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上元之后的长安城,似乎比年节里还要显得热闹。
无数有关于上元夜里,花萼相辉楼上的事情,从各种渠道流传出来,引人深思,令人遐想不已,浮想联翩。
人们都在揣测着,皇帝是否已经开始准备撒手朝政,将政权驻步移交到东宫手中。
而太子都督西北三地,只不过是事件的开端而已。
这样想的人有不少,但在朝堂之中都是微末存在。
所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长安城外以及平康坊这两处地方。
今天,是王忠嗣重新执掌西北两道节度,返回西北的日子。
同时,也是朝廷开始真正结束散养,恢复到正规的第一天。
一如既往,皇帝对于早朝这样的存在并无在意,朝中积攒了一整个年关的政务,仍然是报送平康坊右相府处理。
似乎,一切也并无改变。
只是身处在平康坊中的李林甫,却并不这样想。
“各部司的小官小吏们,已经在暗中联络,议论是否要报政事于东宫了。”
右相府,御史大夫王鉷的脸色很不好看,幽幽开口,目光似有似无的瞥向坐在上方的右相。
自从昨夜在兴庆宫中恶了皇帝之后,他便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什么时候醒来,就会接到宫中的旨意,将他打落凡尘,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只是一觉醒来,王鉷并未等到贬谪的圣旨。
可这并不能让他彻底安心。
宫中虽无给他的旨意,却有另外两道旨意送去了丰乐坊和永安坊两处。
王忠嗣几近官复原职,这本就是应有之意,皇帝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真正的处罚了他。
可让王鉷没有想到的是,永安坊里那个朝堂新人,原本就已身兼重任,但仅仅是一夜过后,更是荣耀,已成朝堂显贵。
三品的文武散阶同时加身。
这是国朝从未有过的事情。
更不要说,以那武功县为封地食邑,还允其畅通宫廷。
这是何等的功劳,才能获得的荣耀啊!
王鉷很清楚,这是皇帝在做给他们这些人看的。
是要他们这些在昨夜,竟然敢成群结队反对太子掌西北三道都督事,所做出的举动。
王鉷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右相李林甫。
针对东宫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以右相的标准来施行的。如今东宫骤起,新贵当朝,目下不明,一切仍需要右相给出一个办法。
与王鉷有相当感触的,还有在场的吉温、罗希奭,皆是此般态度。
他们无声的注视着李林甫,希望这位朝堂魁首,能够针对目前的朝堂局势,给出解决办法。
只是他们未曾等到李林甫的回答,却是先听到了来自刘骆谷的冷笑声。
只见作为安禄山代表的刘骆谷,当众发出一阵冷笑。
随后,语气狠厉道:“不过尔尔,几只跳梁小丑罢了,你们尽然怕成这般?”
王鉷反应最是激烈,当即沉下脸来,满是不悦的瞪向刘骆谷。
“刘使何处此言!”
当朝御史大夫怒了。
然而刘骆谷却毫无畏惧,平静直视对方,仍是轻笑道:“诸位在怕什么?他们是要来取诸公首级,还是要贬黜诸公了?”
刘骆谷反问了一句,随即起身走到场中间,环臂抱拳面朝李林甫,再昂首挺胸斜眼扫过几人。
“朝廷还是这座朝堂,政令仍出自平康坊。安大夫只知朝堂贤良乃是在座诸公,若当真朝中滋**佞,无需诸公言语,安大夫身兼国朝御史大夫,亦会亲自入京,来替圣人好好的清理一番朝堂!”
刘骆谷这番话说的是杀气腾腾。
几乎就差将安禄山随时能够领兵入长安的话给说出口来。
嘭。
上方,一直沉默不言的李林甫,终于是面带愤怒的砸向眼前的桌案。
只见他双眼微微眯起,盯着站在场中的刘骆谷。
刘骆谷也是机灵的人,当即弯腰抱拳,满是歉意的冲向李林甫:“在下唐突,言辞失度,还请右相责罚。”
他虽然言称唐突,但神色之间却并无多少反应。
“哼!”李林甫冷哼一声,但并没有多少怒意:“安大夫忠心为国,老夫自是知晓。只是安大夫镇守地方,军务为要,长安如何,自由朝堂商磋。”
说完之后,李林甫淡淡的看了刘骆谷一眼。
这便是在告诫刘骆谷的意思。
长安城不论如何,也不会要安禄山插手。
并且还告诫刘骆谷,安禄山虽为御史大夫,但首要职责却是节度地方。
来自右相的告诫,刘骆谷自然不敢有怠慢的意思,当即收敛心神,告罪一声默默退后原位。
见刘骆谷在右相面前输下阵来,王鉷等人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窃笑。
有李林甫这等姿态,依旧宛如朝堂中流砥柱,也让他们几人稍稍按下心来。
这时,李林甫又道:“西北之事,如今你们怎样安排?”
听闻终于提到正事,王鉷当即挺直身板,沉声含蓄道:“已然派人去了西北,想来要不了几日,消息便能送过去了。”
他这番话说的含含糊糊,指代不明。
但在场众人却是清楚,李林甫更是满意点头。
大唐要集三道兵马,征讨吐蕃,这是不允更改的国策。
但是李林甫又怎会坐视王忠嗣再创功勋而不管?
前番右相府商议之时,他们便已经定下,要提前将消息送到吐蕃的计划。
只要吐蕃提前有所察觉,并做出准备,便断无可能被打的措手不及。
一旦战事陷入焦灼。
他们自然就会有无数的机会,将无法攻入吐蕃的王忠嗣,乃至于是高仙芝,一并拿下。
右相府内,几人又是一番密谋筹划。
而在皇城之内。
东宫一隅。
已经都督西北三地的太子李亨,却显得并不怎么喜悦。
庭院外,几名东宫子嗣,正在宫娥内侍们的护持下,嬉戏追逐。
有子绵延,便是底气。
但已经将势力从长安伸向西北的李亨,依旧如往常一样,神色沉寂,让人捉摸不透。
“王忠嗣重回西北,只是此番在朝堂之上,本宫并未为他说一句话,难免他会心生嫌隙。如今他又与安西结亲,恐怕也是对本宫的一种表态吧。”
颇为忧心开口的李亨,抬头看向早就趁闲赶来东宫的高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