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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丘之所,圣纳洛大教堂。
圣堂骑士们徘徊在七丘之所的边缘,以及城内的街道间,在平常,这些骑士很少这样直接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越发频繁地出现,并且人数越来越多。
有人曾回忆,一切似乎要从很久之前圣纳洛大教堂的戒严开始,至于为什么要用“很久”,自然是这样的戒严持续了太久,久到民众们都快忘记了,这一切究竟是在何时变成这副模样,努力地去回想,也只是模糊一片,仿佛从一开始,圣纳洛大教堂便是如此地森严。
与其说是人与神的距离感,倒不如说在某个夜晚里,圣纳洛大教堂变成了魔鬼的囚笼,它刻意保持着与尘世的距离……
“无关之人尽快离开!”
有士兵在街头呵斥着,不远处便是全副武装的圣堂骑士,他们维护着现场的秩序。
作为教皇的铁锤,信徒们向来信任着他们,可面对着如今圣堂骑士们的要求,哪怕这命令出自教皇之口,也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不,我不能离开!”
有人这样哭嚎着,他的额头上流露着血迹,不断地磕头,祈求着怜悯。
遗憾的是,这未能改变他的结局,信徒被士兵们拖着走,丢进缓慢移动的人群间,他们组成了一支很长的队伍,被士兵与圣堂骑士看管着,从七丘之所的角落里溢出,在主干道汇聚在一起,而后被驱赶出这座圣城。
信徒们都期待着戒严解除的一天,好让他们能远远地观望到那宏伟的教堂,可之后迎来的却不是解除戒严,而是更为深层的净化。
“我能坚持住的!”
又有信徒喊道,他双眼通红,但很快便被士兵们控制住。
随着又一个人的暴乱,有更多的信徒也一同呼喊了起来,其中有的过于极端与疯狂,喊出了亵渎的话语。
“这里被黑暗侵蚀了!它们正从神的影子里爬出!”
另一个信徒不知何时脱离了队伍,他站在了高处,对所有人大喊着。
“这神圣的土地就将受到污染!我们要捍卫它!直到最后!”
他大吼着,哪怕士兵用短棍粗暴地殴打他,他也试着挣扎起身,继续宣传着话语。
这话语宛如疯狂的魔咒,这就像触动了什么般,很多低头的信徒缓缓抬头,目光里闪烁着另一种情绪,他们握紧拳头,仿佛是要打翻这些士兵,保护着这片土地。
从他们的信仰来看,哪怕被黑暗吞食,死在这片土地之上,也是无上的荣耀。
“没有黑暗!神的辉光会一直庇护着这一切!”
圣堂骑士注意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当即大声叱喝着,声音洪亮,宛如钟鸣般撞击着信徒们的心灵。
这看起来真的震慑住了他们,他们变得安分了许多,但谁也不清楚那藏在心里的躁动会在何时再次崛起。
就连圣堂骑士他自己也是如此,他注视着被驱离的信徒们,刚刚的怒斥不仅是震慑着信徒们,圣堂骑士也在尝试震慑自己心中的恐惧。
他看向自己的同僚们,厚重的头盔下,在那阴暗之中,他能看到一双又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神,而那眼神之下潜藏着相同的情绪。
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耳旁的喧闹间,传来隐秘且诡异的呓语。
是啊,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一周前,也可能是半个月前,圣堂骑士也记不清了,总之刻意肯定的是,这一切是在戒严后发生的。
起初只是有些人开始做噩梦,他们梦到了血与骨交织的地狱,在夜晚里听到了恶魔磨牙吮血的声响。
最开始这样的人很少,即使有人说出来,大家也认为是他的信仰不够虔诚,可逐渐的,这样的噩梦吞噬了越来越多的人,绝大部分的人在噩梦的侵袭下难以入睡,他们的眼眶乌黑,眼白里布满血丝,神情疲惫不堪。
渐渐的,这样的噩梦似乎成为了共识,每个人都清楚自己在遭遇着什么,但他们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因为他们很清楚,这里是世界上最神圣的城市,他们与伟大的教皇共处着一片土地,如果说世界上有哪个地方最接近天国,那么一定是这里。
魔鬼是不会侵袭这些信仰虔诚的人们,他们也相信着。
信徒们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噩梦的真实,如果这噩梦是真实的、是来自魔鬼的折磨,那么如此虔诚的他们,如此虔诚的信仰,又算是什么呢?可笑的谎言吗?
