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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昭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不久之前,俗世突生天地异象,竟然影响到了这方外小世界,山洞之后的那片迷雾日渐稀薄,隐约可见丈许外有什么东西。然而术法探入其中,如滴水落入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只能像之前一样,让人冒险进入其中探查。
第一个进去的,是门中一位长辈,本来也是大限将至,就算不出现这个意外,他也很快会穿过山洞进入迷雾,现在只是把过程提前了。
那一日,门中无数分支,皆聚在迷雾之外,人人神色肃穆,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可是那位长辈最终并未能归来。
而后是第二位第三位……直到第五位,事情才出现转折。
那位长辈本来还有十余载寿元,但是前面四位走后,他便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他走进迷雾的时候,其实就连自己都没有抱任何希望,最后却带回了消息。
一只苍老枯瘦的手从迷雾里探出来,掌心躺着一只纸鹤。
离得最近的人取了纸鹤后,本想将人拉出来,结果手还没碰到,便见迷雾里那只手瞬间化为飞灰,消失在茫茫迷雾里。
当时那场面,简直惊悚极了!
那只纸鹤只记录了一副画面——
茫茫白雾之间,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矗立着,上书四个大字——放逐之地。
而此次召颜昭归来,为的是了解俗世发生的天地异象,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事发当时只有她一个人身在俗世,师门虽然及时派了人外出查看,但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且持续时间太过短暂,根本无从探寻。
颜昭随楚师兄到达山洞时,师门其他人早已等在那里。
简单寒暄之后,直奔主题,问及天地异象。
“放逐,罪,不容。”她将当日听到的关键词如实相告,但是隐瞒了天地异象的起因。
她的说法,与那位长辈传递出来的讯息对上了。
金水山中小世界的术士,虽然从未以仙人自居,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生活了千百年的地方,竟然只是放逐之地!
何为放逐?
对有罪之人的惩罚!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是很正常的。
而就在众人低迷之际,颜昭却自请进入迷雾,一探究竟。
谁也没想过,颜昭会主动提出进入迷雾之中,因为千百年来,选择进入其中的,基本都是寿元将尽之人,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于其中,否则也不会变化发生了这么长时间,只有五个人进去。
当然,也不是没有年轻人进去过,只是很少,皆是离经叛道之辈。
而颜昭,从来都跟叛逆二字不沾边。
“不行!”
“胡闹!”
“你才十几岁,就算我自己进去,也不能让你去!”
基本上,都是反对的。
“林师伯,李师叔,弟子心意已决!”
最终,他们还是拗不过颜昭。
“唉……去吧。或早或晚,人终归是要……的,而且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一定。”被唤做林师伯的人说着安慰的话,只是渐渐的声音愈低,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谢林师伯。”
第二日午后,颜昭准备出发进入迷雾。
山洞附近几乎围满了人,阵仗相比刚发生变化后第一位长辈进去时,不差分毫。
一双双眼看着她,眼神或期盼或好奇或同情。
“诸位,再会。”颜昭拱手给众人行了一礼,转身迈入迷雾之中。
少女纤细曼妙的身体隐于迷雾之中。
对于金水的术士而言,这代表着结束。然而对颜昭来说,却只是开始。
这一处的迷雾,果真是不同的。
进入的一瞬间,她竟然察觉到一丝排斥感,虽然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例子,但是颜昭觉得,大概只有她一个人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因为那种排斥的感觉,是针对她身上残余的天地灵气。
上次布阵聚灵引得天降雷蛇,如今踏入迷雾,又被结界排斥,颜昭几乎可以肯定,这方小世界,真的是修真界用来放逐罪人的地方!
法则之力容不下修行者,小世界的结界排斥沾染天地灵气的人,这可谓是最稳固的牢笼,一旦进来,就休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而作为所谓的罪人之后,颜昭看到的不是绝望,而是机会。
被放逐的罪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必然有一条通道,连通大世界。
那个大世界,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会不会就是她上次穿越时,原主记忆中的那个修真界?
不过伴随着机会的,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千百年的时间过去了,这方小世界再没有迎来一个被放逐的罪人,是那些人死在了半途中,还是大世界的人,已经放弃了这个牢笼?
