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白芷忙捡起地上的荷包,看着闻溪面色,劝慰道:“二小姐,别生气。”
“您看这个荷包,多漂亮呀,二小姐也很喜欢不是吗,怎么扔了呢?”
“是啊。”白音也道:“这荷包,二小姐先前一直放在匣子里,昨夜又翻出来戴着,怎么就扔了呢,您看看它,多可怜呀。”
闻溪未回头,冷冷道:“扔了吧,我不要了。”
江南是江南,汴京是汴京,不是一个地方,即便人是同一个,也终归是不同的。
白音白芷对视一眼,无奈,只好将荷包又扔在地上。
望月阁。
闻溪才踏进屋中,就下令:“这几日,你们二人不必跟在我身边。”
白芷白音二人皆是一愣,未来得及询问便又听闻溪道:“阿芷,吩咐下去,这几日,就让谢观清送来的人侍候我左右。”
“她们并不了解二小姐喜好,怕是会照顾不周。”
闻溪不禁冷笑,怎么会不了解呢,若不是太了解,如何能在大婚那日对她用药,使她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全府众人惨死面前,听着全府众人的凄厉惨叫,然后无力求救呢。
先前,她想用最安全的法子护下众人,现下看来,她还是得以身入局。
闻溪又道:“吩咐下去之后,你去城南请一个大夫过来。”
“二小姐不舒服吗?”白芷的疑惑转化为担忧:“府中就有大夫,奴婢这就去请。”
“要城南的。”
听闻溪如此坚持,白芷忙掀开帘子出去,吩咐之后,快步出府,往城南去。
“阿音。”待白芷离去,闻溪才看向白音:“天黑后,我想要你出城去。”
如今四个城门大锁,又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何出得?可闻溪这样说,定然有方法,白音立即单膝跪地,也不问为何,只道:“二小姐请吩咐。”
闻溪站起身来,研磨执笔在宣纸上落字,大概一盏茶过去,才将笔搁下,将宣纸递给白音看。
白音疑惑着接过,然后垂眸看去,才看见第一句话,手心便猛然一颤,心头的震惊溢于言表,不可置信看向闻溪,却见她面容淡淡,镇定又从容,唇角甚至还有浅浅笑意。
白音喉头翻滚,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目光却克制不住继续往下看,越看,手心越颤,直至看完,还未缓过神,宣纸便被抽走,火光一晃,不过一瞬,宣纸变成灰烬,随风飞扬。
闻溪眸光清浅无波:“记在心头,转告阿爹。”
“将军……”
“若我猜的不错,阿爹后日就会到城外,你要赶在那时,见到他。”
若阿爹收到她的话,定然会明白的,皆时,她们便可分两路,闻溪眯了眯眼,眼眸凌厉而沉,这条路,一点差错,便会满盘皆输,甚至,她们全府会死的比上一世还惨。
但正可谓,险中求生存。
白音脸上震惊未退,双手抱拳,压着心头的沉重道:“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闻溪扶起她来:“出城只能走水路,现在城中处处都有士兵,城外定然也有,是以,这条路,并不安全。”
说直白一点,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若是有人发现你……”
“奴婢知道的。”白音道。
若被人发现,不能落入他人手中,甚至不能留一个全尸。
她是镇国将军府登记在册的影卫,若被人发现镇国将军府的人在这样的时刻出城去,定被怀疑,甚至会被安各种罪名。
是以,若是她真的不慎被人发现了,她要赶在那些人抓住她时,先杀死自己。
白音手中不知何时有了一颗白色丹药,她毫不犹豫塞进口中。
闻溪瞪大眼:“阿音!”
她识得那丹药,是化尸丹,服下的人不需一盏茶,必定会化成一滩水渍。
“二小姐不必担忧。”白音道:“此丹藏在奴婢口中,只要不咬破,安然无事,也请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平安见到将军。”
闻溪忍下心下酸涩:“若真的绝境,以烟花为信号。”
“是。”
在白音要转身出去时,闻溪又忍不住叮嘱:“一定要平安见到阿爹。”
此事成败就在这里。
“二小姐放心。”白音又跪地承诺:“即便是死,奴婢也会在死之前见到将军。”
*
不知不觉,又入了夜。
白芷给城南的大夫安置好院落便推门进去:“二小姐当真不需要大夫给您看看?”
“不用。”闻溪请大夫来,并不是要在今夜为她诊治的。
顿了顿,闻溪接着道:“你去书房外叫一个人回来,从明日开始,她就是阿音,你们二人这两日去城中的每一家成衣铺看看,之后回来,入夜再来见我。”
闻言,白芷才发现白音竟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望月阁了。
闻溪道:“我让她出府为我办点事,不想引人注意。”
“是”
正说着,有婢女掀开帘子进来:“二小姐,徐嬷嬷来了。”
是何氏身边的人。
闻溪道:“让她进来吧。”
徐嬷嬷抬脚进来,面上挂着笑,语气恭敬:“二小姐。”
徐嬷嬷此时过来是因何事,闻溪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点头,等她下文。
“夫人已经查出是何人推了二小姐,特让老奴前来告诉二小姐一声。
“人呢。”
“被打断了双腿,扔出府自生自灭了。”
闻溪挑眉:“那日,推我的可不是一般人。”
“是露珠那丫头。”徐嬷嬷忙道。
露珠?阿爹留给何氏的影卫。
徐嬷嬷又道:“露珠说,是看不惯二小姐欺负三小姐,是以,才想着给二小姐一点教训。”
“教训?”闻溪笑出声:“一个影卫,为了闻瑶给我一点教训?”
