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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四园竹08以妹相待

作者:薄月栖烟 字数:9212 更新:2022-04-14 05:36:45

    戚浔刚走下台阶便被傅玦叫住,  也是古怪,分明周蔚与她相识日久更亲厚些,可听见傅玦这声,  她竟有种他替自己解了围之感。
    周蔚『性』子纯直,又会磨人,若真被他耍赖上,她说定只能带他回去看草龟,戚浔回头应声,  又对周蔚道:“王爷有事吩咐,  你快归家。”
    周蔚苦着脸朝堂中看眼,  无奈道:“有何事要吩咐你啊,  那下回吧,  下回我定要去看你那草龟——”
    戚浔敷衍点头,  转身回堂中时,  心底歉意的叹了口气。
    周蔚与她进大理寺的日子相近,  后来又跟她打下手,可谓与她最亲厚,可她私心却不愿带任何人回家去,公差上她能与同僚们肝胆相照,  可私下,因她掩藏着可告人之辛秘,  她并愿与谁过多深交。
    亲厚如周蔚,  赏识照顾她如宋怀瑾,  这大理寺衙门里与她交好的任何人,她哪怕捧着九分善意,也必定还存留分戒备。
    返回堂中,戚浔恭敬的问:“王爷叫卑职有何吩咐?”
    傅玦问她,  “你去衙门重落籍账了吗?”
    戚浔微愣,距离傅玦帮她开豁为民已过数日,可因杨梧的案子,她这几日东奔西走,并未去过京畿衙门,“卑职还未来得及去。”
    宋怀瑾一听也道:“哎,这几日忙『乱』,我也将此事忘,王爷是何意?”
    傅玦适才只是那般一唤,并未想好吩咐戚浔何事,可他忽而想起这件现成事,料定戚浔必定未办,于是道:“刑部的罪籍本王已替她除了,既是本王经办,那便由本王带她去京畿衙门落籍账,免得衙门不认。”
    戚浔微愣,宋怀瑾亦是一惊,傅玦帮戚浔除了罪籍已经是莫大恩典,如今还要亲自领戚浔去过户籍?这……
    他时咂『摸』不出味儿来,便下意识道:“王爷事忙,您若不放心,如下官带她去,衙门那边还是能卖下官两分薄面的,也可省少麻烦。”
    傅玦看宋怀瑾,“天『色』已晚,宋少卿不急着归家?那宋夫人该着急了。”
    宋怀瑾微愕,他成婚多年,家中有位悍妻,对他十分苛管,此事大理寺知道的人都不多,傅玦却似乎了然,他看眼同样呆傻的戚浔,“那……那……”
    傅玦不知宋怀瑾在担忧什么,遂道:“宋少卿放心,本王难道还会坏了戚浔之事成?”
    宋怀瑾轻咳一声,“,下官并非此意,既是如此,那下官便不管此事。”他叮嘱戚浔,“王爷如此待你,可别忘谢恩。”
    戚浔应是,几人便同往衙门外走,先送走宋怀瑾,傅玦才对戚浔道:“你们宋少卿对本王似乎太放心,也知他是何意。”
    戚浔自己也纳闷,“王爷,您是否有何事要私下吩咐卑职?”
    傅玦蹙眉看她,“你怎如此做想?”
    戚浔轻咳一声,“因落户帖这等小事,卑职自己去衙门虽麻烦了些,却也难办,您……您怎还要亲自带卑职去?”
    戚浔说至此,脑海里忽然想起宋怀瑾和周蔚几人怀疑之语,她一脸狐疑的瞟傅玦两眼,心想,这能够吧……
    傅玦见她神『色』复杂,时失笑,“你的罪籍是我做主除的,此事可大可小,我亲自带你去,也是为稳妥,所谓送佛送到西,你还领情成?”
    戚浔连声道敢,待傅玦上马车,她也翻身上马,人一车直往京畿衙门去,走在路上,戚浔心底直打鼓,虽说常水村的案子她出了力,可从前她帮其他大人破过更重大的案子,却也未见他们待她周全至此啊,难道说真有那般可能?
    戚浔面上阵青白交加。
    走过闹市,戚浔忍住催马至傅玦马车边上,“王爷,卑职有事相问

。”
    傅玦掀起帘络角,“何事?”
    戚浔左右掂量,委婉的道:“卑职想问,您觉得仵作这行当如何?可有吉凶煞之感?”
    傅玦朝外看眼,虽是不解她为何有此问,还是宽慰道:“你自己说的,仵作替死人说话,替死人伸冤,是积德的行当,有何吉凶煞?”
