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再往关山外

“郎君……山外来，妾迎风雪……中。何不振尘霜，再往……关山外。”凄凄沥沥，断断续续，风雪凌厉，几分饥寒，阴冷入骨。

听到这个声音，那令官却是感到了一股连身前神火也无法驱散的寒意，强自掀开嗫嚅的嘴唇，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浓雾深处：“姜女……是姜女……”

李景元还是头一次听到姜女这个称呼，倒是一边的锦殊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变。

“这里的寒毒如此凶猛，你们之前也遇到过？”李景元看向令官，声音随着法力鼓荡，镇压其此时汹涌的妄念。

令官回过神来，苦笑摇头：“哪里……这姜女我也是听闻已久，遇到却是头一次，估计是又开了兵路，我们之前已经过了一路乡镇勇兵。”

这时，前方一道白衣幻影如雪月清霜，无痕渡空而来，面目如零纸，五官如点墨画就，粗劣不堪。

这张纸脸在七窍处各有开口，一道道凄厉的声音从那开阖的纸孔中震荡而出，盘旋在这崖间，鼓荡不休。

“郎君……”抑扬之音如京腔正字，却唱了个哀婉惆怅，好不心酸。

见这妖物不请自来，李景元轻拨剑丸，清越鸣声回响耳畔，火行蒸腾若烘炉，正要动作，却见一只玉手横来，压住李景元的右手。

抬头望去，就见一双月目垂华，满是复杂之色。

李景元压下气机，疑惑开口：“锦殊姑娘有何事？”

锦殊轻轻摇头：“李道友，姜女只是可怜人，无需雷霆手段，且让我来。”

说罢，玉手轻抚腰间玉带，以食指与中指为媒，扣住尽端，法力变幻之间如彩云西来，揽尽藏雪之景。

那姜女身形虚实难测，见下方动静，察觉有异之后凄厉之音更甚之前，身形更是隐入白雾之中。

但锦殊那玉带也不知是何材质，任凭这姜女如何遁形，都如影随形而至，更是趁机将其身形缓缓拉入其中，绞缠而尽。

“缚！”锦殊手中法印打出，那玉带便化作层层天幕将那身无定形的姜女团团困住，最终化作一架白玉女像，落于锦殊手中。

“玉封之法，没想到锦殊姑娘还知道前朝南宫氏的封印之术。”李景元却是看出了之前锦殊的法术底细。

“雕虫小技而已。”锦殊一言带过，把玩着手中玉像，叹了口气，“多谢道友手下留情了。”

“这姜女可是有什么典故，让锦殊姑娘也不忍下手？”李景元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

“这件事应该问……”锦殊正欲推脱，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转头看向迷雾深处。

李景元也感受到了一股相较之前更加凛冽的寒意浮来，他庇佑在令官身上的神火竟然有了丝丝不稳之态。

“姜女虽属阴寒鬼物，但并未听过其有毒物之说，看来这寒毒瘴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李景元看向迷雾深处，眼神之中绽放一抹厉光。

锦殊同样一拍身下白狮龙，严阵以待。

“大人真是好狠的心。”和先前一般无二的声音，只是少了唱腔，便变得温婉丰满了许多，“我家妹妹苦候良人不至，闻见马蹄声，以为辛酸一朝得解，却被你们擒了去。”

“咔嚓咔嚓……”随着声音响起，被迷雾环绕的悬崖之上，破碎的石子掉落之声越来越近。

直到一张人面镶嵌在一副铁盔一样的青铜节肢上，隔着半空，望了下来。

一股腥甜的气息迎头压下，将李景元分出的神火吹得摇摇欲坠。

李景元天罗妙目之下，望见了这妖物全貌。

竟是一头千足长虫，百毒蜈蚣。而且看这妖物法身，修炼的还不是一般的法门，这妖物法身每节之上都生一面，千足千面，每面之上都有一张姜女面容。

而那毒气，便是从这百毒蜈蚣甲壳之下的缝隙中溢散而出的。

那妖物似乎窥探到了李景元的目光，身上千面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惨绿色的毒雾顿时喷涌而出。

