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榆喊自己睡觉,乔木看了看窗外,回头再看周榆,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周榆嘿嘿一笑:
“这话告诉你无妨,但你可别跟其它人说,我有一门神通,能带你入梦。”
乔木点了点头,不是很意外,她接着问:
“刚得到,找我一起试试?”
周榆嗯了两声:
“差不多,我可以通过做梦来找到案子的线索,来不来?”
乔木有点兴趣,又问:“得一张床?”
这个问题,周榆不太确定。
上次是被相同因缘缠身的人,这次是性命相连的人。
既然乔木和自己性命相连后,可以通过性命缺口隔空交流,说不定也不需要睡一张床上。
“应该不需要吧。”
“好。”
乔木双臂做枕头,伏在桌上闭起眼睛。
周榆见状回到卧室,直接躺下。
穿过大梦的空洞,他来到了一片夜幕下的街道上。
“囚魂井,记录着某个鬼魂生前最后记忆的幻境,她的恐惧与怨恨化作鬼影游荡其中。
击杀鬼影后,可短暂窥见真面目。
死亡后,七十二小时内无法再度进入。”
进入之前,周榆还以为会是井底,但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岭南城的街道,再仔细看,他认了出来,这里是飞燕胡同。
看性命缺口的描述,这片幻境是过去,是田茸被埋进井里的那一夜。
环顾周围,周榆看到了熟悉的金色文字,触碰之后,人类姿态的乔木在灵光中出现。
她看看左右,仔细的打量着周围:
“这就是梦境?”
周榆点头,正当他准备说明梦境的时候,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紧接着,四个鬼影扛着一个人从他身边过去,速度飞快,周榆余光瞧见,鬼影扛着的是田茸。
周榆立刻朝乔木喊了一声:
“乔木,我们追!”
乔木还不清楚环境,但凭借对周榆的信任,她的身形迅速变化回大狼,周榆跨上大狼,紧追上去。
狼背上,周榆拉弓搭箭,瞄准鬼影。
嗖的一声,一个鬼影应声而倒,触地的瞬间,他身上的黑雾散去,化作人的模样,然后逐渐消散。
周榆从他身边跨过,记下他的样子。
“周榆,他们在前面的拐角消失了。”
在周榆看鬼影真面目的时候,乔木提醒他,剩下七个鬼影消失了。
周榆想起黑牢里田茸的话。
“拐角后向南……乔木,向南追!”
乔木拐角后加快速度,很快就追上七个鬼影,周榆连射三箭,又干掉三个。
再一看,这些人他一个都没在曹景云身边见过。
追上剩下四个的时候,鬼影已经到了城墙下,它们把田茸头朝下扔进了井里。
在井的旁边,有三车泥沙,十几个鬼影,在田茸被扔下井后,这些鬼影齐齐行动起来,有的拿铲子,有的推车。
周榆稍加思索,和乔木兵分两路。
“乔木,你去解决大车旁边的,记住他们的脸,我去解决井旁边的。”
“嗷呜!”
乔木应了一声,在周榆跳下去后,身形立刻变化,化作一头五米巨狼。
周榆提起风雷锏,直冲井口,一下一个,将剩下四个鬼影全部打死。
这次,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跟在曹景云身边的栗岸。
异变也在这时发生,四个鬼影中的三个倒下后现出原形,最后一个倒下后,脸还是被黑雾笼罩。
这时候,井口传出幽幽的恸哭声,几根红线飞了出来,扎到没消失的鬼影身上。
下一瞬,这只鬼影站了起来,身体里飞出三根红线,扎在即将消失的三个鬼影身上,将他们拉进体内。
忽然,刮的阴风掺杂进泥沙,这些泥沙同样汇聚到鬼影的体内,让它的身体更加越发清晰。
最后一尊由泥沙汇聚成的鬼怪出现,它有着人的样貌,而这个样貌周榆是一点都不意外。
鬼怪长着曹景云的脸。
“梦魇化形曹景云(三阶),田茸死亡前的恐惧、怨恨、执念之中诞生出的梦魇,化形为曹景云的模样。”
周榆提着风雷锏上去就是一下,打的泥沙飞溅,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那些飞溅的泥沙又聚拢回梦魇身上,让他恢复原形。
随后,梦魇手中汇聚出一把刀,杀向周榆。
周榆且战且退,他发现梦魇化形成曹景云后,真就只有曹景云水平的武艺。
但近乎不死的流沙之身却很难办,他正准备动用风雷珠时,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另一边,乔木解决完所有鬼影,立刻回来支援周榆,她以庞大的身躯把梦魇撞成一地散沙,正得意时,却听到周榆喊叫:
“乔木,后撤!”
乔木立刻和地上的泥沙拉开距离,下一瞬,一地散沙里飞出一根长矛,险些击中她。
“这是个什么怪物,打不死吗?”
