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东大寺,那里是织田信长的下榻之地,现在变成了织田信长的临时军事指挥部。
但是,此时的大东寺里的气氛,十分怪异。
虽然跪在地上,但是昂起了头,目光十分坚定和倔强,直勾勾地盯着织田信长。
而织田信长则是怒不可遏,双手握着太刀,高高举起,做出要劈砍的动作。
“关注大人,属下所言,聚聚肺腑,请馆主大人明察。”银次郎平伏在地,叩头不止。
“可恶,混账。”织田信长怒目圆睁,手里的太刀几次举起,又几次落下,“你居然说我的妹夫,浅井长政会背叛我,这样的污蔑,斩了你都可以。”
“馆主殿下,请息怒。”木下秀吉这次难得向着银次郎,说道:“大桥大人的说法,确实有道理啊!”
“猴子,你也认为我的妹夫会背叛我吗?”织田信长瞪了木下秀吉一眼。
“不可不防啊!”木下秀吉赶紧低头。
丹羽长秀也站了出来,说道:“馆主殿下,臣也认为大桥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米五郎,你也这么认为?”织田信长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家臣纷纷赞同银次郎的说法,内心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银次郎抬起头,说道:“属下不是说浅井长政本人想背叛,奈何浅井家和织田家是不一样的。”
只能说浅井家在当时的世道里,算是领国一元化进行得非常差劲的大名,浅井家的家内主要还是由家督与北近江的豪族们联合施政,也就是所谓的重臣合议制度。
与织田信长在织田家一言而断的权威是无法比拟的。
另外,织田信长为了实现“天下布武”,连续进行着战争,使得浅井家这么一个弱小的势力需要频繁地承担过重的军役,就算浅井长政没意见,浅井家的家臣们也会逐渐不满。
此外,织田信长上洛扶持足利义昭成为室町幕府的末代将军。
与很多人的固有印象不同的是,织田信长在上洛成功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出手恢复室町幕府的统治体系。室町幕府的幕臣在这段时间成为织田信长的主要力量,其中就包括被浅井家架空的京极家。
于是一个问题就摆在织田信长面前:有重大利益冲突的浅井家和京极家都是织田信长的重要盟友,如何摆平他们之间的关系?
织田信长想出来的办法是:在名义上承认和恢复京极家在北近江的主君地位,在实际上承认浅井家对北近江的统治,京极家得其名,浅井家得其实。
比如这次在京都二条御所举办宴会时,刊登前来上洛的各家大名次序的《二条宴乘记》记载:三河远江的大名序列为“德川三河守殿、同三河远江诸侍众”;河内的大名序列为“畠山殿同在国众、游佐河内守”;近江的大名序列是“京极殿、同浅井备前、同尼子、同七佐佐木、同木林源五父子、同江州南诸侍众”。
《二条宴乘记》记载的这些大名都是当时臣服于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的大名,其序列就是织田信长对各国最高统治者的认定。按照《二条宴乘记》,三河远江的最高统治者是德川家,河内的最高统治者是畠山家,可是近江的最高统治者却是京极家,浅井家则在京极家之下。
也就是说,织田信长在名义上否定了浅井家几十年“下克上”的成果。如果织田信长统一日本,那么浅井家将永远在京极家之下,甚至大概率被“上克下”。
你想想,你名义上把妹妹嫁给了浅井长政,但是实际上,你却没有把浅井长政当做一门对待,你让浅井长政怎么想?
银次郎继续说道:“另外,浅井作为织田的盟友,但在馆主殿下上洛后,浅井家领地反而缩水。在这之前,浅井长政已经安堵过高岛朽木的领地,将势力扩展到湖西地区,将朽木氏半从属化。但是馆主殿下您进入畿内后重建近江秩序,把高岛朽木安排的和浅井长政一个等级。事实上否认了浅井长政对朽木氏的支配,使得浅井长政失去了干预湖西的权力。浅井长政岂能甘心情愿?”
“嗯!”织田信长无言以对,这些事情都是他亲自做的安排,自然心里是有数的。
“还有。”银次郎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顾忌了,“在馆主殿下上洛之前,浅井长政主要攻略的目标是南近江的六角氏。浅井家逐渐将势力扩展到观音寺城下,并在这一过程中收服了布施、永田、三上、池田、进藤、平井这些原属于六角氏的地方势力,在琵琶湖以南的地区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其影响范围最远波及近江南部的甲贺。”
“但是,在馆主殿下上洛之后,原来六角家控制的琵琶湖以南地区,就成了馆主殿下您从岐阜上洛的必经之路。这样的交通要地,馆主殿下您怎么可能交给浅井家呢?”
实际上,浅井长政还不得不吐出之前侵占的六角氏领地。在南方的原六角领被信长占据、西方的朽木氏被信长保障独立之后,浅井长政已经失去了任何可能的扩张方向,浅井家继续扩展领地的道路,实际上是被织田信长亲手堵死了。
“那又如何?”织田信长不以为然,“为了天下布武,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从织田信长的态度来看,织田信长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对浅井的处置是没问题的。信长认为浅井作为京极家臣,对北近江的控制本就是非法。
在织田信长重建近江时,他承认了浅井氏对北近江的控制。在织田信长看来,这相当于是授予了北近江地区给浅井家,对于浅井氏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浅井家不应该再有其他想法。
银次郎摇了摇头,说道:“但是,馆主殿下,北近江的土地,在浅井家看来,是他们从浅井亮政时代就开始努力打拼的结果。”但在长政眼里,江北是他祖孙三代独力打拼出来的领土,用不着他织田信长授予。
“够了!”织田信长大喝一声,打断了银次郎,“攻打越前朝仓家的决定不会改变。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应对浅井长政可能的叛变呢?”
织田信长明知道这些可能令浅井长政反叛的因素都是自己种下的祸根,但是织田信长在口头上是怎么都不可能承认的。
“办法不是很难,明国兵法中有一条计策,叫做打草惊蛇。”银次郎说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织田信长一指银次郎。
“嗨!”银次郎点头,“但是此事,还是需要馆主大人您亲自参与。”
“我?”织田信长诧异地问道,“如何参与?”
“出兵,但是大军停止在越前国的边境之后停下,然后去见浅井长政。”银次郎说道
元龟元年,织田信长从岐阜城出发,联合德川家康的三河大军,总计五万大军,开始向越前国进军。但是这次的路线不是从若狭国进入越前,而是从美浓国行军。
这种大张旗鼓的行军,立刻就引起了朝仓家的警惕,浅井家也震动不小。
小谷城内,浅井家的家臣们已经开始叫嚣要对织田家出兵了。
“主公,不能犹豫了,朝仓家是我们的盟友,而且还帮助过本家。”
“主公,我们与织田家联姻时,就有约定,不能随便对朝仓家出兵,现在是织田家毁约在先。”
浅井长政被这些家臣吵得头疼,正想斥退这些叽叽喳喳的家臣时,忽然有人来报,说织田信长已经派出使者来小谷城,说织田信长这几天就要来小谷城拜访浅井长政。
“什么?”大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难道织田信长是要来要求浅井家一起出兵讨伐朝仓家吗?”
“不如,我们乘织田信长来小谷城的时候杀了他?”
“混账!”浅井长政朝着出馊主意的人瞪了一眼,那人就赶紧低头不语了。
浅井长政声色俱厉地说道:“做好接待信长殿下的准备,谁都不许有加害我义兄之心,否则我一定亲手斩了他。就算最后万不得已要和义兄为敌,我们也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进行。”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