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九牵机17以怨报德

    午时初刻,  十来个宫侍仍然泡在芙蕖馆后的荷塘里。

    荷塘边上，傅玦指着眼前一方水湾雨眠，“肯就是仍进此处？”

    雨眠面颊青白地：“就是在此处,  是奴婢在转角处放风，看着小姐扔进来的，奴婢当时还觉得十分心疼，那块玉扣也是扔在此处。”

    一旁的杨启福听见，便：“王爷莫急,  既然就在此处,  那一捞的出来,  这大夏天的,  水里也不寒,  让他们慢慢捞便是。”

    傅玦颔首,  ：“当日在芙蕖馆伺候的监有哪些？”

    杨启福立刻：“在芙蕖馆伺候的监有四人,  宫女有四人,  王爷稍后，小的这便给王爷找来。”

    杨启福挥叫来一个内侍，吩咐句，那内侍自去寻人,  这时，远处快步走来个小监,  杨启福一见便：“皇后娘娘来！”

    那监从远处小跑过来,  果真笑着：“王爷,  大总管，皇后娘娘带着大殿下往这边来，还有长公主殿下和长乐郡主。”

    孙律和宋怀瑾站在不远处看监们捞串，听到这话也走过来,  那小监继续：“今日一早皇后娘娘便知吕姑娘也出事，听说陛下十分不快，便想是怎么回事，适才知王爷入宫，便想过来看看。”

    傅玦点点头，带着几人一齐迎上去。

    孙皇后今日仍是盛装，大殿下赵玥华袍加，牵着孙皇后的乖乖站在一旁，长公主面『色』凝重，见到傅玦便忍不住：“嫣儿当真是被大火烧死？”

    傅玦几人行礼，答：“看着是被大火烧死，其实是焚尸，有人先将吕嫣害死，后放一把火，仵作验尸之后已经证实，是有人想用一场大火毁尸灭迹。”

    孙皇后和长公主面『色』齐齐一变，瑶华之『乱』虽然过十五年，死的人，与她们二人都有莫大的干系，此还是无可避免的想到。

    当年的二殿下赵烨，是长公主的亲哥哥，如果他未死，如今的皇后孙映雪极有可能会成为赵烨的妻子。

    孙皇后眉头一拧，“那如今可查到什么？”

    傅玦摇头，“如今唯一肯的，是齐明棠当晚出事之时，吕嫣就在旁边，与齐明棠生出争执，将她推下楼的，很有可能是吕嫣。”

    孙皇后和长公主对视一眼，长公主忍不住：“难是嫁去西凉为后之事？”

    “还不敢肯，多半有此间缘故。”

    众人一默，一直未曾开口的孙菱忍不住：“怎么会这样呢？只为嫁去西凉做皇后便要杀人？我不相信，一有别的原！”

    孙皇后无奈摇头，“当初选几个人入宫，只是为择最合适的人选，怎么好端端的，还闹出这样的争端，早知如此，还不如只下一人便好。”

    长公主的神『色』也不好看，孙菱听到这话，想到当初自己离家出走才令建章帝改旨意，一时有些歉疚，长公主瞥见她闷闷的模样，拍拍她的：“此事与你无关，当初入宫备选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加封公主，能做皇后，的确令许多人神往。”

    孙菱紧皱着眉头，目光一晃，看到站在人群之中的戚浔，她眼底微微一亮走上前去，“戚浔，你也跟着入宫查案？”

    戚浔福福，便：“昨夜吕姑娘遇害，是卑职验尸，今日一同入宫，是想找到吕姑娘扔在荷塘的证物，看看与此前验尸后的推论是否一致。”

    听她句句不离差事，孙菱沉声：“嫣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戚浔一迟疑往前看去，见傅玦并无制止之意，便：“吕姑娘是先被勒死，后被放火焚尸，我们现之时，吕姑娘已面目难辨，看着就好似被大火烧死一般，倘若验的细致些，便能现，被勒死才是她真正的

死。”

    孙菱听得咋舌，她惊讶：“所以凶，是想让大家以为嫣儿是被大火烧死，是意外？”

    戚浔点头，“大火能装成意外，还能抹除凶留在现场的痕迹，好比脚印、气味，留在现场的一切能被大火烧毁的证物。”

    孙皇后和长公主亦听见此言，二人眸『色』微肃，孙皇后似乎更不想听下去，便起傅玦，“若说明棠是被嫣儿害死，那嫣儿是被谁害死？”

    傅玦眼瞳内闪过一丝微芒，：“暂且还无推断，若有消息，再禀告给娘娘。”