乔木撤到周榆身后,通过性命缺口发问。
周榆把手伸进须弥袋,摸出一张东西:
“一般方法不行,但我带了一样东西。
眼前的梦魇是田茸的恐惧和怨恨,但即便有如此大的恐惧和怨恨,田茸还是被困了两年,如果不是鬼伯,甚至会魂飞魄散。
关键就在于,这个!”
他拿出一张沾着土的灵符,忽然间,这张刚挖出的灵符,褪去旧颜色,绽放璀璨灵光。
梦魇被灵光照耀,立刻聚拢成曹景云的模样,护住胸口后撤。
周榆看出,死穴就在那里,他甩出灵符,踏着鹰翔步,助跑之后纵身一跃,如飞鹰从高空扑杀。
砰的一下,踢穿梦魇胸口,随着梦魇再度化作一地散沙,周围的景色恍然间变了。
周围的街道、城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聚拢过来的环形围墙。
乔木变回人的模样,靠到周榆身边,但即便如此,周围围墙留下的空间,依然很挤。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但这雨却不是水,而是泥土与细沙。
在他们脚下,是被捆住手脚的田茸。
这时候周榆明白过来,这次的太虚幻境,就是发生在囚禁田茸灵魂的井里。
自己和乔木一开始就在井里,只是进了用田茸的恐惧和怨念形成的幻觉。
如今破除幻觉,才见到真相。
“她已经死了。”
乔木俯下身查看田茸的情况,已经没有任何呼吸,在田茸的头下面,她摸到了一手的血。
“被扔下来的时候头撞破了,运气不好的话,是一边失血,一边看着自己被活埋,被彻底活埋前就断了气。”
周榆嗯了一声,看着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惨死,他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时候,一点灵光从田茸的身上升起,飞入周榆心口,周榆感受到气血涌动起来,不断冲刷全身肌肉,使其坚韧。
待到气血平息,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乔木诧异发问:
“这也能突破?”
周榆点头:
“二练第三层次,‘铜头铁臂’,到了这一步,我不穿内甲,只要运起气血,衙门的刀都难砍破皮。
距离三练只差最后一重‘固若金汤’。”
他没有说的是,有一门功法也一并突破了,正是先前击碎梦魇的飞鹰脚。
脚上功夫,虽然学了,却用的不多,先前一直在入门层次,如今被一并提到了小成。
目前来看,太虚幻境给予的应劫之法,就是力量,这倒是简单直接,却也有效。
只要再来几次,到达四练不是梦,周榆没看过四练武者出手,但能从别人的反应推测他们的地位。
例如曹利,敢对着自己大呼小叫,看到魏诚,立马闭上了嘴。
掌控东城衙门的老班头,见到魏诚也漏了怯。
周榆有信心比魏诚走的更远,四练合一之上,一定还有新的层次。
名义上气血武道无法长生,连延寿都不行,但如果强到一定地步,就不一样了。
像寿终正寝,然后殴打鬼差,大闹地府,毁掉生死簿,大摇大摆回阳间继续活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这同样是一种长生。
看着周榆好像在想什么,乔木提醒了他一句: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们也要被活埋啦。”
周榆回过神来,踏着墙壁,带着乔木跳出井口,身体离开井口的瞬间,周榆在现实里醒来。
“栗岸。”
周榆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记得清楚,昨天晚上去围攻鬼伯,这个人也去了。
因为自己在公堂上的吆喝,栗岸现在是安全的。
现在曹景云的老兄弟们、飞燕胡同的街坊邻居们,死一个,哪怕是喝凉水呛死,都会被认为是曹家杀的。
这一个上午的收获已经够多。
镇压田茸魂魄的灵符、还活着的共犯名字,还有让乔木记下的那些鬼影的面目,说不准都能找出几个人证。
与此同时,曹利得到消息,周榆去了黑牢,见了田茸。
他的心不安起来,立刻赶到黑牢,两个狱卒见到曹利,不等曹利开口责骂,立刻跪地诉苦。
“曹二哥,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曹二哥,周榆那混蛋欺负我们!”
他把两人拽起来问话:
“我爹已经下了命令,不让任何人见田茸,你们为什么带周榆进去了?
你们只要违令是什么后果吗?”
两个狱卒哇的一下就哭了。
“是周榆威胁我们的啊。”
一个指着一旁地上的石头末控诉起来:
“我们跟周榆说了曹捕头的命令,谁知道那周榆一把打碎砖石,抓住我的领口就骂。
他说……他说……我不敢说。”
曹利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喝道:
“说!他都骂了些什么?”
