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裴峋尾音落下的那一瞬, 有小小的烟花噗嗤噗嗤从她心底窜起，绚烂又盛大地炸开。

“没关系啊。”

温窈的眼睛不自然地转着，把心里那点呼之欲出的喜悦藏住，又释放出一点伪装的义气。

“我是你同桌嘛, 帮你一点小忙而已, 不算什么。”

温窈又把他刚才那句话在心里滚了一圈, 连脚步也轻飘飘地, 好像踩不到踏实的落点。

裴峋看她的目光有些深。

很快, 他又转头瞥了眼来时的路。

“快点回家吧，跟着我不安全。”

温窈见他停下往前走的脚步, 在路边站定准备拦车，心里有点慌张：

“也、也没什么不安全吧？那几个女孩子不是已经拦住了吗？你放心，我家保镖很有分寸的，不会弄伤她们给你添麻烦……”

现在是周末学生放假回家的高峰期, 是出租车最紧俏的时段，温窈一边说着, 一边用余光紧张看向道路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 在心里默念别有空车别有空车。

“不是这个问题。”裴峋望着道路尽头, 语调平淡地解释, “不只有她们, 还有一拨人沿路跟着我们, 你没发现吗？”

温窈猛地四周张望, 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这一拨是正常粉丝，没带长焦镜头，拍不到什么, 放心。”

温窈莫名生出一种特务接头的错觉。

她想问他平时是不是也经常会遇到这些事, 所以从来目高无人的他也会注意到周围的这些小动静, 但裴峋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车，他打开车门示意温窈上去，后者却一步三回头，试图多说几句话：

“你……下周还来上学吗？”

“下周三和周五会来，别的时间都有通告。”

“……那你学习跟得上吗？”

“经纪公司给我请了一对一的补习老师。”

温窈跟蜗牛一样磨蹭到车边，又搜肠刮肚扯些问题：

“我，我听说你下周要和于晴在中秋晚会上同台唱歌，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要个签名啊？”

少年的手臂搭在车门上，闻言挑了挑眉。

“你是于晴老师的粉丝？”

温窈心虚：“我……挺喜欢听她的歌的。”

“行。”他答应得爽快，“我帮你要。”

话说到这里，温窈再也找不到任何磨蹭的借口，只能蹭上了车。

等裴峋关上车门，她还趴在车窗边望着他道：

“老师发的卷子我都给你收好……但是你也要快点回来，我怕，怕卷子太多，你做不完。”

裴峋取出现金替温窈提前付了车费，又回头对她笑道：

“还有没有要说的？”

“……有。”温窈眨巴眨巴眼，“我不是于晴的粉丝。”

四目相对，校园外的午后银杏道上吹来凉爽秋风，少年站在人行道旁看着女孩那双明亮而多情的杏眼，唇畔噙着点自信张扬的笑意。

“我知道。”

他慢吞吞地启唇：

“你是我的。”

温窈呼吸慢了半拍。

她以为裴峋会补上“粉丝”两个字，但他没有，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歧义似的，面色坦荡得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下周见，温窈。”

不解风情的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没让温窈再多说一句就向前方驶去。

而站在原地的少年看着车消失在视线尽头，他两手闲散地插在口袋里，看上去从容淡然，温窈的那种紧张忙乱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痕迹。

但只有他知道。

说出刚才那句话时，藏在校服下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乱了节拍。

*

温窈在高二正式开始艺考培训。

虽然高一的时候也有零星准备，不过从这学期开始就是正式的应试辅导，戏剧史和戏曲史就是压得死人的大山，更别提比哲学深奥的艺术概论，学校的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高一花团锦簇的校园生活开始露出了灰败枯燥的真面目。

追星是高中女孩们在无趣生活中寻找乐趣的方式之一，戚书桃是这类女孩典型中的典型。

“窈窈，我准备翘掉周六的补课和周日的晚自习，去上京市看我爱豆的演唱会，你陪我去好不好，路费门票我全包了！”

温窈瞪圆了眼：“这话你听着不无理吗？”

“很无礼。”戚书桃心志坚定，“但我还是要说，况且你就不想这周末去一趟上京市吗？”

“我为什么要去？”

“裴峋这周末在上京市的商场也有见面会啊！”

戚书桃显然拿捏住了温窈的小心思，桀然一笑：

“你的大明星同桌这学期来的次数比上学期更少了呢，你就不想去见见他吗？你还没见过他工作的样子吧？”

就是这一句话。

温窈仿佛被这一句话蛊惑，鬼使神差地就干了她这十几年来最大胆的一件事——

跨越千里，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路其实也并不顺利，要背着父母偷偷买票，要装病向老师请假，临上飞机前还因为天气缘故航班取消，温窈和戚书桃两人又改坐火车。

时间紧迫，只剩下硬座，两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挤在逼仄车厢里，在混着泡面味和脚臭味的绿皮火车里颠了一整夜才抵达上京。