    孙皇后叹口气，“这些是前朝政事，本宫本不该过，只是此番几个姑娘在宫中小住半月，本宫也十分喜爱他们，案子从乞巧节夜宴生，本宫亦有责任，如今陛下令你与拱卫司一同查探，望你们早日有个交。”

    傅玦应下，孙皇后便看长公主，“你去本宫那坐坐？”

    长公主点头，：“待会儿还要去见母后。”

    她们相携去，孙菱留下来，她乐得看热闹，傅玦对戚浔招，戚浔快步走到他跟前，傅玦：“我命人找来纸笔，你速速写一份吕嫣和齐明棠的验状来，稍后我面圣要用。”

    戚浔心头一凛，自然应下，傅玦唤杨启福寻纸笔，没多时便有人捧上来，孙菱见荷塘里还没捞出什么，便陪着戚浔进芙蕖馆的厢房。

    戚浔铺好纸蘸好墨，行云流水写起来，她不瞒孙菱，写完一张，孙菱一边帮她晾墨一边看其上陈述，越看越是心惊，待写到吕嫣的验状，更好似看到一具焦黑的尸首。

    她心尖微惧，生余悲，哀切：“真未想到嫣儿也会死，是谁下这样的狠，害死她不算，还要将她形貌毁去——”

    戚浔叹口气，“凶并非想毁她容貌，应该只是想伪装成意外，再不济，也能毁掉自己留下的踪迹，让官府无从下。”

    孙菱闷声：“若嫣儿害死明棠，是为做西凉皇后，那如今嫣儿出事，总不会是玉萝下的吧？”

    戚浔自不好说吕嫣的情形十分复杂，待写完宗验状，便将验状拿去给傅玦过目，戚浔写的详细，傅玦细细看一遍，递给孙律，孙律的心思虽不在此番案子上，既然建章帝下令，他便是做样子也得做全。

    接过验状看时，正好看到吕嫣的验尸细节，他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一眼扫过去便看得明白，他不知想到何事，眉头一簇，竟越细致的往下看去。

    这时，荷塘里爆出一阵欢呼，众人抬眸去看，便见宋怀瑾从一个监中接过一只串，将荷塘里的淤泥涤『荡』干净，南红和蜜蜡在阳光下焕着润透光泽。

    “王爷，找到第二串！”

    傅玦颔首，“那玉扣极小，仔细找找，若实在找不到就算。”

    宋怀瑾也有些愁，“那玉扣就比指甲盖大一点，还真不好找。”

    早先伺候几位姑娘的监宫女被找来，傅玦别的也不多，只他头次带着戚浔入宫那日，到过芙蕖馆的都有何人，几人林林总总说二十来人，有各处来送赏赐的，有宫内膳房的，还有医院看给二人开安神『药』的，直看的傅玦颇为头疼。

    他料，给吕嫣通风报信的人，一在这些人之中。

    查完芙蕖馆，傅玦命杨启福派人往淑妃宫中走一趟，将淑妃生辰宴那日的宾客名目送一份，杨启福不知他查这些做什么，也不敢多。

    淑妃生辰宴在七月初五，齐明棠死在七月初七，前后不过三日功夫，傅玦叫来雨眠，让她将这三日之中，吕嫣何时何地见过何人，尽数写下，已做比对，待她写完，傅玦便觉，这三日之间，吕嫣几个去过的地方不少，除芙蕖馆，去皇后和后宫中的次数极多……

    孙律见他查的繁复，也对案子生
几分疑窦，便低声傅玦：“怎么还要查淑妃娘娘生辰宴上的宾客？”

    见他细，傅玦便坦然相告，这时，孙律才得知吕嫣在宫中的古怪，他心『性』洞明，自然很快便想到有人暗地里应诺吕嫣，这才使得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去做西凉皇后。

    孙律低喃：“能帮她斡旋此事之人，份必不低，莫非此人便是后来害她的凶？”

    傅玦还未答话，荷塘里有动静，他上前去看，孙律则在看验状，他若有所思片刻，转叫一旁的戚浔，“戚浔——”

    戚浔心弦微紧，上前：“指挥使有何吩咐？”

    孙律：“即便人之口鼻中多有灰烬，也无证明死者是被烧死？”

    戚浔谨慎地：“不错，即便是焚尸，死不同，人之唇齿并不会完全闭合，大火之中浓烟四溢，无孔不入，此口鼻之中极易有灰烬，更有甚者，喉头前端也会有烟灰沉积。如果人是被烧死，呼吸未断，灼热的烟灰被吸入气管，不仅会在气管深处沉积，亦会将气管灼伤，这是最好判断是烧死还是焚尸的关键，如果是焚尸，便一有别的死。”

