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温白脸上的泪水直直地往下坠落, 砸到地板上宛若一朵透明的花儿。

    他脑袋往下垂着，额前覆盖的碎发将他整张轮廓显得异常瘦小苍白，浅密的睫毛无助地抖动, 温白本就单薄的肩膀轻颤，声音喃喃：“喜欢你呀, 先生。”

    温白的声音带有迷茫，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索了很久，等天光扯开一道缝隙之后, 他身上想时刻隐藏的秘密在白昼下无处遁形。

    他身躯僵硬地站在顾准面前，神色颓唐, 一种不管顾准再说什么他都能接受的样子。

    温白由于低着脑袋，没能看到顾准黑色的瞳孔迅猛收缩的模样, 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信，本就掐住温白肩膀的手依旧没松分毫, 他能感受掌下温白的不安。

    顾准听到温白的呢喃，眼睛里的冰冷发指的寒光缓和不少，可在下一秒又重新结出冷霜，他先是否认温白的话, 对于温白说出的喜欢不予相信, 归结于温白特地说着他爱听的话, 只是想将他哄好而已。

    “喜欢我？”顾准目光死死地盯住温白, 视线在他脸上反复逡视, 想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眼睛里找出一丁点说谎的意味, 徒劳无获。

    顾准不太相信温白的话, 可又见他哭得这么狠, 眼尾被水光浸透, 右眼皮上还刮上一道不太明显的细痕, 可是顾准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他手指轻轻揩拭温白湿漉漉的脸，尽量避免碰到温白的伤处，顾准垂下眼睑，出声问道：“那为什么要分手？”

    温白视线模糊一片，听到顾准的声音后抬头，眨巴几下睫毛连泪珠都忘记往下掉，湿淋淋地挂在浅茸的睫毛上，欲落不落，“分、分手？”

    温白听不懂他的话，泪水朦胧了视线，温白用手背抹眼泪，揩下一小手背的水渍，语调磕磕巴巴：“先生、你在说什么呀？”

    说完又觉得难过，他方才看到顾准的迟疑的眼神，本来他的喜欢就不值钱，被顾准用不相信的眼神一打量后就更加觉得委屈。

    温白咬着上唇，光泽丰润的唇珠被他咬得留下红印，闷头闷脑地不再说话，眼泪却跟天上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样往下飘，将衣服都打湿了。

    顾准见他哭得更凶，眉头皱得越发紧锁，一开始盛气凌人的气势此时消了大半，带着点手足无措，心下慌乱仿佛动车行驶偏离了预定轨道。

    顾准弯下腰来，两人视线平平齐，他沉默了一瞬放缓了声音：“为什么要断了关系？”

    温白哭的声音停顿一刻，手指捏着裤子上的线条绞来绞去，鼻尖微动：“因为、喜欢。”

    温白扬起脑袋一瞬，漂亮白皙的脖颈又白又直，“因为喜欢，所以不想——”他喉咙哽咽，“不想被、包养。”

    顾准也说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就堪比有人在他耳边放起了鞭炮，霹雳哗啦炸得他耳廓还隐约作响跟失聪了一般。

    他拽着温白胳膊的手臂一松，脸色不仅仅是比方才更加难看，面容的五官因为不可置信而轻微扭曲，顾准以手覆眼努力让自己清醒几秒，“你说什么——”

    顾准吞咽喉咙压下心中不断泛起来的苦涩，一个字一个字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温白不理解他的话，忘记哭了，又抬起好看剔透的眸子看他，“不是、不是这样吗？”

    顾准手轻微地颤抖一下，很快便稳住，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嗫嚅的嘴唇，一时半会竟找不到该怎么跟温白讲清楚，几分钟后顾准率先开口：“先去洗澡。”

