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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 圣杯教堂。
奥格站在教堂深处的房间里,扶着手杖站在窗前,望向窗外的长廊。
窗帘垂落的阴影与房间的灯光同时打在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位于明暗交接处, 看不出情绪。
他身后的房间里, 秘书正在和教职人员一起翻阅文件,进行核对,以完成教会事务的交接。
“沙沙”的纸张翻动声如雨般落下,房间笼罩在一种肃穆的寂静里, 但奥格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将会成为芝加哥圣杯教会的主事人,除了教会的任务以外, 当地教会的一应事宜也需要他来处理。
不过奥格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教会对于他们的新使徒也足够了解。
他们给他配备了一整个精英团队, 足够代替他支撑芝加哥的教会。
作为唯一一个活着走出阿奎利亚镇的候选者,奥格无疑通过了导师的考验,即将成为圣杯教会的新任使徒。
而在和导师见面之后, 教会的诸多权限也开始对奥格开放。
比如紧急情况下, 他可以临时调用不超过一亿美元的现金,不需要经过教会审核,只需要在事后补上申请;
比如说当他进入一座圣杯教堂的城市, 他随时可以要求当地教堂提供一切他需要的协助, 甚至于临时接管当地教堂;
比如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教会都会帮他进行善后, 保证他不会因为他的任何行动被裁决局关进监狱……
简单来说, 圣杯教会将会对他提供所有能够提供的帮助, 让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提升自己的等阶。
奥格对于使徒的权限有所了解, 因此倒没有太惊讶,只不过他偶尔会产生一点困惑。
他记得先生的信徒之中,那个很奇怪的红发女性是辉光教会的使徒,只是听她的说法,她在灯教绝对没有享受到他这样的的待遇,反而被看管得很严。
“哒哒哒!”
一阵密集的枪声打断了奥格的思绪,也打破了教堂里的寂静。
秘书和教会人员不约而同抬起头,向着窗外望去,看见一群被枪声惊起的鸟扑扇翅膀,掠过教堂外的夜空。
这只是一个开始,很快教堂外又传来了枪声、车声、尖叫声,听起来像是正在发生一场枪战。
秘书皱起眉,走到奥格的身边,低声说:
“是当地的黑、帮,但有些不对劲,这里不是贫民区,他们不应该直接在这里开火,您想要人去看看吗?”
奥格听着他的话,嘴角微勾,漫不经心地说:
“不用。”
街道上的骚动还在继续,秘书退了回去,继续忙碌工作,奥格欣赏了一阵窗外的嘈杂,心情愈发愉悦,忽然感觉到意识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无需确认,奥格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的征兆——先生向他投来了视线。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和欣喜,从窗前转身,快步走向祷告室。
秘书和教会人员都没有抬头,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关上祷告室的门,奥格将手杖放在长椅边,自己在长椅上坐下,双手在胸前交握,低下头,额头抵着手。
“尊敬的先生……”他虔诚地在脑海中低语。
短暂的静默后,奥格如愿听到先生沉吟的声音响起。
“我注意到你已经见过圣杯教会的导师了。”祂说。
奥格并不意外先生能够看出这一点,哪怕祂并不是全知全视,作为神灵,
祂所执掌的威能也不是导师能够企及的。
“是的,您的双眼能够看透万事万物的破绽,我万分感念您的宽容和爱……”他热切地说。
还没有表达完自己的心情,奥格忽然察觉到先生似乎再一次沉吟起来,于是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等待先生开口。
