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马车随处可见地拥堵在道路上。
没有声响、没有人影、没有火光、马匹也消失不见,仿佛这片车厢被遗弃已久。
陆离提着油灯走过熄灭的火堆,穿行在漆黑凌乱的马车间。幽暗间隙,宛如有怨毒目光正跟随窥视。
掀开车帘,行李仍然都在车厢里。
地面没有杂乱脚印,可能是被大风抚平,也可能
陆离视线离开周围,向道路前方眺望笼罩雾霭的原野同样笼罩起王城,它就在前面几百米处。
这里人们的消失也许和离王城过近有关。陆离走来时,那些与王城保持距离的车队仍在怪异之雾里等待。
陆离取出口袋里的怀表,掀开表盖。时间没有死死指向某一处,也没因转身而改指向。时间正常,代表周围没有怪异。
这块怀表由身后一里外一处车队聚集地的驱魔人所借。当驱魔人知道陆离打算探查王城后,将这块可以发现周围怪异的怀表交给他使用。
驱魔人似乎喜欢用时间来寻找怪异,或是说怪异会被时间标注。
咔哒
合起表盖,陆离绕过横亘车厢,提着油灯独自走向前,那里涌动着比黑色更晦暗的存在。
陆离与它越来越近,直到融入它之中,环视周围,恍然发觉已经站在艾伦王城的城门下。
城门敞开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甚至有一队卫兵笔直站立守卫着城门
陆离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那座颠倒的王城清晰在百米之上的天空倒映。灰雾弥漫在两座城市之间,难以窥探清楚真相。
头顶的颠倒城里,陆离看到城门前拥挤着一滩滩体表生长眼珠的烂淤泥,其中一滩淤泥怪离开它的同伴,蠕动向前。
陆离收回目光,望向城门前那队纹丝不动的卫兵,其中一道身影向这边走来,盔甲发出“哗啦”的碰撞声。
陆离没在上面看到自己的身影。
怪异在伪装人类为什么。
手掌垂在枪套边,陆离等待卫兵走到他眼前,那是张年轻脸孔,如果不考虑他的神情与正奇怪嗅动鼻子,也许会被当做真人。
“人类你的身份会被隐藏主将重新赋予”奇怪,含糊的语调别扭的从那张年轻脸孔响起:“不要引起怀疑乐园的客人将有权吃掉你”
“乐园是什么?”
陆离喜欢可以交流的怪异,那通常意味着他能与之交流和提问。
只是伪装成人类的烂淤泥并不想与陆离交流。冥冥之中,陆离忽然感受到有什么存在短暂地关注这里,就像目光投来一样。然后“卫兵”告诉陆离:“修忒斯大学在你到达后,主会告诉你下一步”
陆离没有回答,他再次望向空中的颠倒城,寻找未被发现的细节。
“你能看到主的乐园?”
意外地是,并不打算交流的“卫兵”忽然主动询问。
陆离收回目光,轻轻颔首。
“卫兵”对陆离的态度产生一丝无法形容的变化,尽管难以分辨变化是好是坏,但它主动提醒了陆离:“丢掉油灯它会暴露你是人类”
略微思考后,陆离放下油灯,只留下熄灭的“灯塔”。
趁着“卫兵”还可以交流,陆离再一次问道:“一小时前有没有一位女性怨灵进入城市?”
“主知道一切亦会安排好一切”
蠕动般地低语声里,“卫兵”退回到它的同伴之中,留下那句似有所指,又模棱两可的话语。
陆离知道修忒斯大学在哪,不知道这是否与所谓的“主知道一切”有关。
失去油灯,陆离仍能在幽暗城市里视物。路灯泛着微弱冷清的光芒,城市随处弥漫与黑色不同的深浅灰色,犹如是一座盘踞地底的城市。
即使在小巷深处也可以清晰看到五指,无光之夜在这里不起作用。
陆离来到街道上,同时安静地思考。
这通常代表一种可能:掌控这里的存在比无光之夜更诡谲强大。也许是邪神,也许是邪神所说,那群星般浩瀚的伟大存在
街道上居然还有稀疏路人走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抬头望向空中的颠倒城时,才会在颠倒的街道看到同样的身影。
陆离观察着街道和上面的街道:一位头戴高礼帽,身穿燕尾服手持手杖的中年绅士在颠倒城里是一副空荡的骨架。一对相互追逐,嬉笑跑过的小孩子在颠倒城里是两道虚幻的幽灵。一位身材曼妙,对自己俏皮眨了眨的曼妙女人是一团黑雾一样的阴影。
其中也混杂着真正的人类像陆离一样,在颠倒城里看不到身影的人。
他们十分自然的行走在那群怪物里,就好像没有丝毫察觉这当然不可能。街道上散落的血迹和偶尔划破灰暗夜空的惨叫足以铭刻在他们心底,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但他们仍然无动于衷,平常地走着,就像那些怪异。
也许这是他们活下来的原因:“乐园”的规则,引起怀疑会被吃掉,他们要让自己和平时一样。
于是,陆离眼前呈现出人类和怪异“融洽”的生活在一起的景象,尽管是捏揉出来的扭曲。
眺望长街,路灯下的潮湿青石板路向前延伸,那并非积水,踩在上面所发出的粘稠水声与小巷里传出的舔舐声表明它其实是血。
碎肉残渣散落着,被不在意走过的人和“人”们踢开,落在小巷口,或是路边下水道前。每当这时,幽暗之中会迅速伸出一只或好几只枯瘦爪子,争抢着抓住碎肉缩回黑暗,然后传出咀嚼声。
回荡的尖叫与惨叫不时划破夜空,不曾停歇。
这是座怪异之城。
“你在看什么?”一道温柔的女声忽然从身旁响起。
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站在陆离身旁,友善而好奇地问道。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抬起头,看向头顶颠倒的城市。
一只胃囊般臃肿的怪物堆在身旁,顶端的嘴巴垂在陆离头顶,粘稠口涎从身旁滴落。
它在质疑陆离。
它想吃掉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