所以他们自欺欺人着,为了守卫自己可悲的信仰,固执地将异常的噩梦视为精神不佳,越发虔诚地祷告着,直到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信徒们期待着教皇的出现,可最后等来的却是驱逐,教皇没有说明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将绝大部分的信徒驱离这座城市,为此甚至动用了圣堂骑士团。
只有那些有一定阶职的神职人员们才被允许留了下来,以最低限度的人手,来维持整座城市的运转。
“有越来越多的信徒产生不满了,有些极端的家伙,甚至认为冕下早已被魔鬼侵占。”
街头的角落里有人交谈着,他们身处阴影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街道上行进的队伍。
听到来者的话语,安东尼忍不住地露出微笑,笑容带动了脸上的伤疤,显得无比狰狞与邪异。
“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那他们想怎么做,把冕下叉起来当异端烧掉吗?”
安东尼开着令人不安的玩笑,目光转而看向阴影里的来者。
“我想你应该处理好了吧?”
“嗯,他们已经被处理掉了,连带着所有不谐的声音,那些蠢蠢欲动的家族们,我们也对其发出了警告,现在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那就好。”
听到这些,安东尼点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地叹息着。
“这一切还真是熟悉啊。”
他取出一根烟点了起来,吞云吐雾着。
“就像很多年前,我协助冕下戴上冠冕一样,那些日子里,我们也是这样根除那些不谐的声音,把反对者溺死在台伯河里……如今一切又在眼前重演。”
安东尼眯起眼睛,就像一把锐利的剑。
“萨穆尔,通知其他猎魔人,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七丘之所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中。”
萨穆尔应声,但他没有急于离去,又问道。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担心,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这一切都发生过,只要再重演一次就好,而那次我们胜利了。”
“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听着副手的话,安东尼笑了,随即反问道。
“你是指……”
“这座城市,你知道有什么事正发生在这座城市上吗?”
萨穆尔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最高秘密,真正的知情者似乎只有安东尼与冕下,像他们这样的猎魔人,只是执行命令的工具而已,甚至说戒严也对他们有效,没有经过允许,就连他们也无法靠近圣纳洛大教堂。
“但我能感受到侵蚀的涌动,这座城市上弥漫着侵蚀,可我却找不到这一切的根源。”
萨穆尔补充道,信徒们的噩梦便是来源于无处不在的侵蚀,但每当萨穆尔试着追逐侵蚀的根源时,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侵蚀包裹了一般,正置身于海潮之中……
就像……就像这座城市,这个整体便是侵蚀源。
想到这里,萨穆尔的思绪颤抖了几分,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和很多信徒一样,抱有着纯粹的信仰,所以异端邪说在萨穆尔看来,根本就是歪理,他不会允许自己相信那样亵渎之事,比如这座神圣之城,才是邪异的根源。
“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就像轮回的历史……那么你知道很多年前,这里曾发生什么吗?”
安东尼继续问着,他很清闲,至少眼下如此。
“你协助冕下戴上冠冕……”
“不不不,我是指更之前,”安东尼直接打断了萨穆尔的话,“想一想,更之前,你记得什么?”
萨穆尔回忆着,紧接着一个禁忌的词汇跃入脑中,他浑身感到一阵冰冷,心脏都仿佛停滞了一秒。
“圣……”
“嘘……”
安东尼竖起手指,嘘声制止了萨穆尔的话语,仿佛这是某种咒语,说出来便会成真。
“我所担心的是这个,说到底击溃对手,成为教皇,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可那种事情不是啊,仅仅用人与人的斗争,根本概括不了它的。”
“究……究竟是怎么回事?”
