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会不会是织田信长的一场阴谋?”北畠具房有些担心
“不会,织田信长那种粗鄙的乡下大名,做事不会这么拐弯抹角。”北畠具教很爽快地对使者说道:“告诉信长大人,我接受他的邀请。不过,要来大河内城的茶室。”
这下,轮到织田信长的家臣们开始担心了。
木下秀吉第一个跳起来反对,“馆主大人,这一定是北畠具教的阴谋,想把您骗入城内,他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
织田信长反倒不以为然,说道:“北畠具教那么骄傲的人,不会屑于做这种事的。”
随即织田信长吩咐丹羽长秀,“米五郎,你把从堺町买来的名贵茶具都带上。别让北畠大纳言小看了我们,哈哈。”
“嗨。”丹羽长秀领命,带着几个家臣去筹备了。
第二天一早,织田信长带着银次郎、丹羽长秀、古田重然、不破光治等家臣来到大河内城下。
“北畠大纳言,我家主公织田弹正忠殿下前来赴约。”丹羽长秀在城下大喊。
“织田弹正,好准时啊!”北畠具教站在城头,一挥手,足轻们打开了大门。
“你敢进此门吗?”北畠具教带着点挑衅的味道说道
“有何不敢?”织田信长也是很潇洒的一挥手,大队人马就进入了大河内城。
北畠家的茶室也是很大的大广间,装饰品和绘画极有京都的风情。
众人在茶室内落座,古田重然开始调茶,而丹羽长秀则是将织田信长的茶具一字排开,其中就有松永久秀献给织田信长的九十九发茄子。
“哦,那就是名物九十九发茄子吗?”北畠具教也是眼前一亮,“可否借老夫一观?”
织田信长很大方地做了一个手势,小姓就十分小心地双手将九十九发茄子托起,送到北畠具教面前。
北畠具教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双手拿起九十九发茄子,爱不释手地仔细欣赏了一番,再双手奉还。
“不知道这次织田弹正忠来我伊势,有什么要指教的?”北畠具教笑眯眯地问
“北畠大纳言……”织田信长很客气地说道:“让我们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吧,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百姓也会十分艰难。”
北畠具教说道:“织田弹正忠说的什么傻话?战争又不是老夫挑起的,而是由织田弹正忠你单方面挑起来的。随随便便发动战争,又想自说自话结束战争。就算再打三年,五年,老夫也一样奉陪到底。”
织田信长也不动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希望阁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毕竟权中纳言你一念之间,就可以决定伊势成为平安乐土,还是人间地狱。”
北畠具教听闻此言,顿时眉头一皱,心里暗自思量:“这个人,果然是粗鄙的山猴子,只会用暴力夺取领地,如果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我绝对不能把伊势交给这样的人。我绝对不能输给这样的暴发户和粗鄙之人。”
同样的,织田信长拿出来展示的各种名贵茶具,在北畠具教看来也是附庸风雅,只知道收集名贵茶具,却完全不懂这些茶具的价值,完全是暴殄天物。
“两位殿下,请用。”古田重然为织田信长和北畠具教献上了茶。
织田信长喝茶的动作十分随意粗犷,而北畠具教的动作十分优雅,这让北畠具教心里又多了一份倔强。
喝完茶,北畠具教忽然提议,“织田弹正忠,我们来玩连歌的游戏吧?”
“呃!”这个是织田信长没有想到的,自己的家臣之中,可没有擅长连歌的呀。
北畠具教当然也知道,所以不等信长推辞,立刻就开始吟诵:
“残雪犹未消,山麓罩暮霭”
然后北畠具教笑眯眯地望着织田信长。
“请!”北畠具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织田信长正尴尬地时候,就见到银次郎往前走了两步,在织田信长身边坐好,吟诵道:“山村河水远,梅花发芳香。”
北畠具教一怔,意外之余继续吟诵道:“河风吹柳丛,春色在眼前。”
银次郎面带微笑,接着吟诵道:“橹声遥可闻,春潮泛白色。”
这时,不光是北畠具教,就连织田信长也带着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银次郎。
北畠具教迟疑了一下,继续吟诵:“云雾罩夜空,犹留一轮月。”
银次郎接近着吟诵:“晨霜遍原野,秋色业已深。”
北畠具教有些急了,他忙吟诵:“虫虽愿长鸣,秋草却已枯。”
银次郎不急不慢地吟诵道:“来到篱笆前,显出一条路。”
尽管只是几句话连歌,但是却在北畠具教内心掀起了波澜,难道织田信长麾下还有这样熟知连歌的家臣?
