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尹北辰下完令后就竭尽全力摆脱了傅星澜的压制, 退到战局边缘，准备趁机逃离。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尹楠鹿的人逐渐陷入被动, 心头的憋屈才稍稍平复。

    然而没等他再有动作，却见尹楠鹿突然也从战局中心一跃而出，几步爬上了另一处高地。

    此时，两人是全场唯二位置最高的, 反而显得视线中的对方更清晰了。

    尹北辰嗤笑一声, 打开扬声, 正要最后嘲讽两句……

    下一秒, 却听一阵熟悉的歌声由弱渐强, 骤然从那台机甲里播放了出来。

    尹北辰表情一滞，双目骤然瞪大, 不可思议地往前走了两步, 差点没一脚踩空滚落下去。

    他不会听错。

    那是……人鱼的歌声！

    是林霜响的歌声……

    但怎么可能呢？！

    林霜响不是, 再也不愿意开口唱歌了吗？！

    她甚至连一句话也不再跟人类说了……

    那歌声动人极了，像是每一个音符都拨在心弦上，却又宛若一口敲在耳边的钟，声震天地，瞬间涤荡心灵, 让人一个激灵，从被狂躁、烦闷、焦虑的负面情绪中清醒过来。

    尹北辰僵在原地，只觉脑中隆隆作响,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滚动重现, 刹那仿佛重新回到了与她初见……

    那时候他还不过十多岁, 是真真切切地被这美丽而神秘的生物吸引。

    他每天悄悄地去看她, 给她讲王宫里发生的趣事, 不求什么回报，甚至没有指望会得到她的回应。

    他明明是大皇子，却什么都不如弟弟妹妹好，连喜欢的东西也被指责“上不了台面”，尹北辰即便原本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也难免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较中开始自我厌弃。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随后……

    第一次听到了人鱼的歌声。

    林霜响到底还是没忍住，即便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再与人类产生过深的纠葛，在看到那个每天元气满满给他讲故事、分享漂亮东西的少年偷躲起来哭泣时，还是心软地唱歌安慰了他。

    尹北辰惊喜极了，他瞬间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哭泣，真心实意为人鱼愿意接纳自己高兴起来。

    也是从这天开始，人鱼开始跟他说话了，他们越来越要好，逐渐成为了能够互相分享心事的真心朋友。

    哪怕之后老皇帝对林霜响的态度变化，将她关了起来，尹北辰也依旧偷偷溜去见她，跟她承诺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带她出去，会还她自由。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他甚至是为了对林霜响的承诺，才一点点学会权谋算计，一点点变成老皇帝心目中储君该有的样子。

    然而可笑的是，到了今天，他执着于王位，却大概已经忘记当初是为什么而改变……

    尹北辰只觉肩头一重，继而他双膝一软，终于控制不住跪倒在地。

    傅星澜的机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单手轻松将他制服，另一手上的高能炮口已然对准了驾驶舱所在的位置。

    机甲跪地时发出“轰隆”一声沉闷的响声，似乎是惊动了另一头唱歌的人鱼，歌声有瞬间的停滞，对面高地上的机甲转过头来看了这边一眼。

    尹北辰心中升起一丝期望，张口道：“……霜响？”

    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很快转过了头去，继续了未完的歌声。

    下方战场上，原本激烈战成一团的两方也都一个接一个停了下来，抬头听着隐约传来的歌声。

    

然而药剂随风散溢的范围太大，傅星澜他们没有提前准备，机甲扩音设备的性能并没有多好，人鱼歌声能够覆盖的区域还远远不够。

    尹楠鹿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先让林霜响停下来，换个地方再唱，却听下一瞬，从傅星澜和潮汐所在的玄黑机甲中，也传出了一个歌声。

    这声音明显不如林霜响唱的那般熟练，宛若真假音切换不顺畅的初学选手。

    但两股声音汇到一处，竟然奇迹般地高昂了起来，就像是引发了什么共鸣一般，声音并不刺耳，在传播中的削减却大幅降低，似乎能够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潮汐一开始自学的时候，是跟着妈妈在录音里唱过的那首哼的，原本以为自己哪怕要唱其他的歌，也需要先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

    但刚刚听到林霜响的歌声，他情不自禁跟着唱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好像能跟得上。

    歌词甚至并不是人类的语言。

    傅星澜看他眼前一亮的样子，便直接打开了扩音，让他跟上林霜响的歌声。

    潮汐吓了一跳，瞬间揪住了傅星澜的袖子，却是在顿了顿之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唱了下去。

    潮汐最初唱得并不大声，生怕自己唱错了曲调，毁了妈妈歌声的效果，而林霜响也明显在意识到之后放缓了节奏，像是在有意带着他熟悉曲调。

    意外的是，潮汐居然每一个调子都对了。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听过这首歌，仅仅凭着某种乐感，或者说下意识唱出的音节，就跟林霜响所唱的一模一样。