几秒后,他听到先生温声问:
“或许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经历?我想听你亲自说一遍。”
先生主动询问我的经历,这一次交流时间又可以拉长了……喜悦直接写在了奥格的脸上,他眼眸闪闪发光,立刻回答道:
“是的,因为我是唯一从阿奎利亚离开的候选者,我想导师随时会来见我,于是我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我记得斯嘉丽死前说过,她需要导师的血才能活下去,他是以此来控制使徒的,所以来芝加哥前,我在自己的身体里装了一具尸体,来代替我自己被导师控制……
“我把尸体放在了酒店的浴缸里,在浴缸里倒满‘长墙的捕鼠器’的血,这样看起来就像那些血还在我的身体里一样。导师也没有察觉,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见过我。”
所以你的浴室里放着一具尸体,每天你就睡在尸体不远的地方……放在奥格小朋友身上,我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这样就对得上了……叶槭流听着奥格的描述,不难从他雀跃的语气里听出邀功的意味。
他也能猜得到奥格的想法,这一次小朋友进行了非常多的思考,估计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思考怎么在成为使徒后不被导师控制了。
难为奥格一直憋到现在才来邀功,显然是觉得成功之前不值得让叶槭流知道,直到现在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事,才喜滋滋地拿来报告,很有几分“让先生为我骄傲”的意思。
没想到奥格也知道思考了,嗯,这种行为还是要表扬的,做得很好,就是下次别做了……叶槭流欣慰之余,也有些头疼怎么和奥格说。
刚刚他打开桌面,先看到奥格身边多了一具【人类尸体】,一时间大为震撼,接着又看到一串黑漆漆的【邪名】和【神秘气氛】,其他还有乱七八糟的各种影响……但这些都比不上新出现的一张卡牌让他重视。
【苍白之血】
【描述:无形的病痛侵蚀了我,我随时可能死去。有些血液残存在我的身体里,我需要赐予愉悦之人的庇护,才能够摆脱不适。】
赐予愉悦之人——叶槭流上一次见到类似的描述,还是在灯教导师身上,在费雯丽的卡牌描述里,“沐浴辉光之人”是灯教导师的代称。
结合奥格的描述,叶槭流不难猜出来,虽然奥格将绝大部分导师的血转移到了尸体里,但仍然有微量的血残留在他身体里,也就是说,导师依旧能够控制他,只不过控制力不会像斯嘉丽那样强。
而且这很可能是导师放任的结果,他肯定也对奥格的性格有了解,估计在他看来,新的使徒有点小动作很正常,不用太在意,反正等到病重的时候,奥格也要向他祈求血液……倒是不用担心被导师看出什么,甚至他就在等着看奥格下次满地打滚……叶槭流微微皱眉,反复检视奥格的卡牌。
不像停留在漫宿的灯教导师,杯教导师虽然藏在暗处,但对于圣杯教会依旧有着很强的控制力。
以他处理斯嘉丽和阿奎利亚镇的方式来看,他显然擅长玩弄阴谋,绝对不是那种会忽视细节、能够轻易蒙蔽的人。
如果叶槭流设法帮助奥格,很容易被导师察觉到问题,而奥格又不像费雯丽,他并不打算脱离教会,更加不能提前暴露,所以在这件事上叶槭流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虽然知道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选择,但
猜出杯教导师对奥格怀抱着戏弄老鼠的心态,我就很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想想自己的信徒要被别人揍,叶槭流神情越发冷了下来。
尽管他现在和漫宿行者的实力差距仍然大得像是天堑,不过刚刚和一位漫宿行者拉了关系,还很可能被神灵侍者追杀,叶槭流觉得自己债多不愁,再看看杯教导师,当然也没有多少畏惧,甚至在积极思考怎么搞对方一下。
他念头急转,看到桌面上某张卡牌,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的桌面上,还摆着三张【冥界犬的残骸】!