“不行,我还要试试。”北畠具教心想,“他可能只是碰巧看过《水无濑三吟百韵》而已。”
银次郎一直在观察北畠具教的表情,此时银次郎决定要转守为攻,因为银次郎知道的连歌与和歌不多,天知道等下北畠具教会说出什么来?还是自己主动出击,说些自己熟悉的内容。
于是乎,银次郎说道:“北畠权中纳言,现在是夏日,不如我以夏日为题,先起个头吧。”
银次郎轻咳一声,吟诵道:“我宅池边树,藤花已盛开。”
北畠具教身体微微一动,鬓角居然开始流汗,这是《古今和歌集》中《夏歌》的诗句,想不到对付年纪轻轻,居然还知道《古今和歌集》。
但是北畠具教此时只能迎战,吟诵道:“山中啼杜宇,不觉几时来。”
“不亏是北畠殿下,那我继续了啊!”银次郎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赞赏出言辞,他花莫乱施。”
这一首《四月樱花开》是由北畠具教读过,但是印象不深。思索好久,才接上,吟诵道:“樱花此树好,春后独开迟。”
“好厉害!”银次郎已经看出了北畠具教开始落入下风了,于是继续乘胜追击,“五月来鸣晚,鹃声已太迟。”
“还好!”北畠具教松了一口气,这首《伊势》还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于是立刻对上:“何如今日早,听此一声新。”
“晨越音羽山,声闻高树颠~”
“……”北畠具教接不上了,尴尬紧张的直冒汗。
“那么容在下换一首……”银次郎得胜似得笑笑,“去夏子规啼,啼声已古陋。”
“啼……”北畠具教已经彻底慌神了,心里暗道:“不可能,这个暴发户的家臣,咋么会如此熟悉和歌!”
北畠具房的文化修为还不如他父亲北畠具教,想帮忙也无可奈何,看着双手握得越来越紧的北畠具教,北畠具房毫无办法。
“够了。”织田信长及时喝止了银次郎,说道:“你才多少学问,怎么敢在北畠权中纳言的面前卖弄?退下。”
“嗨!”银次郎已经出尽风头了,于是赶紧退回原来的座位。
丹羽长秀等家臣都用赞许的目光投向银次郎,只有木下秀吉一脸的不屑。
兵力的劣势是肉眼可见的,但是北畠具教没想到比试文化还输给了织田信长,这是北畠具教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但是事实就这么残酷的摆在面前,容不得你不接受。
此时,北畠具教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我居然没有一处能胜过眼前这个山猴子的。”
织田信长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看出了此时北畠具教最后的意思骄傲也被银次郎的诗歌打败了,于是乘势说道:“北畠殿下,吾想让吾之次子茶筅丸过继到北畠家,成为殿下你的养子,如何?”
“父亲?”北畠具房看着完全失神的父亲,赶紧轻轻拉了拉北畠具教的衣角,将他拉回现实。
“好吧,老夫认输了。”北畠具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永禄十二年八月,织田信长终于降服了北畠家,由次子茶筅丸(织田信雄)成为北畠家具教的养子,娶北畠具教的女儿雪姬为妻。
且北畠具教会隐退,将家督之位让渡给织田信雄。织田信雄入住大河内城,北畠具教和北畠具房父子转移居笠木城和坂内城。
降服北畠家后,织田信长的家臣们纷纷被织田信长安排进伊势国各地,不久后,伊势国的邻国伊贺国守护仁木氏也向织田信长表示臣服。
搞定了后方,织田信长便命令大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己则连岐阜城也不回,而是率领着马廻众直接奔着京都而去。
织田信长先是来到二条御所向足利义昭汇报平定伊势国的消息,但是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将军的不悦神色。随后天皇再度召见了织田信长,继续正月没完成的赐杯赐酒仪式,当然天皇也是要过日子的,杯子不能白赐,所以织田信长又给天皇献上了三千贯钱。
足利义昭在这次织田信长上洛后一直对自己的御父不冷不热的,织田信长虽然一开始没有感觉,但是呆了几天后也终于察觉,最后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赌气返回岐阜城了。
为什么足利义昭的态度会发生那么大的转变呢?
这其实有两个原因:其一,北畠家虽然在南北朝时代是室町幕府的敌人,但是进入战国时代后,北畠家便和幕府穿上了一条裤子,成为了将军的奉公众之一。同时,北畠家作为国司,也时不时地给朝廷、幕府送去一些礼物和贡品,算是谁也没得罪。
可是,织田信长出兵伊势国后,却征服了幕府在地方上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北畠家,还将北畠家下任家督换成了自己儿子,这自然是足利义昭所不能接受的。
其二,当时室町幕府和朝廷的矛盾非常之深。由于室町时代的天皇是幕府拥立的,所以天皇的权限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幕府从来不把天皇公卿们放在眼里。织田信长上洛以后,他既不接受幕府的“副将军”职位,又与朝廷走得很近,天皇甚至说过在织田信长的支持下,“王家复兴有望”这样的话,所以让足利义昭感到很不爽。
织田信长才不管这些呢,他依旧我行我素。
而回到高槻城不就的银次郎以为克服大河内城有功,得到了一份意外的奖赏。
“奉馆主殿下御令,命大桥信久娶北畠具教次女廪姬为正室。”
“什么?”银次郎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傻眼了,而他的三个侧室静香、奈美和泠也都傻眼了。
“还嫌我的后院不够乱吗?”银次郎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