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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走访相关人员”,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艰难,最吃力不讨好,同时却也是最有效的搜查流程之一。
“感谢您的配合,告辞了。”
在洋溢着欢乐空气的周日街头,我们三人逐一寻访了每一户可能与星岛家有关的学生家庭,其中既包括与星岛英关系亲密的同学,也包括曾经接受过星岛胜课外辅导的学生。
关于后者,我们原本只打算确认一下星岛胜的不在场证明,谁知那位和d良一样羞怯内向的小女生忽然拽住我衣角,一连报出了好几个“上过课”的学生姓名,她家父母在一旁拦都拦不住。我察觉情况有异,便也不顾她父母阻拦,将女生拉到一边单独询问,一五一十记下了她所提供的学生信息。
从结论说起吧。
在樱川中学,共有四名女生接受过星岛胜的课外辅导。时间在晚上或者周末,地点一般在星岛自己家中,偶尔他也会上门帮学生补课。根据其中一名女生的证词,可以排除他在本次事件中的作案嫌疑。
但是,当我们问及对星岛老师的印象时,女孩们不约而同采取了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的回避态度,其中只有畏惧反感,看不出丝毫尊敬与爱戴的痕迹。
星岛老师说,如果我不好好努力的话,我爸妈都会很伤心。爸妈工作都很辛苦,还要挤出钱来给我交补课费,我不想再让他们操心了。
戴眼镜的麻花辫女生
我好害怕,要是我考不上志愿高中怎么办?我妈会打死我的。星岛老师说补课后成绩一定会提升,所以所以我非去不可
扎着草莓头绳,带有浓重黑眼圈的马尾辫女生
“我真的不想再参加补课了。但是没有人听我说。谁也不愿意听我说。”
我们最后一个上门寻访的,是一名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也如同画像般虚弱单薄的长发女生。在她如绢丝般垂落的黑发上,别着小小一枚浅粉色的樱花发卡。
直至此时,我才毛骨悚然地意识到所有这些女生,其形象都与温和软弱的星岛d良如出一辙,是犯罪者眼中最为理想的“受害人”模板。
这真的只是偶然吗?
至少,我个人无法相信。
在我看来,所有这些【缺乏反抗意志与能力】的孩子们聚集到一起,必然是出于某个人有意识的选择。
(那个星岛胜绝对有问题。但究竟是什么问题,也不能仅靠臆测来判断)
对于我们寻根究底的追问,孩子们一概缄口不言,更别提一旁还有家长心急火燎地插嘴打岔。光是“和我们家孩子没关系!”这句话,今天一整天我就听了不下二十次,以至于最后我都能捂着耳朵条件反射地回答:
“有没有关系要由警方来判断,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所幸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别樱花发卡的少女告诉我们,除了我手头名单上的四名学生之外,她班上还有一名叫做“河原抚子”的女生也曾去星岛家补过课。但最近那名女生拒绝继续补课,星岛对此十分不满,多次在班上含沙射影地批评她“不识好歹”,“白费老师一番苦心”。
“啧,这人是有多贪得无厌啊。”
贞德在我身后小声吐槽道,“强迫学生接受课外辅导,收取高额补课费,这不就是电视上说的无良教师吗?”
“一般般吧,普通无良而已。”
我同样小声答复道,“业界垃圾我见得多了,坑蒙拐骗只能算个入门级。下次我找几个经典案例给你了解一下,比如秀尽学园的鸭志田。”
然而,即使我自命见多识广,两位avenger也曾在异世界身经百战,少女下一句发言仍然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甚至令我指尖一抖,将记录证词的笔记本摔在了地上。
她说
“河原抚子就是星岛英的恋爱对象,而且和他一起失踪了???”
