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见官兵冲破门,当即大叫一声“快救我”。
卫央闪身往墙角一躲,拉过刘都司与他耳语一句。
刘都司大惊:“不成,我可不答应!”
“去罢,记着我的话,一旦丁、施二位没到,须仔细听我号令,以弓箭射杀。”卫央道。
李都司摇头:“卫兄弟咱们可不让你去……”
“去吧,记住我的话。”卫央舔了下发干的嘴皮,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
那两人还待要劝说,卫央眼睛一立。
他胸中自有判别善恶之道,手中杀敌如林,且都是高手,这一番威暗慑,那两人心中均是一紧,都觉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刘都司咬牙低喝道:“也罢,倘若卫兄弟有一些疏漏,咱们……”
“不必说丧气之言,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们,去。”卫央道。
那两人持一面盾牌,小心踆进佛堂。
只听一把陇西口音的汉子大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哪,咱们七八个人,竟引来这么多狗腿子,好得很!”
李都司冷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射死他们!”
盾牌手当即上移,后头钻出了一列弓箭手,刷的一声箭上弦,只等一声令下时,攒射死那几个魔头。
白净的汉子骇然:“你们不要她们的命了么?”
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手中钢刀架在那老汉的脖子上。
老汉破口大骂道:“好狗贼,可知我是谁么?”
刘都司笑道:“岂不是七十老儿十七妻,南楼青竹入新池,出了名爱在青楼里打滚儿的老汉么?”
那老头骂道:“你是哪一卫的头?叫洪守备来,他必不敢草菅人命。”
却听刘公子的妻子大骂道:“诸位不必听那老儿胡言,若非他,我们早杀死这些狗贼了,你们快放箭,莫要他们逃跑了!”
跑不了!
此时的后头,卫央早调拨来的两个把总,各带着三百弓箭手,其中还有火铳手,真若是五岳掌门那帮的高手来了,许还能逃脱,但这几个可没有那等本事的。
刘公子的几个妾室略犹豫片刻,只听那大妇朗声道:“你们不要怕,咱们今日本是抱着必死决心,何必恐惧这几个畜生?便是万箭攒心,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尚且有儿子,却不想刘郎待你们一片真心,竟不愿杀死这几条畜生么?我一无所出尚且不惧,谁若怕,只管求他们便是,我刘氏一门,往后再无这等无情无义之人!”
那黑和尚大怒道:“闭嘴,闭嘴,他妈的,你闭嘴。”
那妇人冷笑骂道:“把你这黑皮黑心黑行径,脏心脏肺脏轮回的黑畜生,你便杀了我,今日也逃不出哈密。你这等畜生,纵然是死了,我且怕你脏了轮回道。”
那黑和尚暴跳如雷,上来便要提手掌下手。
又听一个白裙女子大骂道:“好,说的是真好。奴本不过是个唱曲儿的奴婢,相公待我如大户人家的姑娘,以死报答他,没什么了不起。黑畜生,你不要拿手来打,你只管拔刀,你若死在大军的手里头,我那儿长大,自会记得他爹爹是个好脾气的读书人,他娘亲是个不惧黑白畜生,死都不惧的女子。你下手,只劳军爷们替奴传一个信儿,便说,若这等人纵然死了,他长大之后,也要刨其坟扬其骨,他爹娘老子在地下面,也必护佑他。”
另一个女子喝道:“死便死,不怕……”
话音未落,那老汉骂道:“贱婢,你死何必拉上别人?”
“呸!老泼贼,你枉读那圣贤书,帮着几个披人皮的畜生,将我姐妹三个骗进院子,似你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与他们何异?”大妇大骂道,“诸位军爷不必在意咱们,也不必在意他们。这老畜生方才自得夸功,在那畜生的面前奴相如狗,乃是他们的帮凶,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速射箭,莫要迟疑,但凡有一箭杀死这些畜生,小妇人结草衔环,当来世早报,必不负此言!”
那老汉新妇叫骂:“那是你男人福薄命短……”
只听嗤一声,门外走进个人来。
老汉一见,当即连声道:“小官人,小官人,快救我,我愿以百两纹银相谢。”
却不正是卫央么。
卫央拍手一边笑,口中道:“不意竟有这等刚烈的女子。”
黑白双雄猛然往后退,齐声道:“你是谁?”
两人江湖经验也颇老道,后退的同时大喝道:“小心,这厮身份不低须防备扈从!”
卫央哈一笑,道:“看来,你两个定是方才出去作案的人。”
他目光落在一个腿上帮着一条带子的人脸上,问道:“你是祁连四狗,还是陇西双猪?”
那人大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
“满哈密打听,我姓卫名央,何人不说算是个英俊的少年郎?”卫央微笑道,“倒是你几位,哦,另外那两个,应当便是大名鼎鼎的‘漠北双熊’罢?”
白汉子叫道:“原来竟是你。”
“不错,正是我。”卫央信不走下台阶,一步步往那边走去,口中道,“你们是奉贾布,或者什么杨莲亭之命,前来寻我寻仇么?这很好,冤有头债有主……”
黑和尚喝道:“站住!”
“别慌。”卫央摇头道,“我原本是打定主意,叫他们乱箭齐发,将你们杀死在这里。不过,我听这三位娘子义气慷慨,心中佩服万分,何况你几人既想离开,眼下的情况,只怕要挟持更有分量的人才是,她们还不配。”
他脚下丝毫不停,只是脚步很慢。
那八人互相看了看,白汉子大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很好——你把钢刀扔了,杨莲亭曾说,你刀法也算不错。”
卫央顺手扔掉钢刀,笑道:“那么,我背对着你们,慢慢地靠近,放心么?”
黑和尚笑道:“老子吃了一肚子那三个娘们的气,正要拿她们解馋,好,这命总比嘴馋要要紧,那么你过来,慢些!”
刘公子之妻叫道:“卫少侠,你不必……”
“无妨,我既承蒙你叫一声少侠,怎可有见死不救之理。”卫央站住脚,吩咐,“待我到他们的刀剑之下之前,自会解开你们的穴道,到时快些退出去,明白?”
那女子惊道:“这,这怎可……”
“无妨,无妨的很哪。”卫央一笑道,“我卫央好歹也算是王府的客人,也颇有一些人情往来,他们安敢伤害我。”
他干脆地转身,背对着那几个人,一时运起紫霞功,只听到脚步声轻微,对面的李都司掣出钢刀,刘都司已举起手随时下令射箭。
卫央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
他分明听到有人在迅速靠近,甚至心中已经计算好:“杀了他,往后跃出三步,然后……”
但就在此时,身后那受伤的汉子狞笑道:“忠顺王?他能咬掉老子的球?”
李都司喝道:“卫兄弟回来——”
刘都司叫道:“那厮要杀你!”
是么?
这倒是出乎预料的事情。
卫央余光越过肩膀,瞥见地上正缩短的影子。
一把大砍刀,直横着向他脖子扫来。
轻轻一下蹲,卫央一手轻压,内力提到巅峰,只向后彷佛仰面倒下般,又彷佛向椅子上坐下去,极快无比地躲过一刀,钻进那汉子怀抱。
怎么?
“忠顺王许咬不掉,刀子却可以。”卫央单臂往后一撞,匕首破出衣袖来,不偏不倚,正扎在那汉子的裤裆。
嗷——
这一声大叫,来自对面的军卒。
百余人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卫央那一刀捅进去,极快无比地有画了一个圆圈!
“这下,可干净了。”两位都司及之下军卒心中一起叫。
他们不自觉地稍稍下蹲些,彷佛加紧了两腿便能抵消那竟似感同身受般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