颜昭怀着满肚子的疑问,不断深入迷雾中。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没有了参照物,甚至很难确定自己走出了多远。
仿佛过了很久,颜昭看见前方的迷雾中,依稀有一道黑影,隐隐约约。她朝着那个方向靠近,片刻后,终于窥见全景。
那是之前那位长辈带回去的影像里,那方高入云霄仿佛矗立在天地间的石碑,上书‘放逐之地’四个大字。
颜昭围绕着石碑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又继续往前走。
说来奇怪,隔开两个世界的结界明明那么排斥天地灵气,然而穿过之后,却发现这边的世界,到处都是游离的天地灵气,完全不需要聚灵阵,也可以引气入体用以修行。
而从她继承来的关于修真界的记忆来看,这个地方的灵气,完全可以称得上浓郁,相较一些二流宗门的灵脉,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但是现在却是被弃置,怎么看都不对劲。
颜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继续在迷雾中前行。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但是她感觉已经走了很久,牛奶一般浓稠且粘人的白雾似乎开始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颜昭心中一喜,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已经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步,她终于走到了这片迷雾的边缘。
外面正值夜里,光线有些昏暗,还有微光闪烁,应该是天上星辰。
等真正走出迷雾,窥见实景,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展现在她面前,不是所谓的夜空,而是真正的星空。
一望无际的宇宙,无数星球悬浮在其中。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位于星球表面,不应该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可她偏偏看到了,有一种时空扭曲错位的感觉。
颜昭花了很久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低头看向脚下,这时意外又出现了,只见身边的迷雾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点点脱离雾海向外游曳,交织缠绕,最终变成一条路。
颜昭尝试踩了上去。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感觉跟踩在坚实的大地上没什么区别。
一步两步三步……她一点点往前移动,走出一段后,忽然想起回头看,却发现身后已被一片迷雾笼罩。就仿佛她根本不曾移动过一般,刚才那些,全都是她的幻觉。
颜昭微微皱眉,片刻后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回头的时间,又出现了变化。
原本只有一条单一的路,现在却从她脚下站立的地方开始,瞬间分散出无数条路,就像玻璃上的裂痕,纵横交错蔓延向未知的远方,且每一条路都没有交集,毫无规律可言。
什么二选一三选一在这个面前都弱爆了,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颜昭尝试将脚踏上其中一个分支,一瞬间,余下的所有选项都凭空消失。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就见她脚踩的这条路,又延伸出无数新的分支。
颜昭:“……”
如果这片空间都是这个鬼样子的话,她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明明灵气浓郁,却没有修行者在此建宗立派了,每走一步都要面对这种见鬼的选择,撇开能不能走对这个问题,单单是这个过程,就能把人逼疯。
以往面临选择的时候,颜昭很少会犹豫,但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她不得不停下来,仔细考虑接下来要怎么走。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
她正准备随便选一条路往下走,余下的完全听天由命。
已经迈过去了一只脚,另一只即将落地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略一迟疑后,她收回脚,转而迈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迷雾四起,顷刻之间笼罩四周,给颜昭一种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片迷雾之中的错觉。
“颜昭,你还是没有回来……”
“本王一生几乎未尝败绩,唯有两次例外,一是蓉妃生下太子,二……便是与你的赌注。”
“也罢,愿赌服输。”
声音断断续续,且不真切。
颜昭花了好久,才分辨出这是赵长渊的声音,跟她记忆中的相比较起来,略微显得有些苍老与虚弱,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最终拨开迷雾,得见全景。
视线所及,似乎是一个简陋的帐篷,看起来像是行军用的。帐篷的边角,有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半.裸着上身,腰腹之间缠了层层绷带,却仍旧浸透出血色。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相对不太严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那张脸,苍白如纸,唇色亦是如此,不见一丝血色。
虽然跟记忆中相差甚远,但颜昭还是认出来,那是赵长渊。
她不过离开半月不到的时间,他怎么会突然受这么严重的伤,而且看起来这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颜昭正疑惑着,忽然帐篷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有人从外面进来。
她本想让开,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整个穿过她的身体。
进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军医,走到床边后伸手去提赵长渊把脉,而后又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完了才转头对另一人道,“王爷的伤势不太乐观……”
从二人的交谈中,颜昭察觉到一些线索,只是太过凌乱,一时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
待二人离开后,她尝试伸手去触碰赵长渊。
出乎意料,她的手竟然没有穿透他的身体,而是切切实实触碰到了他,但是感觉又有些不一样,像是隔着一层东西。
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自己的手,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皙,纤细,细腻,似乎都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然而,这却是一双属于成年人的手,而不是少女的手。
视线从手上移到身上,变化更为明显,原本少女的身姿曼妙且纤细,但始终带着一丝青涩,现在却是一具完全成熟的,属于成年人的身体。
以手掐决,面前凭空凝聚出一面镜子,镜中映出她的脸,一张足以称得上是尤物的脸,妩媚且惑人,再寻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少女的青涩。
“见鬼!”颜昭忍不住低咒一声。
结合赵长渊以及她身上的变化,感觉就像是十来年的时间一下子过去了,虽然迷雾之中无日夜,她也可以肯定,绝对不可能过去了这么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昭皱紧眉头,陷入沉思。
“颜……昭……”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
榻上昏迷不醒的赵长渊,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般,挣扎着想要移动手来触碰她。
颜昭把手递了过去,却没想到他的手根本碰不到她,就像之前那两个人一样,直接穿过她的手,因无力而垂落至身侧。
“颜……”
“再帮你一回吧。”颜昭说完,将手贴在他腹部伤口的处,而后尝试催动灵力,灌入他体内。
最后结果虽然是成功了,但是消耗远远超出颜昭的想象。如果说她预料之中的消耗单位为一,现在实际上消耗的,却是整整二十倍。
还好她是抱着试探的心里做这件事,要是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她身体里的灵力估计会被瞬间被抽空。
于是本来很快就能搞定的一件事,硬生生拖了几天。
……
军医原本都觉得赵长渊大概挺不过这一次了,结果还不到半点的时间,他继续把脉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赵长渊的身体在明显好转。
早中晚,军医每天会替赵长渊把三次脉,然而这之后的每一次把脉,都让军医怀疑人生,明明已经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人,毫无预兆的,忽然就开始好转,几日之后,更是从昏迷中醒来!
