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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茹儿在寒冬中站了两个时辰后,身心俱疲,当夜便发起了热,整个人烧的神志不清。
好在送饭的小宫女发现了,回禀了教习嬷嬷,教习嬷嬷忙寻了御医,吃了药昏睡了近乎两日才清醒过来。
醒过来后,她却未急着起身,而是仰望着棚顶,目光空洞,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顺应命运了,她不想与任何人争抢,也没有争权夺势的欲望,她甚至轻而易举的就割舍了自己的情感,只想这样了此残生,用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命保护姨娘。
她都已经退让至此了,她只想留着那一盏花灯聊以慰藉,为什么老天就连这个念想都不肯留给她呢?
两行清泪蜿蜒落下,顺着她削瘦的脸颊滑落在锦枕上,泪痕晕湿了一片。
房门忽的被人推开,明亮的阳光猛然射进屋内,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但她依旧没有动弹,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与那提线布偶没什么差别。
“呦,醒了还躺着装死呢!你倒是会躲清闲,在床上装病就不用学规矩了,还能讨得嬷嬷可怜,还真是心机深沉啊。”姜媛走进屋内,冷声笑道。
她捏了捏鼻子,皱着眉,与身后几人道:“这屋里什么味啊,像什么东西发霉了似的,难闻死了,还不把门窗都打开透透气!”
夏芸站在姜媛身侧,刘月几个地位更低的小跟班则跑去打开门窗。
冷气忽的一下灌进屋内,宋茹儿喉口一痒,咳嗦了起来。
“啧啧啧,宋小姐还真是身娇体弱,吹几下冷风就受不了了,这副病美人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呢!
你们说若是陛下瞧见她这副模样,是不是会很心疼呢?”
她们的调笑声吵得宋茹儿头疼欲裂,她虽不再发热,但整个人似死了一次般,浑身没有一丝气力,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她费力的喃动着干裂的嘴唇,虚弱无力的开口。
“什么?”姜媛没听清,皱眉不耐烦的反问道。
宋茹儿偏过头,视线在她们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看清了出卖她的刘月,看清了踩坏她花灯的夏芸,也看清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姜媛。
她双手撑着床榻,费力的坐起身,抬起的眸不再如最初那般羞怯温婉,她死死的盯着她们,目光竟让人觉得凌厉。
“我说……”她再度开口,强忍着喉咙中嘶哑的疼痛,一字一顿道:“滚出去!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恨意从齿缝间挤出,让人竟不禁打了个寒颤。
姜媛在惊讶过后便是羞恼,宋茹儿竟敢骂她,这只兔子竟还学会咬人了!
她眯着眼,冷冷笑了起来,“几日不见宋小姐的脾气大了不少了,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我看你是发热烧坏了脑子吧!”
“宋小姐满口胡言乱语,可见病还没好,你们几个去帮她冷静一下,把她的被褥都撤了,免得她捂坏了脑子!”
姜媛一声令下,刘月几人不敢违背。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欺负人,可只有欺负宋茹儿才能不让自己受欺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事怪不得她们。
宋茹儿坐在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走近。
她们心里有点打怵,只觉得今日的宋茹儿与往日很不一样,她身上没有半点鲜活气息,就像刚从墓里苏醒过来的活死人一般。
她们伸出手欲扯走宋茹儿的被褥,宋茹儿死死盯着她们,忽然一跃而起,将刘月压在了身上。
她双目睁圆,目露凶光,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兽,露出了曾经隐藏起来的尖牙和利爪。
“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让我好过!”
众女惊呼起来,姜媛尖着嗓子道:“快把她拉起来!”
众人推搡拉扯,甚至还有人挥拳打在她身上,可宋茹儿却仿若没有知觉,只死死禁锢着刘月。
她俯身看着刘月,嘴角倏然弯起了一抹轻微的弧度。
刘月完全呆愣住了,她们在一个屋里住了数月,对彼此的性情最了解不过。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为什么她此时的表情却看起来判若两人。
“我孤身一人,的确打不过你们所有人,但拉下你一个,也算不亏了!”
刘月被她眼中的狠意和决绝吓到了,她挣扎要起身,大声喊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欺负你,你为什么非要找我?”
“谁让你背叛了我?”宋茹儿从锦枕下拔出一根金簪,这是她今年生辰时姨娘送给她的合欢花金簪,寓意希望她万事合欢。
只可惜姨娘的希望终究落空了,这根金簪今日要见血了!
宋茹儿眸光陡然一厉,毫不犹豫的将金簪划向刘月的脸。
“啊!”
一声尖叫声响,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滞的看着刘月那光洁的脸蛋上鲜血如注,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从她的嘴角直达耳后。
“我的脸,我的脸!”刘月捂着脸惊恐的尖叫起来,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答落下。
她本就没有上好的容貌,若再添疤痕她这辈子都无望了。
看着刘月脸上的鲜血,宋茹儿心口跳得厉害,却也因如此她的身体竟恢复了些许气力。
那红色真美,鲜艳秾丽,不愧是世间最为艳丽的颜色,一如她眼底泛起的红。
“哈哈哈……”宋茹儿仰天笑了起来,眼中都笑出了泪珠。
“疯了,她真的疯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众人都惊恐的向后退去,望着宋茹儿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个妖魔般畏惧。
对,是畏惧,不同于因身份而对姜媛的惧意,而是一种发自本能,从生理上涌起的敬畏。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刘月泪流满面,眼泪使得伤口更加疼痛。
她愤恨不平的质问着宋茹儿,明明她只是做了所有人都在做的事,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受到惩罚。
宋茹儿脸上已经没有了疯癫的狠戾,她冷冰冰的看着刘月,眼中没有恨,也没有怒,只淡漠的道:“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比旁人倒霉一些罢了。”
在她们眼里那只是一盏花灯,可对她来说那是她今生唯存的美好,就像刘月的脸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张皮而已,毁了便毁了。
“疼吗?”她启唇问道,眼中满是讥讽,“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疼,是不是?”
姜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茹儿,她如何也想不到兔子般温驯的宋茹儿竟会做出这般可怖之事。
“疯子,你竟敢划伤秀女的脸,我要去告诉嬷嬷,让她将你贬入浣衣局!”
“的确该入浣衣局!”门口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原本威严的教习嬷嬷正站在一老嬷嬷身边,笑脸恭迎,脸上的严肃被殷勤的笑所取代。
那老嬷嬷的穿着打扮与寻常嬷嬷不同,很是贵气,身份定然与众不同。
一听她这般说,姜媛忙走上前,将方才之事添油加醋的道了一番。
谁知那老嬷嬷竟只撩了她一眼,表情冷淡至极,幽幽道:“这倒与我看到的不同,我看到的怎么是那刘小主嫉妒宋小主貌美,意欲划伤宋小姐的脸。
宋小主被逼无奈,不得以反抗,这才误伤了刘小主。”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可更让她们震惊的是教习嬷嬷笑着附和说是,转身便并命令婢女将刘月拖走,任由她如何哭求哀嚎都无动于衷。
甚至因为刘月吵得狠了,教习嬷嬷直接道:“堵上她的嘴,先饿她两天,什么时候不叫唤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姜媛蹙眉,抿着唇打抱不平,“嬷嬷,事情并非如此,我们都可以作证,这样怕是不合宫规吧?”
刘嬷嬷笑了,睨了姜媛一眼,“老奴我跟在贵妃娘娘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人与我将规矩呢?
姜小主这么喜欢规矩,要不要去长春宫给贵妃娘娘讲着解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