后来回头一想，两个人都觉得那一天过得好委屈。

不过当时，一个因为晚上要看到爱豆演唱会而兴奋，而另一个雀跃期待着见到两个月没见的暗恋对象，那些无关紧要的委屈还没来得及冒出头就被汹涌的期待冲散。

托人高价买了入场票的温窈，在人山人海的商场内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裴峋。

台下顿时爆发出快把温窈耳朵喊聋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

“救命真人好帅！！！！！”

快门声、闪光灯和尖叫声此起彼伏，温窈被吓了一大跳，学校里不是没有裴峋的追求者，但裴峋回了学校就是普通学生，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傲气，几乎没有人会这样肆无忌惮地表达对他的喜爱。

可到了校外，温窈从未这样清楚地认识到——

原来她的同桌真的是个明星。

是个被很多很多女孩子热烈爱着的、比他们这些同龄人早一步跨入复杂社会的艺人。

“裴峋裴峋裴峋——！！”

温窈前面的女孩大声喊着，在人群中用力挥手：

“记得防晒！！！记得打伞！！！！”

周围有人会意地笑了起来，因为裴峋是出了名的直男，什么化妆防晒还有打伞他都嫌麻烦，偏偏他天生冷白皮，想晒黑都困难。

又有人喊：“多吃饭多吃饭你好瘦！”

还有人说：“今天的黑衣服好好看！多穿这种衣服好适合你！！”

戚书桃在后面戳了戳温窈，怂恿她：

“你怎么不喊！喊啊！”

温窈跃跃欲试又胆怯：“不、不好吧，万一被他听到了怎么办……”

“怎么会听到啊！这么多人！平时你在学校都那么怂了，现在混在人群里有什么不敢的，快喊！”

被戚书桃一个劲的怂恿，再加上周围那种热情气氛带动，温窈盯着台上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也对着台上的那个人喊：

“裴峋——”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但这句话还没喊出来，只说了个名字，台上任由媒体拍照的少年便毫无征兆地转过头，一眼就在人群中和温窈的视线对上。

就这一眼。

舞台与人海的距离被骤然缩短。

周遭喧嚣仿佛都化成了这一眼的背景音，台上的光芒万丈变成了一道打向她的光束，他的目光跨越人潮，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异力量将她整个人都定在原地。

然后，温窈看到他那张冷峻高傲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

不是他惯常会有的那种带着点挑衅的弯唇，当他笑起来时，那种青春肆意的少年气扑面而来，像夏日的柠檬汽水，像暮夏头顶明晃晃的阳光，那种鲜活真挚冲破他的眼角眉梢，又因他笑了以后不自觉挪开目光而显出少年的青涩。

他看见她了。

他好像……还挺高兴的。

后一个念头冒出来时，温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自恋。

可脑子里的那一个笑容挥之不去，温窈完完全全被击中，直到整场活动结束脑子都还晕乎乎的。

是手机的提示音证明了她刚才不是幻觉。

[裴峋：你是不是在上京？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了]

[裴峋：今天周六，高二周末不是要补课？你怎么来的？]

[裴峋：翘课了？]

对方发来了一连串的消息，温窈回：

[温窈：嗯]

过了好一会儿。

[裴峋：我工作六点结束，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温窈：可能吃不了哦，我晚上要和桃子一起去看姜时元的演唱会]

姜时元就是戚书桃的爱豆。

[裴峋：？]

戚书桃一直在后面偷偷看她发消息，看到这里简直要被她气死。

“你居然拒绝！你拒绝了裴峋请你吃饭！！天哪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吗？裴峋诶！！刚才在商场里的那些女生知道了要被你气死！！”

温窈无辜地看着她：

“可我真的要陪你去看演唱会啊。”

“不用！不用了！你快去跟他吃饭！！！”

戚书桃想让温窈陪她主要是因为不敢一个人来外地，至于演唱会她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她还有网上认识的粉丝朋友呢。

随后戚书桃翻出裴峋的企鹅号，这还是她头一次联系裴峋——

[桃子：我怕她爱上我爱豆，还是不跟她一起去看演唱会了，裴峋你再邀请她一次！她肯定答应你！！]

温窈瞥见她第一句话，扁扁嘴：“谁会爱上你爱豆，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戚书桃：“你当然不见异思迁，你还坐怀不乱呢，要是我爱豆约我吃饭我绝对马不停蹄把你丢下然后跟他吃饭，你这都能拒绝，真是好姐妹啊。”

温窈：“……”

等裴峋给几个追到后台的粉丝们签名合照之后，他派来的小助理才接了温窈上车。

裴峋就坐在后排，无声地看着她。

没有戚书桃陪着她，单独跟他坐在一辆车上，温窈兴奋中带着一点扭捏的羞赧，还好车里有些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绯色。

“你后面真的没工作了吗？其实也不用特地招待我的，反正我们在学校也能见嘛。”

虽然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学校了。

温窈悄悄在心里补充。

她本以为裴峋会透露透露他下一次回学校是什么时候，然而温窈等了半天，只等到裴峋直勾勾看着她，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我怕再不贿赂你一下，我的粉丝偷偷爬墙了我都不知道。”

“是不是，温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