这可是墨绿桌面认证过“谨慎保管”的危险品,来自“彼世之王”驯养的冥界犬,自带无光之海的感染,这种诅咒可是连凯斐·杜尔这个神灵侍者都挡不住,就算残骸的感染性没有无光之海本身强,也足够导师好好享受一把了。
至于理由也很好找,你的使徒刚刚在你的安排下破坏了赤杯的试验场,那么身上多了点什么赤杯留的小礼物也很正常……毕竟是七神之一,留的东西不被你发现也很容易,既然你自己把血放进使徒的身体里,因此遭受点什么也怪不了别人……叶槭流理了一遍,很快敲定了计划。
注视了【苍白之血】许久,叶槭流移开目光,对奥格说:
“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得更优秀,不过漫宿行者也不那么容易被瞒过。”
听到前半句话时,奥格感觉轻盈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胸腔,他几乎要因为喜悦而飞起来,后半句话则犹如戳破气球的细针,让他瞬间从云端摔了下来。
藏在黑暗中的恐惧几乎要再一次攫住他,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对周围的一切产生强烈的攻击欲。
但先生的语气没有遗憾,也没有惋惜,更多的反而是赞许……
不稳定跳动的血液缓缓平静下来,意识到先生对他有着什么样的期许,奥格深吸了口气,没有在沮丧的情绪上浪费时间。
“我知道了,”他努力思索,“我会……继续做正常我会做的事。”
他听到先生轻轻“嗯”了一声,用舒缓的口吻说:
“疾病会在大约两个月后侵袭你,你可以提前做一定的准备。
“另外,之后你可以把这件物品放进你浸在浴缸里的那具尸体里,但不要直接触碰它。
“用灯道路的遗物保护自己。”
至于谨慎观察、定期清理增长的部分和转移位置,就只能我来了……希望杯教导师喜欢这份小礼物……叶槭流也打算借此机会看看“冥界犬的残骸”有什么效果。
奥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全然相信先生的所有话,于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先生。”
……
从奥格的意识中离开,叶槭流舒展了一下身体,正好看到布莱克也收拾好了行李,便冲他们招了招手。
狗狗们轻快地小跑过来,在叶槭流身前单膝跪下,双手握住他的手,积极地追问:
“发生什么了?有什么事吗?我们可以做什么?”
这是什么三连追问……叶槭流好笑地拍了拍他们的脑袋。
狗狗们立刻闭上眼睛,用头顶蹭叶槭流的掌心,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感受着掌心的热度,叶槭流沉默片刻,轻轻开口说道:
“昨晚我和追思女士见过了,她是冬道路的漫宿行者,也是异种的庇护者。
“她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关于你。”
布莱克睁开眼,望着叶槭流,红眼睛眨了眨,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她的大限即将到来,那之后异
种需要新的庇护者,而她倾向于你。”叶槭流简单说道,“如果你留在爱尔兰,跟随在她身边,她会全力帮助你继续向上晋升,达到漫宿行者的等阶。作为感谢,她也会赠予我高阶冬密传。我想听听你的选择。”
他话音落下,布莱克迅速地说:
“不,不需要,我们不想留下!”
“你们有好好考虑吗?”叶槭流很怀疑。
“可是这件事完全不需要考虑啊?”布莱克鲜红的眼睛注视着他,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解,“那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只要你能陪伴我们就好!”
薄雾弥漫的森林沉睡在静默之中。
叶槭流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轻轻落在他们的脑袋上。
“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和追思女士说的。不过安全起见,接下来你恐怕不能像现在这样跟在我身边,只能回到箱子里睡觉了。”
狗狗们疑惑地望着他。
“彼世之王的侍者盯上了你,在行猎季里,他随时可能出现在荒原上,继续让你待在外面会很显眼。”叶槭流向他们解释。
布莱克神情凝重起来,点了点头,又沮丧地低下头。
叶槭流把手提箱从桌面上拿下来,打开让狗狗们回去,又重新合上箱盖,把手提箱变回卡牌。
火堆已经熄灭了,最后的火星消散在发白的碳灰里,叶槭流往余碳上浇了点水,于是连淡淡的烟也看不到了。
黎明时分的寒意在森林间无声流动,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营地里,环顾四周。
许久之后,他拉上风衣帽子,遮住自己的脸,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向着营地外的森林走去。
天光苍白,地上阴影逐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