萨姆尔如坠冰窖,见此安东尼依旧不慌不忙,反而提起兴致,欣赏起了自己副手的恐慌。
“别担心太多,你只要扮演好工具这个角色就好。”
安东尼紧接着想起了什么,他又接着说道。
“对了,我们之后可能回迎来一些客人,一些不那么受欢迎的客人,可能是从高卢纳洛过来的,也可能是从英尔维格过来的……总之不必过于阻挠他们,他们说不定是朋友……至少暂时是。”
安东尼说完这一切,便丢掉了手中只燃烧了一半的香烟,他走上街道,融入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留存在阴影里的萨穆尔则显得有些不之所措,他好像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但作物安东尼的副手,他知晓这一切,似乎又理所应当。
只是这一切来的都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圣……圣临之夜。”
萨穆尔不禁再次嘟囔着这个词汇,在猎魔教团重组之后,有关圣临之夜的所有信息都被严格封存了起来,知晓的人少又少,哪怕是萨穆尔也仅仅知晓那么一角而已,但就是这样的一角,却足以带来巨大的恐惧。
他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萨穆尔知道,或许在不远的未来,将有巨大的灾难降临在这座城市之上。
萨穆尔想到这里,不禁将目光投向远方,从这里能依稀地看到圣纳洛大教堂上林立的尖塔,它们直刺着天际,几百年都未曾变过。
而在这一切的核心,那冰冷幽暗的静滞圣殿内,新教皇一如既往地守卫在这里。
他跪坐在升华之井旁,身上所穿戴的也不再是华丽精致的教袍,而是由一片又一片坚固且明亮的圣银,所铸造的盔甲。
就像曾经的罗杰那样,此刻的新教皇被圣银的甲胄保护着,身前存放着数把钉剑。
“所以你们是成功了吗?”
新教皇低语着。
在洛伦佐的计划里,如果艾德伦没有被说服,而是变成敌人的话,华生将在暗中携带着【终焉回响】,进行超距离【间隙】入侵,而在这里,她将以新教皇为枢纽,朝着升华之井发动最后一击。
新教皇很清楚这一切的风险如何,但仔细地思考后,他还是坦然地接受了,放下了圣银的冠冕,等候着自己被入侵。
可这一切没有发生,并且也有消息从旧敦灵传来,净除机关联合着佚名们解决了那两个麻烦的家伙。
想到这里,哪怕是新教皇也忍不住为他们鼓掌,赞叹着他们的功绩。
【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有轻柔的女声在耳旁响起,声音里潜藏着妖媚,仿佛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所述说的话语。
【如果这一切结束了,你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声音是如此清晰,轻易地透过了圣银的遮蔽,传入耳中,新教皇则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
【如果妖魔消失了,你们猎魔人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你们的立足之地并不是保护人类,而是人类对妖魔的恐惧才对啊!只有对妖魔的恐惧,猎魔人们才在这个世间拥有了立足之地。】
【没有了妖魔,猎魔人也便没有了意义,你所信仰的一切,也只是可笑的谎言,在日益进步的科技前,被摒弃于历史的尘埃间。】
【你真的想要让这荣光的一切,在你手中断绝吗?】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轻柔的女声逐渐变得暴戾起来,到最后化作尖锐的鸣叫,恍惚间新教皇能看到历代教皇的亡魂,他们怒斥着自己的行径,但很快这一切就消失了。
新教皇猛地起身,抽起钉剑向前挥砍,紧接着炽热的鲜血溢出,洒落了一地。
“闭嘴,怪物。”
新教皇注视着这头从井下爬出的妖魔,在他的挥剑下,断裂的尸体无力地坠回了黑暗之中,但坠落前,妖魔诡异地歪过头,冲着新教皇露出可憎的微笑。
【你坚持不了多久,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