这大概是闻溪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闻溪看向徐嬷嬷,徐嬷嬷眉心一跳,眼底明明有笑意,却盯的人直冒冷汗,徐嬷嬷不禁咽了咽唾液:“还好二小姐无事,不然夫人怕是难安。”
“母亲办事倒是快,不过半日就结束了。”闻溪唇角笑意一点一点淡下去:“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徐嬷嬷得了闻溪这话,赶忙应了声,然后退出望月阁。
“出府看看。”待徐嬷嬷出了院落,闻溪才又开口。
“是。”白芷应声退出去。
*
白芷回来时已经夜半,面上神情不是很好看:“人死了。”
闻溪缓缓抬眸,似是透过月光看向前院,何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狠辣,而她也是更加确定,落水的真相。
外头与府中,她与府中好似都形成两极分化。
慌而静。
“二小姐。”白芷怒道:“露珠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身为影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子,露珠虽是一直跟在何氏身边,可到底是将军的人,绝不可能做任何坏事,更别说还是伤害闻溪,在这府中,谁敢呢。
“我知道。”闻溪将手中棋子扔进盒中:“但不急,这几日,你就先按我说的办。”
“是。”
一整夜,闻溪睡的不算安稳,总是半梦半醒间,一会好像是看到了师父,一会又看到了阿爹,然后又是阿兄阿姐。
真正清醒时,还是听到外头人说话。
“轻些放!怎么笨手笨脚的!”
紧接着,便是阵阵脚步声,而那训斥之声不减。
过了会,脚步声朝她屋内靠近,似是要推门而入,红色床幔垂下,银铃响彻,她隐约瞧见半个身子进来,知道是什么人,闻溪坐起身来,手中银簪被她掷出去。
“啊!”一声惊叫响彻望月阁,手中托盘应声而落。
闻溪拉开床幔,双眸凌厉盯着半个身子跌进屋内的嬷嬷:“你是何人?谁给你的胆子随意进我的屋子。”
听到闻溪的声音,金嬷嬷回神,惊吓还是未过,赶忙解释:“二小姐,老奴是国师送来将军府伺候二小姐的。”
特地咬重国师二字。
闻溪看向地上掉落的东西,竟是鲜红嫁衣。
太过刺眼。
在上一世,闻溪更早的见到金嬷嬷,那个时候她确实很喜欢谢观清,金嬷嬷就捡着她喜欢听的说,因为也是谢观清的人,她便走哪都带着她,那个时候的闻溪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而在那一生,除了家人,她最信任的人就是谢观清了,可后来呢,谢观清竟然利用她杀阿爹,灭她全府。
闻溪走至金嬷嬷面前,扬手落下巴掌。
“废话真多,滚出去。”
“二小姐。”金嬷嬷惊瞪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国师府中,所有婢女嬷嬷都是听她一个人的令,还没有人敢反驳或是对她动手,而今,好生生的挨了一个巴掌,她如何不惊,不疼,可又不解,谢观清不是说闻溪性格良善,今日一见,怎么不一样呢?
金嬷嬷虽不甘,怨气,却不敢表现出来任何,抚着面颊,皱眉,闻溪会不会是没听清?想着,她又接着道:“二小姐,老奴是国师……”
“阿莹。”闻溪却是打断她,唤道。
“奴婢在。”外头一个青衣婢女快步走来。
“阿音和阿芷出去帮我采买了,这几日会有些忙碌,你便带着国师府送来的几人好好了解下我的生活起居及习惯。”
“是。”婢女阿莹垂眸应声:“奴婢先服侍大小姐洗漱更衣吧。”
“不必,带她先下去。”
“是。”阿莹捡起地上的嫁衣,笑道:“嫁衣落了地,待奴婢整理干净后,二小姐再试吧。”
“好。”
闻溪转身进了里间,阿莹才扶起地上跪着的金嬷嬷,昨夜,就听白芷说过,这几日,会是国师府送来的几人贴身伺候二小姐左右,她们几个要好好帮扶照顾着,毕竟是未来姑爷送过来的人。
谁知,大清早的,这金嬷嬷就开始摆起了架子,在院中指使婢女做事,绣娘将嫁衣交到她手中,也被金嬷嬷一把抢了去,这便也罢了,闻溪未起身,更没唤婢女进去,这金嬷嬷倒是好,一把推门进去,她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
现在好了,脸上挨了巴掌,被院中的婢女看足了笑话。
阿莹笑道:“嬷嬷见谅啊,我们二小姐被人吵了睡眠,难免会发脾气,一会我让人给嬷嬷拿几个鸡蛋敷敷。”
“……”
金嬷嬷在国师府中作威作福久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闻溪便也罢了,这几个婢女算什么东西,看着闻溪不在,金嬷嬷一把推开阿莹:“滚一边去。”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些低贱的婢女。
闻言,阿莹也不自讨没趣,她的主子是闻溪,没在搭理金嬷嬷,转身入了里间伺候闻溪梳洗。
*
闻溪用过早膳,便出了望月阁,准备去闻昭的清花阁,问一问关于案件一事,却不想,才过长廊,便远远的见到闻昭快步朝后院去,面上神情似是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往四处看。
闻溪躲开她的目光,悄悄抬脚跟了上去,却不敢跟的太近,闻昭身为捕快,自然敏觉。
看着闻昭进了后院,闻溪在院门口停下,瞧着她入了假山后,才又抬脚进去,走了不过几步便停下。
清晨的后院,极静,除了飞鸟的声音再无其他。
闻溪目光落在假山一角若影若现的长袍,是青色的,云锦,上面的图案清晰又整洁,有些清冷之感却又柔和。
是谢观清。
闻溪当然是识得的。
而她也早就猜到了,只是在这一刻还是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