    潮汐骤然醒悟——顾晏之猜测的没错，人鱼的歌就是传承记忆的一部分。

    跟雏鸟学飞一样，初生的幼鸟原本就具有挥动翅膀、探知风向、辨别高度的能力，只是需要有母亲在一开始教会他怎样拥抱天空……

    潮汐原本磕磕巴巴的歌声一点点顺畅起来，他像是终于放开了嗓子，之前还要由妈妈的声音带着，等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可以应和着林霜响唱出更加动人的和声部。

    不仅仅是原本战斗的众人停下了动作，连城堡里的所有仆人、周围城镇街道上的人群、在屋子里劳作的镇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务，抬起头沉浸在这不知何处传来的优美歌声中。

    帝国的网络跟联邦是相通的，然而因为新闻媒体、常用的社交软件等都不一致，帝国居民虽然也多少知道联邦有了条珍贵的原生人鱼，却并未掀起如联邦那般的风潮。

    也因此，没有人第一时间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之歌。

    但依旧有那么几人，或者是因为离得比较远，受到歌声的影响已经大副削弱，或者是刚好因为其他原因没受太大影响，觉得歌声实在太好听，便赶紧找设备录了下来。

    而其中一个女生，因为歌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在做听力考试题，突然发现不仅仅是路上的人、叫卖的小贩，甚至连自家的一猫一狗都停下来像在仔细听什么，便抬手拿起一边的手机，将一切拍了下来。

    她不仅仅录下了清晰的歌声，还把身边人的反应都录了进去，随即将视频发到了帝国最近流行的短视频网站上。

    而战场这边，等潮汐和林霜响的歌声结束，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尹楠鹿命人将尹北辰从机甲里绑出来，领着林霜响过来找潮汐。

    尹北辰还没有从失败的打击中回过神，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在林霜响路过时才浑身一震，像是骤然惊醒一般，挣扎着想上前说点什么：“林……”

    尹楠鹿转头指挥手下：“给我把他嘴堵上。”

    尹北辰登时恼羞成怒：“尹楠鹿！我好歹是你哥哥！”

    尹楠鹿点点头，凉凉道：“你要不是我哥，以后就也都不用说话了。”

    尹北辰一滞，这才目光阴沉地闭上了嘴。

    别看尹楠鹿嘴上轻飘飘的，尹北辰充分相信她有弑兄的魄力。

    他又看了眼目不斜视的林霜响，最后只轻笑一声，转头理了理衣摆，保持着大皇子的仪态，跟着押送的士兵走了。

    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忘了曾经对她的承诺，还是笑自己只因她一句歌声，就贻误了逃跑的时机……

    而另一头的潮汐，还在因为成功唱出了人鱼之歌，兴奋地跟妈妈报告。

    林霜响摸摸他的脑袋，似乎是因为开口的次数多了，说话的语调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你大概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多了。”

    傅星澜闻言多看了她一眼。

    他想起之前在宴会时听到过的那记人鱼啸声，十分清楚林霜响说的应该是事实。

    人鱼在海里生活得如此惬意，其实已经从侧面证明了他们的捕猎能力和防御能力都十分出色，人鱼本身的皮肤并不坚硬，就潮汐和林霜响来看，也并没有锋利的爪牙，那么最能够作为“武器”的，就是歌声。

    温柔的吟唱可以让敌人陷入幻境，短暂失去意识；而尖锐的啸声，则可以作为直接攻击，对敌人的精神造成重创。

    潮汐和林霜响都是Oga，说不定当年的夏盈森还有更加强悍的攻击方式，否则也不会胆敢跟着联邦统帅上战场。

    但不凑巧的是，反而是Oga的这类针对精神的攻击，才是克制虫族的关键……如果当初林霜响没有怀孕，或者哪怕只是怀孕时间推后一些，就多半也会跟着夏盈森上战场，那现在整个联邦历史，估计都要另外改写了。

    人鱼的身份更早暴露在公众面前，夏盈森和林霜响大概会成为新的“国民战神”，而傅星澜要娶潮汐，估计就要困难上无数倍了。

    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如果是那种情况下，自己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吸引到小人鱼。

    他还算挺有自知之明，即便是没有虫族和MC1的事，在患上躁郁症之前，自己也并不算个温柔的人。

    特别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性格强势又倨傲，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也不爱理人，别说是周边同龄人，就是兰斯家族当时很多长辈和仆人，看到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傅星澜默默心道，潮汐大概不会介意他过去真实性格如何，不过……

    林霜响就说不准了。

    傅星澜早就看出来，林霜响对潮汐嫁给自己一事十分不满意，他甚至觉得，林霜响一找到机会，就会劝说潮汐抛弃自己跟她回海里。

    要命的是两人还没彻底终生标记……

    但潮汐如果真的决心想走，就算终生标记也拦不住。

    傅星澜内心呕出一口血，正自盘算对策，就听一旁尹楠鹿道：“哎，斯特朗打仗不行，逃跑倒是逃得快……看来你们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联邦了，干脆跟我回兰斯家吧？”

    她冲潮汐眨眨眼，“家里还保存了不少傅星澜小时候的东西哦，想不想去看看？”

    潮汐瞬间小星星眼闪烁，点点头道：“不会打扰你们吗？”

    尹楠鹿：“当然不会。”

    傅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