“小心，这妖物身上至少挂了上百具姜女，本尊乃是一头千足金蜈。”李景元出声提醒。

令官听闻妖物身上挂了百具姜女之后，顿时面无血色。

锦殊也是微皱眉头，她与先前那姜女交过手，这些妖物虽然灵智不高，但怨念深重，虽受限于生前，未成鬼王之躯，但若无相应手段，十分难缠。

这边正想着，李景元已经率先出手。

“火令，赦！”一道火势凌空而现，陷而引风，风动雾身，火消毒瘴。

同时剑丸轻鸣，终于伸展而开，化作双刃青虹，锋芒毕露。

“剑修？”千足长虫看着下方同样取出青锋的锦殊，舔了舔嘴唇，“最好吃的味道啊。你们抢了我的一百三十八妹，我就那你们抵账好了。”

说着，巨大的身躯如同幻影一般瞬间消失，一道指节长短的黑影穿过虚空，来到二人面前，尖锐的足尖正要撕开锦殊白嫩的肌肤。

“嗡……”青锋颤动，剑芒扫过面前虚空，千足长虫躲避不及，被剑芒砍中了身躯，砸入了悬崖之中。

“如意法门？”李景元看到这蜈蚣大小如意，不由眼前一亮，不过手上却是没有半点含糊，灵剑有火，焚世间之妖。

六阳元灵剑化作一道惊虹，没入悬崖之中。

一声凄厉的声音从悬崖之内响起。

李景元却仍旧一脸肃穆，手指微曲，其中法力牵引之下，收回剑丸。

就见剑锋之上，丹火熔炼一张姜女素脸，其中尖啸之音正是由其发出。

“才刚入云岭，就见了一头妖王，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李景元眼中灵光炽盛。

“本事的确不小。”锦殊见识过李景元的这柄灵剑，知晓其威能，所以对那金蜈更加高看几分。

“而且恐怕跟脚还不俗，这云岭左右已经归属秦岭和东望二郡，倒是听说秦岭郡内有一头惊世大妖，练成一道吞噬神通，能化他人道果为己用。”李景元看着面前悬崖之中若隐若现的气机。

锦殊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手持长剑，凌厉剑光将周边崖壁碎成了齑粉，强行将金蜈从其中逼了出来。

一边舞剑，锦殊还有余暇言语：“所谓姜女，便是东望姜南城的采姜女。”

东望为圣朝第一大郡，幅土辽阔，东抵近海，有近海妖乱，南接共泽诸国，常有边境兵乱，姜南城便是临近近海的第二座城，城中以姜精和采姜女闻名。

“每逢战事，姜女之夫出田上甲，姜女还会亲手送上惊心裁缝的姜包，里面有可以驱除寒瘴的姜精，还有代表平安的祝福和他们的姓名。

每年，姜包大多都是挂在车上回来的，有的是单独一个，有的找不到了……姜女们不相信，都想越过那座镇海城去找回丈夫和父亲……”

“可是十年前，姜南城就被海乱彻底毁了，满城姜女死绝，长眠外地的姜女也不知何故成了阴鬼邪物。”最后一句是令官接上的，“没想到姑娘居然知道这段秘辛。”

却听锦殊洒然一笑：“我名锦殊，却是姓姜，流落他乡的无根之人，今日得见，欲渡诸位乡亲父老。”

李景元看着锦殊身形如谪仙下凡，眼中却是尘情动容，不由也是一阵心疼。

只是他道心坚韧，很快便恢复过来，不再多说，手中火势顿起：“关山不远，外无埋骨之所，就让我送诸位一入轮回，来世再赴关山外。”

火光映照之间，仙子垂泪透面纱，面容之上带着几分倔强：“不要，来世愿往太平城。”

李景元轻叹一声，一把火将这妖物烧了个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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