当我回到本部汇报调查进展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与我一样读作“哇靠”,写作“这又是什么狗血剧本”的震惊表情。
“安静。”
岩窟王正代替我站在台上讲解案情,见状居高临下地敲了敲白板,以不容他人插科打诨的冷峻目光扫视全场,直至最后一点骚动的杂音平息。
作为master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更能镇得住场子。
“关于此事,我和master都认为并非巧合。根据星岛英同班同学的证词,他最近确实与隔壁班的河原抚子来往密切,两人经常结伴一起回家。甚至有人听他说过:‘不能再忍了,我要带抚子离开这里’。”
青年沉稳清晰的嗓音如同池上波纹,带着独特的韵律与磁性,平缓而又无孔不入地扩散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然后,就在半个月以前。这两名学生同时从樱川中学消失了踪迹。”
“”
长期生活在高压环境之下,承受着双亲沉重期待的少年。
被教师冠冕堂皇的“好心”绑架,无端遭受恶意指责的少女。
稀松平淡的青春期烦恼,司空见惯的中学生日常。没新意没爆点,想来是放上媒体头条也骗不到什么流量。
没有人知晓他们消失之前怀抱的想法,大概也不会有人在意。
大人总是这么想:小孩子能有多少烦恼呢?少年少女们最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十分愁苦里,大约有八分都是矫情。
只有在少年的双亲、少女教师的近亲属变成一地残骸之后,我们才会从熟视无睹的麻木中惊醒,开始挖掘少年少女每一道细微而隐秘的人生轨迹,试图从中找出诱发毁灭的源头。
然后,我们才终于能够触碰到
那些沉浸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下,湮没在光线与声息都无法抵达的黑暗之中的,以“爱”为名的绝望。
“那么,星岛英和河原抚子就是结伴离家出走”
一名同事尝试按照正常的逻辑作出推理。
“不可能!”
另一名同事立即否定:“如果是离家出走,父母会采取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吗?我认为星岛d良的证词值得采信。他们多半是被父母一同送去了某个教育机构,原因就是恋爱。”
“豫x书院吗?还是雷电法王杨○信?”
两位荣耀团的中国朋友交头接耳,不过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们也试图循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但目前完全一无所获。”
我开口补充道,“家长不愿说,没去过的孩子不知道,去过的孩子不敢说。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能寄望于拥有读心能力的同事了。不过,强行提取记忆涉及到个人**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动用”
没错,实情正是如此。
关于d良口中那个“好地方”的调查,尚未步入正轨便已处处碰壁。我很快便发现,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星岛家,而是所有涉事家长与学生共同坚守的、固若金汤的沉默。
“那么,不妨换个切入口如何?”
贞德alter虽然现世不久,发言却比任何人都更为大胆尖刻:“那位星岛老师,应该知道些什么吧。他不愿意说也无所谓,找个幌子把他拘来本部,然后我负责撬开他的嘴这样不是非常简洁明快吗?”
“是‘简单粗暴’才对吧。”
我小声嘀咕道,不出所料又吃了她一记漂亮的白眼。
“好了,重新整理一下案情吧。”
岩窟王仿佛心中早有定数,再次神色平静地拾起油性笔,在白板上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之间画了几道连线。
被害人夫妇(父母)星岛胜(叔父)星岛英(儿子)
星岛胜河原抚子(师生)
星岛英河原抚子(恋人?)
接着,他又在“河原抚子”的名字上重重打了个圈。
“星岛家的叔父和儿子,都与同一名少女产生了联系。你们认为这只是偶然吗?”
“就算你这么说”
众人一时间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虽然在座所有人都是对付异能犯罪的专家,但暴力机关的精髓在于暴力,我们部门的特色在于碾压一切的绝对暴力,并不是每个人都擅长脑筋急转弯。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擅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伯爵先生。”
lo装美少女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怠感抬起眼帘,好像一只躺在太阳底下昏昏欲睡的猫。
“但是没有证据,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指证,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找到那两个失踪的孩子之外,我们无法唤醒沉默的证人。”
她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般幽幽叹了口气。
“我只担心或许,我们再也找不到那两个孩子了。”
这次案情研讨会,最终就在黑云压境一般阴郁的氛围中不欢而散。距离两个孩子失踪已经将近二十天,我们心知肚明,如果他们两人不是凶手,那么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此刻也正在一分一秒地趋近于零。
“茜,打起精神来呀。”
从车站回到公寓的路上,萤丸一直拽着我袖口左右摇晃,善解人意地为我打气。
“我也和茜一样,没能及时注意到星岛同学的烦恼。不过,从现在开始努力就好了!有我在,一定还来得及!”
“好好好我知道,你轻点、轻点,你快要把我整个人甩上天了呼”
我一边拼命蹬直双腿(以免被自家孩子从地面上抛离),一边气喘吁吁地向他道谢。
“茜。”
走在前方的岩窟王忽然站定脚步,转头望向路边一家店铺,以仿若漫不经心的口吻叫住我道:
“要不要进去看看?”
“诶?”
