻想着提前做好一顿丰盛的早餐,给他个惊喜,扭转自己在燃燃心中厨艺辣鸡的刻板印象。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好,给燃燃留了张字条,直奔最近的超市。
近一年她工作少,助理都辞退了,她喜欢在生活上事亲力亲为。
林鸢买了牛肉排骨和鸡蛋,戴着口罩和帽子飞速地在超市里穿行。
她经常这样买东西,就算被人怀疑,只要她走得够快,他们就来不及认出来她。
她快步走出超市,刚一出门,跟一个走路比她还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她常年练拳,躲闪反应很快,可右手的那袋鸡蛋不会躲闪,撞到了玻璃门上,袋子里瞬间碎成了鸡蛋汤。
而撞了人的男人则脸色不善地瞪了林鸢一眼,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然后快速朝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走去。
真没礼貌。
因为她走路也有些快没看清人,自己也有一半责任,便自认倒霉,又去重新买了鸡蛋。
那个瞪了人的男人站在劳斯莱斯后车窗边,亮可鉴人的黑漆印出他谦卑的身影,他刚刚走得有多拉风,现在腰弯得就有多低。
“老板。”
他甚至不敢敲车窗,只敢贴在车窗边轻声唤着,害怕里面的人一个不高兴,他就要倒大霉了。
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阴影中只能看到一张侧脸,脸颊瘦长下颚轮廓清晰,修长手指捏在高挺的眉骨间,右耳上的一枚钻石耳钉发着森冷的光,格外刺目。
“老板。”车窗外的男人恭谨地汇报着,“附近的医院酒店都搜遍了,没有沈燃的行踪记录。”
车内男人的手指缓缓落下,睁开漆黑的眼眸,目光深邃且阴鸷,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沈燃也是你叫的?”
车外怂男被他这阴冷的气场吓到噤声,立即改口:“沈,沈二爷,暂时没有查到沈二爷的踪迹。”
男人微微侧过脸,钻石耳钉闪了闪,手里被把玩着的珠串被他单手扯断,玉石珠子落在车内柔软的脚垫上,一点响声都没有,却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三天内,找不到他的消息,你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车窗无情地隔断了外面的喧嚣,男人靠在椅背上,继续揉着疼痛难耐的眉心,隐忍着烦躁问道:“吴博士呢?”
助理廉一谨慎措着辞:“吴博士病重,他唯一的徒弟梁医生负责您的病情,但是她目前正在照顾吴博士,给您开了三天的药量和针剂,说……说让您先忍耐几天。”
其实梁医生的原话是:这些药能维持三天,他死不了的。
——
林鸢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里,刚一进门,隐隐听见主卧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
她愣怔了一下,迅速跑进屋里,只见燃燃正蜷缩在床上颤抖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一直抗拒着说“不是,不是……”。
林鸢心猛然提起,迅速走过去不敢做任何动作,怕吓到被梦魇住的燃燃,只能轻轻呼唤:“燃燃,醒过来,那都是梦,是假的。”
她以前听梁昕时讲过很多精神疾病的患者,在梦里沉睡醒不过来,最后变成植物人的离奇病例。
她当时以为是她编造的,可现在看见燃燃的情形,有些害怕他真的会醒不过来。
林鸢想起他昨晚是听着自己的歌入睡的,哼唱起那首歌,希望他战胜梦里的恐惧清醒过来。
梦里的沈燃正站在漆黑的,充满血腥味的拳击擂台上。
一道道痛苦□□的幼小躯体在擂台上蠕动,他们有的腿已经折了,有的眼睛瞎了,有的双臂都抬不起来。
还有一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是唯一一个站在擂台中央的孩子,惨白的脸上全是血渍,而这些血,都不是他的。
突然,大口喘气的那个孩子,眼球凸起,面目狰狞,最后吐出一口血,没了一丝挣扎的力气。
他死了。
擂台下的男人从阴影里鼓着掌走出来,脸上的刀疤十分狰狞,手里还捏着一支玫瑰花。
“沈燃,你赢了,还打死了一个小伙伴,真厉害,哥哥可以带你走了。”
沈燃脖颈青筋凸起,脚底发寒,绷紧的的手臂死死捏住,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用尽了力量却也只能低低的嘶吼。
“不是我打死他的。”
他本来就犯了哮喘病,他刚刚还有意避开他,根本没打他,他是病死的,不是他打死的!
“不用否认,又没人知道你杀了人,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好,你看看手上的鲜血,你杀了人沈燃,哈哈哈哈……”
刀疤脸在射光下笑得诡异又放肆,他将那支玫瑰花放到他的手中,根茎的刺扎进稚嫩的肉里,他却感觉不到痛。
“以后,无论你搞死多少人,都不要有负罪感,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个好人,生日快乐啊弟弟。”
他单手捂住头,痛苦地跪在地上,头撕裂般的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好冷。
突然,他感觉身体正被暖意包裹着,天际响起了空灵神圣的歌声,温暖又救赎,是天堂肯要他了吗?
他是坏人,坏人能上天堂吗?
林鸢嗓子都唱哑了,他还是没醒过来,她觉得是自己的方式太温和,于是求助梁昕时。
梁昕时很快回复,可以用水泼醒他。
梁昕时回复完才想起自家闺蜜的冲动性格,忙细致地打了补丁:我指的是用手指沾一点水,弹洒在他脸上。
可惜,已经太迟,林鸢看完第一条就行动了起来,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整杯凉水。
那道温暖的声音不放弃他,一遍一遍地吟唱着,生生将他的神志从黑暗中抽离。
沈燃彻底清醒过来,克制不住地想靠近那道光源,寻求一点温暖。
他刚睁开眼睛,一泼凉水迎面泼下,他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子骤然变冷,凉得彻底。
沈燃缓缓睁开眼,隔着发丝不断流下的水帘,看清了拿着水杯的林鸢正满脸庆幸地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