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

    1、

    波士顿大雪，学校停课，交通停摆，没清理的雪在路上压出了一层坚冰，主干道上的车流也稀少。

    简煜书申请了几个月，报告打了一层又一层，才办下来外交签证，又被困在机场，被虞世尧接去医院也没赶上在手术前看简然一眼。

    简煜书对简然总是亏欠许多，最大程度地尊重和支持简然的决定，这样也是一种缺席，所以从来没有把他保护好。

    在半途他见到虞世尧接到电话神情就变了，心中一抖，赶到医院，因脚底有残雪他差点跌个跟头，站在手术室外，心如刀割。

    当简然醒来他的两个家长都憔悴又疲惫，尤其是虞世尧。

    等简然恢复里一点精力，老简对他说在他刚出手术室时虞世尧不眠不休坐了一宿，也与简煜书谈起很久之前的事。

    他可能失去二十三年的儿子，另一个可能失去剩下余生的爱人，各有各难以想象承受的痛苦。

    简然听老简说完，苍白的眉心皱起，过了一会说： “爸，我手术时见到了你。”

    在幻觉里他回到海市的家里，坐在裹在白光的家具里，明明没有伤口，却又累又冷，朝父亲走过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一遍一遍说自己好累好累。

    “我知道我快死了，听你和我说起妈妈，我想我也很快要去见她了。那时候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舍不得。”

    简然不会反刍品味自己的痛苦，小时候摔一跤也很快忘记，不会哭闹和讨糖，现在讲起命悬一线的经历也干巴巴的，自己没有什么触动，只是因为身体虚弱，轻淡的声音若一缕游丝，让简煜书心酸。

    简然对他笑笑，说：“然后醒过来就看到你了，原来是你来看我了，我想妈妈当时也在。”

    简煜书红着眼点头，双手合在一起含着他的手掌，像在他小时候陪他入睡一样，等体力不支的简然渐渐睡去。

    简煜书回国前，简然在半个月里也恢复了许多，还出门去送简煜书，然后下午回来就发起烧，混沌地陷入昏睡。

    半夜醒来看到还未入睡的虞世尧，简然心底难受，掀开被子让虞世尧一起躺下，看了一会彼此，简然遮住他有红血丝的眼睛，哄他入睡。

    “我给你唱歌。”

    虞世尧形状漂亮的嘴唇挑起一个弧，让暖香的简然枕在他手臂上，说：“好。”

    简然唱一首很老的歌，他可能没怎么听过，但胜在记性好，看什么一遍就能记住，就算不知道调子，但歌词记得很准。

    虞世尧听到他发哑发软的声音说：“……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

    然后简然咳了咳，从细细的手指分开的缝隙里去看虞世尧的眼睛。

    他本来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从来不知道虞世尧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

    简然把手拿开了，想了一秒，又隔着手掌亲了一下他嘴唇的位置，说：“阿世，爸都和我说了，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简然继续捂住他的嘴巴，手掌贴着他下巴硬硬的胡茬，用发哑的声音说，“你是不是也听到我和爸说的话了，其实我没有说完。”

    “醒来看到你们，才知道自己舍不得什么。但是，你和爸，还有猪崽又不一样，要是见到你我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有你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哪里都痛。”痛得他总是忍不住眼泪。

    简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才能这样。

    虞世尧将他再难寻觅的幸运抱紧，在看不见彼此表情的拥抱里胸口的震颤，连带着

叫他的名字也是颤抖的。

    这一晚过后，简然的烧退了，身体慢慢好了，和女儿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些，才开始和虞世尧商量女儿的名字。

    虞世尧之前翻了许久的词典，也没有定好，而简然嫌麻烦，只会点头。

    所以现在出生半个月的小姑娘的名字还没有定好。

    虞世尧的父亲那边拟好了好几个字，做成字帖让他们选。而虞世尧难以满意。

    他希望这个让简然吃了很多苦小姑娘会像母亲，然后跟着简然姓，带他的名字，等猪崽长大，简然也有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陪伴。

    简然对要求很高的虞世尧说：“叫虞笙吧。”

    “然然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简然看着那个和她哥哥小时候十足像的小baby，略带浮肿的脸像奶霜：“我知道，但这里也有我的名字。虞笙虞笙，就是我，对不对？”

    虞世尧差点甜晕过去，终于定下了纠结了几个月的名字。

    而简然精神好了很多，抱着虞笙不愿意松手，稀奇和喜欢各占一半。

    虞世尧从后让他靠着，一起分析虞笙嫩红嫩红的脸蛋上各种表情，最后虞笙被两个大人看得困了，红红的小嘴打了一个圆圆的哈欠。

    少有机会哄虞颂入睡的简然嘴角抿着笑说：“我哄她睡觉，我会摇篮曲。”

    ——都是孕期听各种黑胶，大大扩充了简然的音乐库存，

    虞世尧抱着他的腰，笑着点点头，对女儿说：“笙笙啊，你妈咪要开始诗朗诵了。”

    简然愣了一下，回头看虞世尧，脸透着红意。

    虞世尧点点下巴让他开始。而昨晚之前，只唱过生日快乐的简然在虞世尧此时的目光里涨红了脸，怀疑他昨晚种种是在憋笑。

    虞世尧的笑从喉咙传出，低头亲他发烫的脸，软嫩的触感让他心里也塌陷了一块。

    简然忍了忍，抿紧了嘴巴笑，又被吮开了，血色寡淡的嘴唇颜色变得健康了些。

    最后简然说再也不会唱歌了，虞世尧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好，抱着他一直笑，最后笑醒了原本乖乖睡着的女儿。

    简然坐在病床上，看虞世尧抱着没有他手臂长的小婴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窗外波士顿大雪初霁，一片莹白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