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内热闹非常,外间自然也少不了喧嚣。
打把式卖艺的、变戏法的吆喝着,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打扮精致的少爷们在仆从的陪伴下依偎着摇曳着妙曼腰肢的美人得意洋洋的从车上下来,向往的进入大世界。
那些胸前挎着烟箱卖烟的“小赤佬”更是卖力吆喝着“老刀牌”、“大前门”。
宋晓安从人群中挤出来,压低帽檐,快步走在街上,身后一道身影不远不近的跟着。
路灯、月色将两道身影拉的悠长。
“兄台, 不知是那路的英雄好汉,都跟了我一路了。”
穿过一条小巷,前方的宋晓安突然停下来,寒声发问。
黄继华不知此人是真的警觉,发现了自己的跟踪还是假意试探。
心中警惕着,轻轻握了握腰间的手枪,搭话道:“哦,兄弟是山城的还是延州的?”
“抗日的。”
这时, 宋晓安才转过身来, 手中已经握上了手枪。
月色下,那张晦暗不明的脸上多了几分狰狞,冷眼审视着黄继华。
“巧了,我也是抗日的。”
宋晓安闻言挑了挑眉,并未说话,神色绷紧,已经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
这年头沪上这地方披着羊皮的狼太多了,不要说日伪便衣,领着日本宪兵队薪水的中国探子也多如牛毛。
往往因为一句不经意间的话,你可能就会被人举报,第二天被抓进宪兵队或者巡捕房。
他的弟弟就是这样暴露的。
“最近有笔买卖,不知道兄弟有没有兴趣?”
宋晓安皱起眉头,“我可不干打家劫舍的买卖,青山不见,绿水长流,不要再跟着我。”
厉声警告一句,宋晓安收起枪支就准备离去。
“兄弟何必如此焦急,我们做的可是杀人的买***如李世群的人头怎么样?”
这话让宋晓安悚然一惊, 且不说交浅言深,哪有一见面就谈论这种话题的。
他对李世群的人头不敢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我们”,对象显然是有组织的。
此刻,想到还关押在巡捕房的弟弟,宋晓安不由正色,“你们是谁?地下党还是山城的?”
“哪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需要钱。”
“你偷听我们说话?”
宋晓安眼中冷芒闪烁,突然近身,向着黄继华攻去。
拳风冷冽,霸道十足。
黄继华不甘示弱,迎着疾风如雨的拳头,几个闪躲,突然倏地一脚瞪在墙上,借着力气,居高临下劈下一拳,正中宋晓安肩膀。
宋晓安猝不及防,被打的一个踉跄。
还不及回防,一只手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头上。
黄继华一把将宋晓安手枪夺过来, 只一掂量, 就嘲讽道:“我说你怎么把他当烧火棍使呢,原来是没有子弹。”
这话说的宋晓安脸色微红,心里也暗暗吃惊对方的身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抗日的,信不信由你。不过奉劝你一句,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林浩南身上,5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一个军曹不吃不喝也要存上一年。”
“好了,到此为止,如果真的需要帮助,明日老地方见。”
黄继华说着收起手枪,迅速蹿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我的枪。。。。”
宋晓安急忙喊了一句,却没人回答,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去。
看着宋晓安进入一家旭日旅社,黄继华在旅社对面探出身子,轻笑一声,转头上了远处一辆汽车。
“科长,这个叫晓安的,在旭日旅社登记的名字叫王安化,应该是假名。据我们跟踪调查,这家伙还有三名同伙,一人和王安华住在一起,另外两人住在对面的惠安旅社,从他和林浩南谈话分析,此人应该是弯区的中国人,仇恨日本人,通过此人说不定可以好好了解林浩南。”
法租界的一辆汽车上,猴子正给李唐汇报。
“好,按原计划行事,查明这些人的身份,如果真是抗日组织,能帮的就帮,另外加紧对林浩南的外围调查,据王一安说76号最似乎在策划什么大行动,我们需要确切的情报。”
“是。”
旭日旅社202房间中。
灯光已经熄灭,几人黑影围拢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晓安哥,你觉得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的身手很好,而且用的枪是勃朗宁,说话也听不出口音。”
“晓安哥,既然此人也是抗日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帮助我们?”
“我怕的不是他们不帮忙,而是借着施恩,兼并我们。。。”
这话一出,几个人再次沉默下来,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可是,晓安哥,我几个人里面只有晓力会做炸弹,他现在被关押在巡捕房,如果没有钱,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是啊!”宋晓安悠悠叹息一声,没有子弹,手枪就是一块废铁,再说凭自己几个人也攻不下巡捕房将弟弟营救出来。
那个可恨的探长陈海涛开口就是500元,简直就是抢劫。
可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好弟弟只是可疑分子,要是刑讯或者引渡给日本人,问题就大了。
几人谈论半天,也没有好的注意,宋晓安最终还是决定赴约。
哪怕是虎穴狼窝,为了弟弟他也要去。
法租界巡捕房的一处地下室,这里是沪上特务处临时办事处。
新任站长陈恭树已经走马上任。
为了安全,今天他只召见了行动队队长万里浪,目的就是执行戴春风的指令,除去新任的法租界总探长陈海涛。
此人才刚上任,就带着警察四处抓人,索要高额赎金不说,对一些交不起赎金的嫌疑人一律当成抗日分子,移交给日本人,最近特务处的几个外勤就被抓了。
这些抛头露脸的外勤,直接和日伪短兵相接,被捕不说,一旦叛变,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会损失一大片人手。
为了避免向林和王天成的后尘,陈恭树来到沪上就深居浅出,从不抛头露面。
每次下达任务,基本都是通过匿名信箱。
但万里浪是他以前的手下,本就熟悉,再加上任务急迫,才破例召见,面授机宜。
万里浪30岁左右,面色黝黑,目光炯炯,透着精明和算计。
“站长,真要除去此人?如今风声鹤唳,是不是缓缓?”
闻言,陈恭树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已经三番五次托人警告这个为虎作伥的家伙,但是此人自以为靠上了日本人,态度嚣张,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说我们是一群暴徒,就会干些暗杀、爆炸、小偷小摸,还说如果我们真有本事就去巡捕房找他,哼,自己找死,就被怪我辣手无情!”
万里浪看到陈恭树态度坚决,也不再劝说,皱眉说道:“我马上安排,只是。。。站长,要行动,就需要经费。。。”
“经费,经费,就知道经费,我们是抗日,不是为了发财,没钱就不抗日了?”
陈恭树斥责几句,再次缓和语气说道:“你先想想办法,经费的问题我会给处长汇报,这样吧,只要你杀了此人,我给你记首功,到时候处里奖赏下来,我一份不拿,全部给你。”
万里浪不知道奖励多少,但陈恭树的态度还是让他很欣喜,开心的接下任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