赵长渊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颜昭呢?她在哪里?”
军医:“……”
他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赵长渊却是咬死了说这几日颜昭就在他身边。
活生生一出鬼故事。
军医胆子平日里还是很大的,这会儿也是被弄得身上直冒鸡皮疙瘩,视线在帐篷里扫了一圈之后,匆匆离开。
营帐里便只剩下赵长渊一个人。
“颜昭!颜昭!你在的,对吗?颜……是你吗,颜昭?”他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就变了,压抑着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胸膛处忽然传来真实的触感。
在他问出问题后,触感消失了一瞬,而后在他的胸膛移动起来。
他愣了一下,便察觉到这是在写字,一个‘是’字。
真的是她!
赵长渊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却只捉到一缕空气。
颜昭又在他胸膛上写了这几个字——你碰不到我。
两人以这种状态交流了许久。
期间营帐的帘子被偷偷掀起一个角,几双眼往里偷窥,只见赵长渊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外面几人不由得叹息,而后放下了帘子。
‘你突然伤势痊愈,消息传到兖京城,赵世恒他应该会很失望的吧?’
“颜昭,他要江山,我要你!”从前的时候,赵长渊说话习惯自称本王,现如今却忽然自称我,“只要你回来。”
‘我回不去了。赵长渊,放弃吧,这场赌注你输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金水的人传个信。’
‘迷雾的尽头是星辰迷宫,分支无数,而我走的是时间之路。’
……
一个月后,大雍国都兖京城。
赵世恒坐在书房的书案后,听从边关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传令兵报告军情。
“……靖王伤势已痊愈,只是留下了后遗症,患上了癔症,一连几日在营帐中自言自语,频繁提及一个名为颜昭的女子的名字……”
传令兵说完之后,过了许久,上首案桌后帝王才开口道,“朕知道了,下去罢。”
不止是传令兵,随后他又将书房中伺候的宫人都摒退。
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看着传令兵呈上来的军情信,微微眯起眼,眼中情绪复杂,面上表情却是辨不出喜怒。
“颜昭,第二次了……”他呢喃道。
第二次坏他好事。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赵长渊领军与培吉大军交战,险胜归来,他安插了几年探子趁机动手。
那么近的距离,暗弩的杀伤力又那么强,只要中箭,任谁也逃不过一死。
赵长渊当时并无防备,身边的人也没来得及反应,可是那支弩.箭硬生生停留在距离他胸口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
最后,探子眼睁睁看着赵长渊轻易捏住了那支箭,随手扔到地上。
再后来,赵世恒就收到了来自边境的警告——
不是本王不敢挥军南下,只是不想。
自那以后,赵世恒就收敛了很多。
别人不知道赵长渊当时为什么没事,但是他知道,因为他曾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多年前在帝王寝宫前,来福被钱昭仪推倒,明明身上带着伤,摔倒下去却一点没事。
第二次是来福死之前,他亲眼看着侍卫将其处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哪怕是身体的原主人也不行!但是第一刀下去,无论如何都伤不了来福,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他,就跟发生在赵长渊身上的情况是一样的。第二刀,才结束来福的生命。
金水起源有仙山……
来福到死都不知道先帝到底给了他多珍贵的东西,最后反而便宜了宋衡远这个外人。
他努力去学习如何当一个帝王,五年的时间过去,已有很大的成效。伴随着成功,他已经彻底变成了赵世恒,宋衡远这个名字,被封存在记忆深处,永远都不会再重见天日。
……
这一次,宋衡远以为赵长渊该死了,却没想到,颜昭又一次出现搅局。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在长青宫废墟上,颜昭对他说的那些话。至少那时候,她是不讨厌他的,但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帮赵长渊,是因为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晚,睁眼所看到景象吗?
一个对她而言可有可无的救命之恩,所以一直护着赵长渊?
赵世恒控制不住的想,如果那一晚,他能早一些醒来,早一点知道,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没有她插手,赵长渊会不会早就死了?他也不必寝食难安这么多年。
……
星辰迷宫。
在衍生的时间之路上,颜昭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紧致的肌肤变得松弛,依旧是很白的,只是失去了光泽,且皱纹遍布。青丝如墨到白发苍苍,玲珑有致到干瘪佝偻……
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遥望前方,那条路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开始的时候,赵长渊想要她回去。
颜昭倒不是被说动了,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往回走而已。
然而不过才踏出一步,脑中就无端出现一个意识,警告她——
时间之路,有来无回。
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颜昭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点灵力,眼皮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上,意识也一点点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