    傅玦并觉仵作吉污秽,这本令人欣慰,可戚浔颗心却往下沉些,傅玦不忌讳她的行当,又待她分外妥帖,这莫非……
    “您并视仵作为异类?半点介怀也无?”
    “有何异?”傅玦更为莫名,“我若视仵作为异类,又怎会替你除罪籍?你有此问,是近日因担仵作之职受欺负?”
    傅玦语带关切,戚浔掌心开始冒汗,她因是获罪之身,所见间人情疾苦更多,深知这上绝无平白无故的好意,纵然师父待她如亲生,那也是她诚心拜师,恭谨孝敬之故,可如今她待傅玦与待宋怀瑾无二,凭何傅玦待她这般上心?
    戚浔想不通,却不知该如何表明心志,人大都忌讳仵作行当,从前她受了多少冷待,从未有过此般顾虑,如今来个心『性』不俗的,反倒令她心慌,傅玦到底是何意?
    “卑职没受欺负,卑职只是觉得王爷您待卑职毫无介怀,与寻常人同。”
    傅玦听她语声迟滞,似有疑虑,便将帘络掀的更高些,只见她高坐马背之上,侧影清隽灵秀,街市灯火落在她面颊上,映出她紧蹙的眉心。
    傅玦自知女子为仵作在这道有多难,只当戚浔得自由身后开始烦忧前途,便问:“待你改了籍帐,可有何打算?”
    戚浔心底咯噔下,此问是何意?他难道替她有打算?
    戚浔硬着头皮道:“卑职自然要继续当值,否则白白浪费这手艺,卑职也与您说过,卑职志向亦在此,别无他求。”
    傅玦闻言若有所思,并未立刻接话,戚浔这时转眸看他眼,只瞧见他半张脸隐在车内阴影之中,似乎她的回答令他太高兴。
    戚浔握紧缰绳,从前傅玦听她言明志向,还颇有赞赏之意,如今再听此话,却似乎不合他心意,古怪,越来越古怪了!
    半晌,傅玦才道:“你有此心自是极好,只是你是女子,像你们少卿大人说的,做仵作并非久长之道,你需思虑周全。”
    宋怀瑾说她往后总要嫁人,因此才非长久之道,傅玦此言是在暗示什么?
    戚浔在马背上苦思冥想,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傅玦却忽而转了话头,“你如今独住在城西,我那日看,你宅中也无侍仆,可打算添一二仆从护你周全?”
    戚浔心惊肉跳的看向傅玦,为她除罪籍,亲自待他落籍帐,问她往后打算,如今又关心起家中有无侍从,这是否关心太多?
    “卑、卑职暂无此打算,卑职独身人,也习惯受人侍奉,必采买侍从。”
    傅玦想起今日周蔚之言,含蓄道:“可你孤身人,又是女子,寻常若是家中去人,多有便,何添一二女婢作伴?”
    戚浔屏住呼吸,谨慎道:“多谢王爷关怀,卑职也有此顾虑,因此卑职从不带外人去家中,您放心,卑职惯会自保。”
    傅玦听得此言略安心,“也罢,反正得良籍,要如何皆可自己做主。”
    他放下帘络再多言,戚浔的思绪却未停,她不做此想之时,只觉宋怀瑾与周蔚之言皆是危言耸听,可今日断出几分眉目,只越想越对劲,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也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啊!
    戚浔惴惴不安的跟到了京畿衙门,此时天『色』黑透,衙门里亮着点点火烛,门口当值的守卫一见他来了,立刻进门禀告,他们还未进门,覃文州和李廉便已迎了出来。
    覃文州看看傅玦
,再看看戚浔,口中道:“王爷怎这个时辰来了?”
    “覃大人还未下值?”傅玦看眼戚浔,“那正好,令你们管户帐的主簿来,给戚浔落个户帖。”
    覃文州惊,“户帖?”
    傅玦应是,“本王已替她除了罪籍,今日将户帖出了,有何疑问,尽可问本王。”
    覃文州自然知道戚浔的身世,亦万万没想到傅玦替戚浔除了罪籍,他怔然一瞬,立刻道:“原来王爷是为此事来的,这是戚浔的大喜事啊,真没想到王爷能帮戚浔除了罪籍。”
    傅玦道:“常水村的案子戚浔有功,这也是论功行赏。”
    他二人先步进衙门,后面李廉与戚浔走在一处,他也为戚浔高兴,低声道:“戚浔,真是不易,未想到跟王爷办回差事,竟有如此恩赏,王爷待你当真错!”