我也茫然驻足,循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
那是一家风格清新淡雅的和果子店,招牌上画着一种名叫“莺”的手工点心,色彩与笔触都十分柔和,形象是一只圆滚滚、胖嘟嘟的翠绿小鸟。这种和果子造型简单,价格亲民,卖相与口味俱佳,尤其受到小孩子和我这种幼稚成年人的喜爱。
不过这些年我吃得少了,因为总是莫名觉得自己一口一个莺丸,好像有些残暴。
“你不是很喜欢吗?和果子。”
岩窟王没有回头,仍然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淡漠语气,“今天从星岛家离开的时候,你似乎恨不得把剩下的全部打包带走。”
“有,有那么明显吗。”
我尴尬地别开视线,脸颊像个青蛙似的一鼓一瘪,吹出了一声颤悠悠的漏气口哨。
“喜欢是喜欢,但你看,我手上也没多少闲钱”
“是吗。”
青年不置可否,只是将头一偏,唇角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向我说道:
“你不是说过解决这起案件之后,就会有奖金了吗?”
“”
有如醍醐灌顶一般,我几乎立刻就理解了青年的言外之意。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我:无须忧虑,这次案件一定能够顺利解决。
说真的,这是何等拐弯抹角的关心啊。
“也好。就当是破财讨个吉利,我们进去看看吧。”
假装对这份迂回曲折的心意一无所觉,我拉起萤丸的手,第一个步履轻快地走进了店门。
店内陈列的商品也的确是琳琅满目,除了莺丸(?)之外,我见过与没见过的各色点心应有尽有。其中最讨人喜欢的还是各种模仿花朵形状的和果子,我看着便感觉开心,兴致勃勃地一样接一样指给萤丸和贞德看:这个是菖蒲,那个是朝颜,那边那个是紫阳花,还有
“河原、抚子?”
河原抚子。
那不仅是失踪少女的姓名,同时也是货架上一种精致和果子的名字。粉红色、椭圆形,表面用模具刻划出河岸石笼的纹样,点缀着一朵娇小玲珑的抚子花。
这种和果子,我今天也刚在星岛胜家中见过。
(他说是学生送的,这是巧合吗?还是)
“小姐,你也喜欢这款点心吗?”
售货员大概是见我魂不守舍地站在货架跟前,立刻热情地迎上前来解说。
“‘也’?”
我猛然醒过神来,急切地反问道:“这个河原抚子,在店里很受欢迎吗?请问有没有一位三十多岁,戴眼镜的先生”
“啊,您是说星岛先生吧。他经常来我们店里买点心,樱饼、草饼、栗蒸羊羹还有草莓大福再加上河原抚子,对,每次都是这几种组合。他还曾经开玩笑地说,我们店里的和果子太精致了,简直就像青春可爱的女孩子一样。”
“就像,女孩子一样”
意识到其中关窍,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嗖”地一声。
寒意如同沼泽地里冰冷的蛇,湿漉漉、滑溜溜,衔着鲜明到灼人眼球的记忆,一瞬间蹿上脊背,缠绕咽喉。
我想,我察觉到问题在哪里了。
樱饼。
长发及腰,别着樱花发卡的女孩子。
草饼。
羞涩内向,如同小草般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栗蒸羊羹。
朴素踏实,戴着黑框眼镜的麻花辫女生。
草莓大福。
娇俏甜美,扎着草莓头绳的马尾辫女生。
以及,河原抚子。
恰好与某种玲珑可爱的和果子同名,和星岛英一起人间蒸发的少女。
除了尚未谋面的抚子之外,所有人所有人都有着憔悴的面容,瑟缩畏怯的身体姿态,以及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游移躲闪、不敢与人对视的眼神。
星岛英曾经说过:
“不能再忍了,我要带抚子离开这里。”
他们在忍受什么?
又想要逃离什么?
或者说,星岛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他才想带抚子离开,所以他才会被叔父提议“送去管教”?
所谓的课外辅导,并不是由家长一方提出,而是由星岛胜这名教师主动“送货上门”的好意。
但是,对于他来说
真正“送货上门”的,其实是那些懦弱胆怯、遭到欺侮也不敢声张的年幼女孩吧?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礼貌地向店员微笑道谢,如何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离开店铺,回到街头,从洗得发白的双肩包里掏出一部旧手机,拨通了异能特务科本部的联系电话。
在此过程中,我的一举一动都显得从容而平静,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浅淡的笑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抹笑容过于扭曲,岩窟王伸手拦住了一头雾水的萤丸和贞德,让他们暂时不要靠近我。
然后,我对着手机平心静气、吐字清晰地说道:
“通知市警,星岛胜具有侵害十四岁以下未成年人的重大嫌疑。”
“没有证据不能逮捕?不,你误解了。我不是要市警逮捕他,我是请他们保护星岛胜的人身安全,免得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如果他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我会让他成为下一个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