狱卒百般犹豫之下开了口:
“他说曹大良就是个生儿子没屁眼的废物,蹦跶不了多久了,他生的儿子各个都是畜生,而且……”
另一个狱卒见同伴编不下去了,立刻补充:
“而且他说,这东城衙门早晚是他的,让我们跟着他混,说曹大良没多少好日子可过了。
我们对曹捕头那可是一片忠心,结果他就威胁我们,我们不带他进去,他就像炸烂那块砖头一样,砸烂我们的脑袋。
我们只好让他进去,但我们把他问犯人的话都记下来了。”
看两个狱卒骂的情真意切,曹利暂且信了他们,问起周榆都和田茸说了些什么。
听到周榆说没找到井口,曹利有些高兴,他昨晚就去确认过了。
井早就被填平,根本看不出那块地方曾经有口井。
但听到周榆像想到了什么就走了,他又开始不安起来。
“你们两个废物,这个月一文钱都别想拿到。”
宣布了对两个狱卒的惩罚,曹利带人直奔东城南城墙,找到这里的卫兵。
看到曹利,卫兵顿时摆出一副笑脸:
“曹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啊?”
曹利直接发问:
“周榆有没有来过这里?”
卫兵点头:
“来过,当然来过,他在城墙内外转了好几圈,不知道在找什么,然后就走了。”
这些话和曹利已经掌控的信息对得上,他又问:
“那之后呢,他又没有再来?”
卫兵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看到。”
曹利察觉到,卫兵的态度敷衍了一些。
曹利的出现引来一队巡逻卫兵,他又问了几个卫兵。
问到周榆有没有来,个个都说来了,还有人描绘了周榆找他们打听的样子,说的绘声绘色。
但问到这之后周榆有没有再来,各个都是不知道。
这让曹利来了些火气,他看着众人,发出威胁:
“你们想清楚了,我是在查案,隐瞒不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跑不掉。”
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将兵器驻在地上,吓得曹利身后的捕快后撤半步,按住了自己的刀。
带头的卫兵队长看着曹利直言:
“曹利,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要抓我们守城军去拷问不成?”
曹利哼了一声:
“不过是一群看门的,以为我不敢?”
卫兵队长笑了,扔掉长枪,伸出双手,怒目圆睁:
“来啊,把我拷走,让我们军头知道,一个捕头的儿子有多大的能耐。”
曹利怒而拔刀,但随后又把刀插了回去。
“我们走!”
看着捕快们离开,卫兵队长转身宣布:
“弟兄们,晚上喝酒,我请!”
卫兵们欢呼声响成一片。
如果周榆在这里,他就会发现那个待了五六年的资深卫兵,正是这位卫兵队长。
在曹利外出的时候,周榆回了一趟衙门,有了官役的身份,做很多事情都变得方便。
比如有了自己的办公房间,可以把工作都推给役卒,自己一杯茶喝一天。
再比如,可以把栗岸叫到跟前谈话。
栗岸也是东城衙门的捕快,作为役卒的他,靠着曹景云的关系,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可以待在屋子里做一些轻松的文书工作。
听到周榆叫自己,他是有些心惊胆战的,毕竟靠山倒了。
看到栗岸来了,周榆示意他坐下,栗岸坐下后,周榆去关上了门。
“周……周大哥,为什么要关门啊?”
栗岸看着坐回位置上的周榆,心里发毛。
昨天这个房间还是曹景云的,那时候他在这里多自在,现在坐在周榆面前,就有多不自在。
周榆听到栗岸的问题,笑着回答:
“没什么,只是我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下问话。”
他给栗岸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不用紧张,只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你和曹景云的关系很好吧?”
栗岸看着眼前的茶,不敢伸手去接,面对周榆的提问,缩着脖子点头。
“我和曹……曹景云是打小一起长大的。”
周榆微笑着点头,又问:
“那么两年前……”
不等他问完,栗岸就自证清白:
“周大哥,那一晚我在青楼喝醉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东城状元街的溢彩楼,房间是二楼的丙六房,点的姑娘叫桂花,那一晚我喝了两坛子桂花酿,就搂着她睡了。”
周榆抬起手,让他停下:
“不用这么激动,我没有怀疑你。”
听到这话,栗岸松了口气。
周榆又说:
“我也不用怀疑你,田茸已经把你供出来了,很不巧,当时她看到了你的脸。”
这下子,栗岸大惊失色,但他还想狡辩:
“不,不可能,周大哥,那可是个女鬼啊,鬼话怎么能相信。”
周榆点头,从怀里拿出那张沾上土的灵符。
“那么,你认识这个吗?”
看到灵符,栗岸的脸色顿时惨白,眼珠子瞪大,几乎想要被吓死一般。
“不,我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周榆有些佩服栗岸,舌头抖得都要打结了,还能说谎。
他收起灵符,淡淡说道:
“栗岸,你知道曹景云是怎么死的吗?
他二哥曹利给他喂了一颗拔魂丹,这种丹药可以让人变成妖怪。
如此一来,就能死无对证,甚至编出来一个曹景云早就被妖怪替代,所作所为出自妖怪的说法。
听说老班头快退了,这是曹大良能不能执掌东城衙门的关键时候。
为了家族利益,曹利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手,你觉得,参与了活埋田茸的你,会有什么下场?
听说,你家里有两个姐姐,爹腿脚折了,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不容易啊。”
栗岸听得脊背冰凉,全身肌肉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他再也支撑不住。
“周大哥,求你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