    戚浔抿出一丝笑来,“是,多亏王爷相助。”
    前面覃文州道:“戚浔的出身下官早便知道,也替她发愁,如今您替她得良籍,她往后便愁没有出路,过这办户帖之事甚小,戚浔对衙门也熟悉的很,何故您亲自带她来?您不放心,派林侍卫来说声也成啊。”
    傅玦道:“索『性』无事,便过来看看。”
    待进衙门,覃文州立刻命人去唤办户帐的小吏来,多时便有小吏带着户籍册子来问询戚浔,戚浔在旁答问,覃文州与傅玦说话。
    他道:“本来要早下值的,可今日李廉那件旧案有进展,午间抓个证人来,审问了半个时辰确定凶手,下午将人捉拿回来,其人也认了罪,这案子可算能结案,否则便只能上报刑部去。”
    “哪件旧案?”
    “就是那具男童骸骨的案子,如今查明,嫌疑之人乃是其族中一个堂兄,那堂兄比死去的孩子大了五六岁,因嫉恨那孩子学问好得长辈宠爱,便生报复之心,本打算将其哄骗至废宅之中吓唬一顿,却没想将人推进井中摔死了。”
    覃文州叹了口气,“那堂兄谋害人时也过十三四岁,心底害怕,便逃回家,对谁都未说此事,只不过他心虚的紧,我们查到他家里时,他心慌意『乱』之下撒谎。我们在井底找到了支朽坏的木弓,他却说他没见过那木弓,待我们找来见过的人一问,却说那木弓开始便是他的,后来才知,他正是用木弓将其哄骗至废宅的。”
    傅玦蹙眉,“竟是一桩兄弟阋墙的祸端。”
    覃文州点头,“是啊,且凶手害人之时,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此人父亲常年在外经商,母亲又疏于教导,这才令他小小年纪便生恶念,也是令人唏嘘。”
    傅玦看眼不远处的戚浔,又问,“另一桩案子如何?”
    覃文州道:“还未找到那车夫,我们派人往洛州、永州两府送通缉之令,且看看能不能将人捉住,若三两月内再捉住,那李家的案子只能定为悬案,这家也是可怜,家里两个儿子,幼子去了只剩下个长子。”
    傅玦听来只觉耳熟,“怎与定安伯府的案子有些相似?”
    “可不是,这李家是京城有的茶商,长子乃是李老爷原配所出,幼子是李老爷继室所出,早先这小少爷已出过次意外,过当时受了点轻伤,却没想到后面这次未能躲过去,唯一有嫌疑的车夫还逃的无影无踪。”
    傅玦又看眼戚浔,见她开始写文书,便继续问:“早先受过伤?也是与马车有关?”
    覃文州摇头,“那倒是,是在迦叶寺后山出过次事,下雨天去后山上香,结果差点被落石砸中,后来这次马车,也和迦叶寺有关,他们家信佛,尤其在迦叶寺出事只受了轻伤之后,便越发笃信是佛祖保佑他们,于是每个月都要让死去迦叶寺拜佛,出事这次,便是在拜佛回来的路上,马车失控,连人带车跌下山崖。”
 
   傅玦是知晓衙门在查两桩未破命案的,可他此前只知道个大概,还是头次听得这般细致,而好巧巧的,竟然又与迦叶寺有关,适才在大理寺,他可是才听了有关迦叶寺的回禀,他当机立断道:“将此案卷宗拿来我看看。”
    京畿衙门的寻常案子,并无需刑部过问,覃文州知傅玦何意,却还是吩咐道:“去把李家案子的卷宗拿来让王爷看看。”
    李廉应声而去,这时,戚浔写完文书过来,见状道:“怎么?王爷要看么?”
    傅玦道:“看他们查的桩旧案,这案子与定安伯府的有些像,且死者是去迦叶寺上香返回的路上出事的。”
    戚浔也听李廉说起过,“是那桩乘马车出意外的案子?”
    傅玦和覃文州齐齐点头,戚浔见状也来了兴致,户帖并非时半刻能写好的,她也急,只站在傅玦身侧一齐等,没多时,李廉捧着案卷宗回来。
    他将查到如今的案情陈述和证人口供递给傅玦,“王爷,和案子有关的记录都在此处。”
    傅玦接过,戚浔便站的近些,倾身与他同看,很快,傅玦问:“这车夫与主家有旧仇?”
