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和赵氏,当年争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眉瑾望着李玄耀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话语中有无尽的叹息。
姜氏想必就是如今李玄耀的妻族,至于赵氏,观若也并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家。
一直到李玄耀的身影消失不见了,眉瑾才无力的倚靠在了观若身上,声音比之前更喑哑,“你扶我进去。”
观若自己的身体其实也在微微发着抖,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她竭力支撑着眉瑾的身体,将她扶回了营帐之中。
眉瑾闭眼休息了片刻,忍过了身上的疼痛,才同观若说话,“我想休息一会儿,不用晚膳了。你在我的营帐里煎药,等喝过了药,你就回自己的营帐中去休息。”
观若忍着头晕,“严嬛……严嬛恐怕出事了。冯副将您……”
眉瑾仍然闭着眼,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同她说这番话一般,“李玄耀亲自处理了她,你还在期待什么?我是救不了她的。”
观若越发头晕目眩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把染着血的扇子,耳边还有严嬛最后的几声哀嚎。
她坐在原处,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明的神智。
连自渡尚且不能,她不必再想着不自量力的渡人了。
眉瑾没有再同她说话,营帐中安静的仿若只有她一个人。观若用过了晚膳,替自己煎了药,又将一切都收拾干净,便无声的同眉瑾道了别,往自己的营帐走了。
今夜也是月明之夜,不远处的山壁上有潺潺的流水,倾斜出银色的月光。
昨日晏既就是站在这山壁之前,望着她离开的。
她不敢多望他几眼,因为昨夜他流露出来的片刻愁思,片刻像李三郎的时刻,令她总是忍不住要想起前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今夜他不在这里,她难得安宁的在山壁之前站了一会儿。
冯家家破人亡,李玄耀说晏家人养过眉瑾几年,这件事前世今生应当都是不会改变,所以前生眉瑾和晏既一定也是相识的。
是眉瑾将她带到了云蔚山中,因此之后李三郎的出现,一定也不是偶然。
前世今生他们的相遇都不是偶然,前生尚有片刻温存,今生对于彼此,恐怕却只有恨意。
她原本就不应该把晏既和李三郎看作一个人,不该把前生种种加诸到今生的这个人身上。
一直这样做,不断在受到伤害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观若继续朝着自己的营帐走。
营帐里是亮着灯的,观若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走错了。
她掀开了营帐的门,一个女子背对着她,正在整理床铺,那是昨日吕婕妤睡过的地方。
那女子听见了动静,很快回过身来,“殷娘子。”
是穆贵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观若的语气隐含不善之意,她知道穆贵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忽而出现在这里,她不能没有防备之心。
“殷娘子不必多想,只是与我同帐的杨常在不在了,所以郑嬷嬷将我们两个同样独居一帐的人安排在了一起,便于管理而已。”
观若绕过了她,走到了自己的床铺旁,翻开了枕头。营帐之中并没有什么地方能供她存放东西,枕下已经是最能令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她的那支金钗就在枕下,或者说仍然在枕下,即便帐中的灯光昏暗,也不掩宝石美丽。
穆贵人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我只是与殷娘子你同居一帐而已,并不是贼。就算我还有些别的打算,也不是要害你。”
“也许你的目的并不是害我,可你要达到目的,未必就不会伤害到我。”
穆贵人说杨常在是因为想要逃走,所以才被晏既以军法处理的。
可是她并不知道杨常在做到了哪一步,又是在哪一步便被人发觉了的。可无论结果是哪一种,与她同帐的穆贵人都能毫发无损,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前生观若在这里遇见了一路帮她的眉瑾,她是受人指使的。谁又能保证眼前这位突然出现在她生活里的穆贵人身后是干干净净的呢?
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
前生那个人让眉瑾出现是要她生,今生的穆贵人,也许就是要她死了。
穆贵人心平气和,“我是三川穆氏族女,小字犹知,父亲是这一代的族长。因容貌出众,而被到各地遴选秀女的内侍挑中,送入宫中,被梁帝封为贵人,居于伏莘宫。”
“我出身清白,这都是有据可查的。自然,如今是没有办法查的,最多去问一问同我一起进宫的那些妃嫔,殷娘子不肯信我,也未必就肯信她们。”
“或许于殷娘子而言,这些不过是废话而已。可三川穆氏在梁朝也并非无名无姓的小族,自报家门,算是我的诚意。”
她见观若并无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了下去。
“杨常在是在浣衣的时候,以小解为由逃到了树林里。只是她运气不好,在树林里左转右转,居然遇见了晏将军手下巡逻的士兵,她被当场抓住的。”
“她并非是在营帐中休息的时候逃跑的,因此我并未被牵连。杨常在的事情,的确与我无关。可也因此启发了我,并非是只有在军营之中等死这一条路的。”
观若同她对视着,“我以为穆贵人从中得到的教训,应当是保持谨慎和低调,不要想着逃走才对。”
穆犹知笑起来,纵然粗布麻衣,难掩她容颜艳丽,“我不是这种愿意坐以待毙的人,我相信殷娘子也不是。”
“哦?恐怕穆姑娘是找错了盟友了。”观若避开了她的眼神,“我得到的教训比穆姑娘你要多的多,我已经明白了,抗争是不会有结果的。”
“殷娘子似乎搞错了重点。逃走并不是抗争,而是在逃避所有不值得的抗争。”她快步朝着观若走过来,伸手拔出了观若用以束发的桃木簪。
青丝滑落下来,很快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是那支箭头。
观若把它藏在了自己的发髻里,以青丝遮掩,随时准备用它来结束她不想面对的命运。
穆犹知弯下腰,将箭头捡了起来,“那一日你我同在溪边浣衣,我就已经发现了。与其日日都藏着这样的东西,不得解脱,不如想一个一了百了的办法。”
“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一个人的力量不足够,杨常在就是前车之鉴。而我们可以合作。”
她把那支桃木簪和箭头并排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伸向了观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