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青已经完全困惑了。
她根本没办法理解钟宁在说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就成了听不懂的话。
什么叫爱自己,什么叫接纳,什么又是和解?
钟宁仿佛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咒语,念着让人一头雾水的陌生语言。
看到她的这幅样子,钟宁惨然一笑,“你看,你还什么都没明白,我却不能帮你明白。”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内核很强大的人,是一个绝对自信,去可以拯救任何人,去坦然面对困境的人,但不是。”
“我不是。”
她揩掉眼角残余的泪珠,“我是温室里精心培育的植物,只能承接阳光,经不了任何风雨。”
“我以为自己能做到,我可以拯救你,这是多么傲慢的自信啊。”
钟宁自嘲地笑了一下,“事实证明我错了,不仅没有帮到你,反倒连自己也已经陷下去了。”
“就认为我是一个懦弱自私的人吧,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你了,拾青。”
她成长的环境太过安逸,也太过温情了,钟宁以为自己是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枝繁叶茂,有着顶天立地的勇气和实力,她可以做到任何事。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想要什么,很容易就成功了。
谢拾青诚然是一个傲慢的人,可她又何尝不是,还是无知的傲慢。
直到她在谢拾青身上,狠狠栽了好几个大跟头。
跌得她头破血流,痛如断骨。
原来她也有做不到的事,原来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如她预料想象般发展,她也并不全能。
但过分优渥的环境,还是有一定的优点,起码钟宁并不缺爱,不会因为小小的一点温情、相处时的快乐,就忘却那些痛苦悲伤的部分。
也不会去反复洗脑自己,说一些她还是爱我,她只是有苦衷,我应该原谅之类的话来自我催眠。
过去的成长环境,起码教会了她如何爱自己。
发现这件事对自己已经产生了不利的影响,已经损害到了她的心理健康,钟宁的第一反应就是远离。
保护自己,是她的首要本能。
她还爱谢拾青,可正因为如此,更要斩断和对方的联系,不能让自己彻底陷入痛苦的泥沼当中,进入一段畸形的感情里。
这种爱情看似甜蜜的外皮下,却蕴藏着慢性的剧毒,它会损害一个人的心智,让人变得不像自己,逐渐同化成扭曲的样子,却不自知。
这是钟宁绝对不愿意接受的。
“我……我不懂你。”仿佛是被她周身萦绕着的悲痛感所摄,谢拾青原本癫狂着要爆发的精神莫名安定了下来,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棉絮,从半空中缓缓下落。
“你不是在教我了吗?我已经变了啊……”谢拾青手忙脚乱地想找点什么东西来证明,晃了一圈却满手空空,“不是,不是现在的这种变,你说分手之前,我真的有改,你也看到了,感受到了不是吗?”
“不是没帮到忙啊,宁宁,我有变化的。”
她扑过去抓住钟宁的胳膊,“你看我,我真的变了!”
“要是以前,我装都装不出来这幅样子,因为完全不能理解,可是现在可以,宁宁,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变化得不那么快而已。”
“但你不是说,可以慢慢来,要有耐心吗?你说过的啊,为什么不能继续呢,再多给我一点耐心,好不好?就多一点,我爱你啊!”
“我爱你,你也爱我,为什么不能再尝试一下!”
谢拾青深黑的眼瞳中,完完整整地倒映着这片血色的天空,也倒映着钟宁泪痕尚在的面庞。
“就再试一下,好吗,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可以,我还是做不到,那你就走,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她用双手捧住钟宁的脸庞,从唇齿间不断吐出近乎催眠般的哀求,“最后一次,就试最后一次,你真的甘心吗,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承认自己做不到,承认自己失败,你确定要这样接受这两个标签,贴在自己的身上吗?”
像是凑近一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飞的蝴蝶,谢拾青以近乎定格般的缓慢速度,逐渐向她靠近。
她们鼻尖对着鼻尖,倘若有谁的心跳重了一些,就会真正触碰上。
“再试一次吧……我不是深渊,也不是陷阱,你觉得在我这里受到了伤害,为什么不努力去征服它,去彻底改变我,反倒要选择躲避呢?”
谢拾青的声音,仿若呢喃般轻轻落进钟宁的耳朵。
“你现在走了,又要用多久的时间,去治愈内心受到的伤害,去治愈这次失败的阴影。为什么不选择再拼一次,倘若不成功,最差也就是现在的状况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宁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可以选择做一个不懦弱的人,可以选择面对。”
“知道自己的不足在那里,就要想办法去改正,不是吗?你的办法,就在面前,宁宁……它就在你眼前,只要你点一下头,懦弱这个标签,从此就再也不能靠近你了。”
“我……我……”钟宁被她念得昏头转向,竟然真的觉得很有道理,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本质上,内心深处,她还爱着谢拾青,这份爱就像最黏的胶水,把她们两个人黏住。
钟宁用了最大的意志力与决心,才撕开自己,只剩下最后一点粘连的部分。
现在谢拾青却一把抱了上来,试图让还存在粘性的皮肤重新贴上。
倘若这个人要下到地狱,恐怕所有的恶魔都要失业,因为它们再不能通过口舌之利去抢夺任何一个人类的灵魂,这些业绩早早就被谢拾青定下收割了。
“你还有什么顾虑?宁宁,你还有什么困惑?”谢拾青缓缓眨动着眼眸,“看着我的眼睛,这里面难道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吗?”
“我愿意用名下的公司来发誓,倘若我不能再改,不能积极去面对自己的心理情况,就让它们倒闭破产吧!”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只爱钱财权势的人,那我就用它们来发誓,这样会增加一点可信度吗?”
“试一试吧,你没有损失的啊!”
钟宁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我要……我要想一想,不能这样就决定了,我要想一想。”
她挣开谢拾青的束缚,向后退去,面上是无比的挣扎和纠结。
谢拾青急忙快步上前,“宁宁!”
“别过来!”
钟宁像兔子躲着狼一样倒着往后快跑两步,“你一说我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让我自己想!”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钟宁迈开步子狂奔,一路冲出谢家别墅的大门,顺着路跑了好久,跑到胸口都发疼了,才气喘吁吁,满身是汗地停下,扶着公交站牌深深喘气。
额头上的汗水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滴落到地上,在灰色的地砖上洇出细碎的水印,钟宁的脑袋完全是懵的,也有可能是跑了太久,有氧气有点供应不足。
她现在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想喝水。
视野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张纸巾,钟宁直起腰顺着手臂往上看,看到了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瞧你跑的,来,擦擦汗吧。”
“……谢谢。”钟宁有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