    李廉上前道:“错,这车夫在李家干了两年,却因吃酒误过两次事,当时李家有心撵他,却因他苦求才将他留下,只扣了两月工钱,可随后没多久便出事,李家人说是这车夫是本地人,是逃难来的,在京城无依无靠,此番出意外乃是存心报复,反正无牵无挂,报复完逃走便是。”
    戚浔有些咋舌,“本该撵走,却将他留下,他竟还报复之心?”
    “此人嗜酒,先前的工钱都拿去买酒,后来扣了工钱的这两月,因无钱买酒,脾『性』极差,还和其他人生过争执,李家人说他是憋狠,干脆报复主家后一走了之。”
    若当真嗜酒成瘾,也是没有这般可能,且这上人心复杂,她觉得难以理解之事,或许就有人当真干的出,戚浔再质疑,继续往下看,“每月十五,死者都会去上香?那摔下山的马车可检查过?”
    李廉道;“自然检查过,是车軎和车毂磨损松脱了,马车下山之时轮子转得快,车軎套牢,车毂很快便承不住力,随后失控跌下山崖,车辕断了,马儿也被拉下去,只有车夫个人好好的,大抵是生意外之前便跳车。”
    戚浔迟疑道:“那或许当真是意外?”
    李廉点头,“有这个可能,可车夫跑,眼下能确定,并且就算是意外,车夫也有极大责任,他是车夫,出发之前应当检查马车的。”
    车毂是轮轴中心的圆木,车軎是套在车毂上控制车轮的金属套,此二旦磨损松脱,马车便极易出危险,即便是意外,也是车夫失职。
    傅玦速览卷宗,见其中只字未提定安伯府相关之人,便道:“这李家和定安伯府并不相识吧?”
    李廉道:“相识,我们查了李家众人在京城内的亲朋好友,没见说谁认识定安伯府之人的。”
    傅玦将心底疑『惑』压下,而此问也解了戚浔心底刚冒出头的猜测,两个案子有相似之地,免令人产生联想,可这两家全不相识,自是他们想多。
    傅玦将卷宗交回,又看向戚浔,“文书写好了?”
    戚浔应是,“已登名造册,改日来拿户帖便是。”
    傅玦便道:“行,那我们告辞。”
    覃文州闻言,和李廉起送他们离开衙门,待看到傅玦上马车,戚浔上马背,覃文州才低声道:“你说王爷是什么意思?”
    李廉道:“恐怕就是大人猜的那个意思。”
    覃文州白了李廉眼,转身进衙门。
    返程路上,戚浔也拿不准傅玦是什么意思,她催马靠近些,“多写王爷今日亲自带卑职来,此事已妥,卑
职知如何感谢王爷。”
    傅玦掀帘,戚浔高坐马背之上,自然能看见他早就坐轮椅,戚浔心底又处怀疑,傅玦虽是在迫得已的境况下暴『露』装残之事,可他此后却并未严词告诫她保密此事,是相信自己的威慑力?还是相信她?
    戚浔心思百转千回,傅玦道:“我先送你归家。”
    戚浔倒吸一口凉气,“王爷,卑职万万敢当,如今天『色』尚早,四处皆是热闹,会出事的,您快回府吧,卑职万敢再耽误您的功夫。”
    她言辞恳切,像是真的愿承情,傅玦略抬眉梢,只好道:“那也罢,你好生归家。”
    戚浔松了口气,抱拳行礼后便策马离去,傅玦在帘络下目送她走远,这时,驾车的林巍忽而幽幽的道:“主子,您何以对戚仵作这般关切?”
    傅玦放下帘络,“很明显吗?”
    林巍扬起马鞭,马车辚辚而动,“明显,属下怀疑,这会儿覃大人和李捕头已经在想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帮戚仵作除了罪籍也就罢,可带她去衙门实属寻常,戚仵作又非三岁小孩儿,去衙门办些章程还要您带?”
    傅玦本未做深想,此刻有些后知后觉,这时林巍道:“主子,您应该不是属下猜的那般心思吧?您早前是还过问过大理寺那小周兄弟的身世?”
    傅玦瞧着这空落落的马车车厢时说上来,随之道:“若我说,我是见戚浔形单影只,十分惦念族中兄长,从而对她心怜惜,将她当做妹妹相待,你可信?”
    “信。”
    傅玦心头一紧,可未想到林巍说话大喘气:“信是别人说这话属下信,可主子说这话属下信,莫说主子,戚姑娘讨人喜欢,再想到她身世,的确令人怜惜。”
    傅玦随着这话,自己心弦也是微松,只觉林巍愧是跟随他多年的人,果然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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