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样的人物,有着风暴一般的个性,她到了哪里,哪里就要为她的意志所行动,不管她走在什么地方,都要不知疲倦地操控和席卷着周围的人和一切事物。
钟宁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呢,她生命中出现的角色无一不是柔和的,温和的,看照她就像爱护一朵花,一片云,一只自由的飞鸟,她们包容着她,鼓励着她,让她尽情施展自己的自由意志,随便往哪处飞,哪处就是她的港湾与家园。
因此她一遇上谢拾青,就被这股狂热的力量卷得晕头转向。过分炙热的爱语化作无形的绳索和浓雾,缠住她的双足与翅膀,遮掩她的视线和方向,非要让她降落下来,困在自己的地盘上。
“我……我要想一想。”钟宁艰难地使唤着自己的喉舌,没有一股脑地投降,已经是她意志坚强的表现了。
这个答案,对谢拾青来说有点差强人意,不过,好歹也算是把人哄住了。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神采是充满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宁宁,我一定会好好改正,绝对不让你失望的!”
“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这次的问题,也只是矛盾堆积起来的爆发的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就是出自我们对彼此的不信任和陌生。”
钟宁虽然努力硬起心肠,不过快地说出原谅的话,想要看一下谢拾青的表现,再做最后的决定,可是说话的语气,仍旧难免带上软化的意味。
因为谢拾青真的很惨。
一个健全人,走在路上看到身有残疾的乞讨者,第一反应总是可怜和唏嘘,觉得对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飞来横祸,才落到如今的地步。
没几个人会先用恶意去揣摩,觉得这个人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所以被人打断了腿,是活该的。
善良不是人的天性,但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谢拾青实在太惨,她好可怜,钟宁是受不了别人的眼泪的。更何况她哭得有理有据,肝肠寸断。
不看谢拾青的脸,她的心肠就会硬起来,要是回过头去看她压抑的啜泣,钟宁就控制不住要去心疼。
她是不觉得,谢拾青是在说假话的。
从眼眶里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它是咸的,是苦涩的,谢拾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意,如何能判定成假话呢。
谢拾青的喜欢多真啊,她骗了自己一次,难道还能骗第二次吗?这念头在钟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个浪花都未能翻起。
谢拾青知道她对欺瞒的态度有多坚决,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我要看到你的改变,你的行动,再决定自己的答案。”她认真地说。
她还喜欢谢拾青,这份感情没有淡去,而喜欢,是和信任挂在一起的。
她不肯轻轻松松地就原谅了她,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补偿,她所遭受的悲伤还没有平息。
泪水和话语是解释的桥梁,只有真正的行动才是悔改的弥补。
“我一定会改的。”谢拾青眼眶里闪动着细碎的泪花,此刻的泪水又像是喜极而泣的,“宁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一句假话!”
钟宁咽下那句“我相信你”,叹息着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起床吧。”
这个槛目前就是过了,谢拾青边洗漱边想,不枉费她哭得眼睛红肿,就连脸上的皮肤也有点刺痛了。
接下来,就轮到她好好表现。
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摸到修复维稳的面霜,她仔细地给面颊擦了擦。手指碰到面霜的时候,伤口刺痛,她皱了下眉。
一张好看的脸当然至关重要,美人垂泪会让人怜惜,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好在脸长得不错,可不能哭伤了。
收拾好自己,谢拾青软着声音唤道:“宁宁……我,我自己换不了衣服。”
她的声音还有一点哑,也是昨天哭了太久的缘故,并没有刻意遮掩,就要哑着嗓子说。
把能利用起来的通通都利用上,以此来获取钟宁的怜爱。
钟宁没有多想,毕竟她胳膊受伤,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确是不方便自己穿。
她拿了一条睡裙走进卫生间,谢拾青就坐在梳妆台面前的小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显得又乖又可怜。
“我拿了一条睡裙,白色纯棉的。”钟宁说。
她把裙子放到谢拾青怀里,去解人上衣的纽扣。两人情浓时,衣扣也解了很多回了,只是没有一回是像现在这样心如止水的。
以她俩现在的情况,以谢拾青的情况,她要是还想着那事,成什么啦?
衣扣被解开,钟宁小心地托着人的胳膊,帮她把上衣脱了下来。
如白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有不少青紫,都是磕碰的。谢拾青的皮肤嫩,又容易淤青,这痕迹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身上有,胳膊上也有,钟宁又看了看,觉得不像是磕碰的,或者不单是磕碰的。
很多淤青都很小,数量还很多,她还在手腕上看到了咬痕。
钟宁沉默。
身上的这些,或许是掐出来的。
她隔空碰了碰,轻声说:“我去拿药油给你揉一揉吧,这样淤青能好的快点。”
说起来这药油,还是前两天她遭了谢拾青一个肘击时,医生带来的。
她从谢家搬走的时候并没有拿。
她去拿了药油回来,谢拾青还在椅子上坐着,老老实实的。
钟宁在掌心里喷了一点,用手心捂热了,才按着涂到那些淤青上,轻轻用手心揉开。
“痛的话,也忍一忍。”
深色的药油一股刺鼻的药味儿,给皮肤也抹上一层辛辣的油光,她低垂着眼眸,视线专注,指腹按揉的力度仿若一缕升腾的烟气般轻柔。
“不痛。”谢拾青说,相比之下,她的声音饱含了幸福的喜悦,指尖小心地攥着钟宁的衣摆,“宁宁吹吹我就不痛了。”
钟宁好想说一句你想得美,话到唇边却化作一股气流,轻飘飘地落到了人淤紫的皮肤上。
涂好药油,她洗过手,又把白色的睡裙带走了,换了一条黑色的回来。其实这睡裙不论是什么颜色,沾上药油,就会成为一次性的,但钟宁还留着普通人勤俭的习惯,觉得白色不好洗,黑色好洗。
谢拾青不常穿黑色的衣服,这件半袖的睡裙很长,长度到脚踝的位置。
衬着她的肤色更是苍白,她空洞的眼眸半阖着,眼下的两颗小痣便如两个小小的漩涡,像是开在深谷的一朵幽兰,静谧又神秘,牵引着人的视线。
钟宁抱着她坐上轮椅,又推她下楼。
——现在谢家有了两个轮椅了,如果出事,她们可以一人一个。
有点像地狱笑话,钟宁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一句,就快速把它掐灭了。
早饭是清淡的小米粥,简单吃过以后,早就等着的家庭医生走上前来,为谢拾青换一下胳膊上的药,还有额头的伤口。
钟宁在旁边得以趁此机会,看到纱布遮掩下的伤口究竟是何摸样。
谢拾青虽然计划着用一出苦肉计,但摔的地方全看天意,正好是绿化带旁边,水泥的围栏凹凸不平,绿化带的灌木同样坚硬,若是穿着厚衣服还好,最多只是被硌几下,但天气炎热,她穿的是轻薄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