    温白的衬衫本就半干的样子，泪水打湿了后皱巴巴的，透露出一股劣质衣服的质感，顾准无心关心衣服质料问题，只觉得脑袋

又开始犯痛，一股说不出口的荒谬在心里缠绕吐不出去。

    温白没动只是站着，顾准心里发痛满脑子都是温白方才说过的话，难过的哭腔在耳边不停打转，“乖，先去洗澡。”

    温白换鞋沉闷地走进浴室，听着水声哗啦啦开始响起，顾准趁温白洗澡下楼买了包烟，在走廊处点燃香烟连着抽了好几根。

    烟头点燃得很快，火光不断吞噬差点烧着顾准的指腹，隐晦不明的眼睛低头看着窗下的车水马龙，霓虹灯高高亮起，不远处高楼大厦的广告牌不停循环播放，彰显出城市独有的繁华。

    顾准将烟头熄灭丢尽垃圾桶，手指不停拨弄着打火机，火苗一会燃一会儿灭。

    烟连着抽了好几根，心中随后积攒起来的憋屈更是分毫没少，他的小男朋友在不知不觉中以为自己当了一年的情人。

    顾准在这一刻恍然意识到自己做得向来不够称职，之前在酒吧相遇，温白要钱，他便给了;温白说喜欢，他也就信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将人拐回了家。

    顾准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但是总归不会是自己这个傻逼样。

    他将手里的烟盒丢尽垃圾桶，眼睛眯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从西装内衬拿出手机给何闻礼打了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喂。”那边说道。

    顾准呼吸平缓下来，眼睛睥睨望着楼下，神色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温度，裹挟着难以解冻的冰，声音却正常得让旁人查不出任何不对，开始设下圈套：“我发现包养挺没趣的。”

    何闻礼刚洗完澡出来，穿着蓝色的睡袍给自己调了杯度数不高的酒，本来顾准的电话他不想接的，但是手又不听使唤地点了，听到顾准出乎意料的话后挑眉：“又觉得没趣了？我看你之前挺维护那个小金丝雀的。”

    顾准听到意料之中的话呼吸一滞，锋利的眉眼垂下来，声音寡淡说：“此一时彼一时，小金丝雀玩玩还是可以的，不过我挺好奇，之前为了维护他的颜面，我都是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的，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包养的事情？”

    “你去酒吧的事情早就传开了，都说你被一个清纯的小服务生勾了魂，还足足勾了一年，我说你——”

    顾准低垂着脑袋玩着打火机，火苗的光在他脸上映出诡谲的红色，他略一勾唇显得他神情古怪冰冷，“何闻礼。”冷淡的嗓音从他嘴里吐出来。

    “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玩意儿。”顾准心脏被挤压疼得厉害，一想到自己的小男朋友平白无故可能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和冷嘲，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你知不知道？”

    顾准也懒得再跟他说了，最后留下一句“你要是再学不会尊重人，以后别指望我对你留情。”

    “还有，周声眠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跟我的宝贝相提并论？你第一次指手画脚我截了你的标，你下次再做这种出格的事情——”顾准闭了闭眼睛，“就当没这个朋友了。”

    顾准朋友不多，这几个都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跟亲兄弟没差，再加上顾准性格偏冷，但确实是实实在在比较重视感情。

    小时候父母忙着工作或者度蜜月，顾准大多是被寄养在外公家，外公年迈照顾不来小孩，便是何斯乔将他带着，何斯乔是何闻礼的小姑，两家别墅买的对门，隔得挺近几步路的距离，两个小孩一来二去就熟了。

    顾准性格冷漠，何闻礼开朗社交一些，后来一个圈子渐渐就玩开了。

    那边估计是被顾准给吓到了，半秒后便没声了，顾准沉默地将手机收起来，正想着要如何跟温白解释他并非是自己包养的小金丝雀。

    晃一撩眼转过身来
，发现穿着白色睡袍的温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头发因为打湿分成一缕一缕的开始往下滴着水，澄澈的眼珠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而方才的对话，不知道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