    孙律眯『迷』眸子，并未再下去，这时，傅玦从荷塘边归来，中果真握着一颗湿漉漉的玉扣，给戚浔看，“你看看这枚玉扣。”

    戚浔眼底微亮，接在中一看，笃地：“正是这玉扣！齐明棠腕上的伤，就是这玉扣棱角留下的！”

    傅玦心头微松，找到这关键证物，齐明棠的死便可『性』，对当日出现在望月楼的第三人仍无头绪，目光一转，傅玦看到一旁若有所思的孙律，他从孙律中拿过验状：“证物已经找到，剩下一枚玉扣，让他们继续捞，你我去见陛下？”

    孙律应一声，仍是若有所思，傅玦便看戚浔，“你和宋少卿在此看着。”

    戚浔应下，孙菱也在旁吱声，“我也在这里看着！”

    傅玦不置可否，与孙律一起往御书房的方去，没走出几步，孙律：“你知我想到什么？”

    傅玦看着他，“怎么？”

    孙律：“拱卫司牢房里，那随从喊冤之时说，当年二殿下并非为大火烧死，那场大火不过是障眼，是凶为毁尸灭迹，后来诸多线索，皆是有人嫁祸，包括贵妃那封信也是有人嫁祸成，我记得那卷宗上说的明白，字迹的确是贵妃所有。”

    傅玦眉心一跳，这才明白孙律到底并未对他全然交底，他拧眉：“竟有此番说辞？你既然看过当年案子卷宗数回，他说的可对？”

    孙律摇头，“当年其实没有仵作验尸，表面上看，二殿下的确是被大火烧死。”出此言，他才觉自己似乎有动摇，立刻绷着面容：“不过这话很有可能是此人的狡辩之言，案子已经过去十五年，没理不信当年的调查，去信这个无名小卒。”

    傅玦凉声：“的确如此，时隔十五年，也没子去验二殿下的死到底为何，何况此人寂寂无名，是陆家后人，自然着陆家人说话。”

    孙律十分赞同，“不错，何况如果陆家的冤屈真的这样大，那陆家真正的后人在何处，若他们不畏生死，敢出来喊一句冤屈，我倒是敬他三分。”

    傅玦瞳底微暗，眼看着御书房近在眼前，便：“此在你看来，陆家人即便回京，也只是为复仇，非是真的冤屈？”

    孙律冷哼一声，“自是如此。”

    待进御书房，二人行礼之后，建章帝的目光从御案之上抬起，扫他们一眼，“如何？”

    傅玦恭敬的：“齐明棠之死可『性』，吕嫣之死疑虑颇多。”

    说着话，傅玦将验状呈上，内侍将验状送到建章帝案头，建章帝接过来，目光细细从验状之上扫过，傅玦便：“凶有意毁尸灭迹，此吕嫣之死更为
难查，如今只能从水月轩那几个茶客上下，还在等巡防营和京畿衙门的消息。”

    建章帝不知看到什么，眼瞳微深，“吕嫣是被人勒死？”

    傅玦颔首，“不错，验尸的仵作技艺精湛，不会有错，吕嫣是先被勒死之后，再放火焚尸。”

    戚浔的验状字迹端秀，记述详细，建章帝饶是外行人，也看的十分明晰，他一时未答话，仿佛陷入某段回忆之中。

    若是别的时候，他不一能想到那桩旧事，可拱卫司才现陆家后人的踪迹，他多年来受后教导要为亲哥哥报仇，自然也十分看重此事，他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在即将册封公主的吕嫣上，生一桩火场焚尸案。

    他为先帝第五子，是嫡出幼子，当年也颇受宠爱，他比二殿下赵烨小四岁，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众人皆知他多半只能做个富贵王爷，连他自己也未想到，最后的子之位竟然落在他里。

    刚过立之年的建章帝仍然丰神俊朗，当政五年，超纲稳固，此番收服西凉，颇有明君之风，他很快回神，将验状递回去，“此番事端连生，在议和的当口上，依朕看，这联姻人选应当暂时搁置，等这案子查明之后，再行议。”

    傅玦立刻应是，建章帝目光一转看孙律，“此案甚大，你也莫要轻忽。”

    孙律忙应下，建章帝几句坊间有何流言，便令二人退下去。

    芙蕖馆边上，监们还在打捞另一枚玉扣，七月中旬，烈日当空，湖水中虽不冰冷，弯腰『摸』索物件是个累人的活儿，年轻的监们脚还算麻利，个年纪大些的老监有些支撑不住，杨启福适才跟着傅玦二人回勤政殿，如此，下人们没大总管的监督，也都放松几分。

    宋怀瑾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老监便到这一侧的浅水之地，干脆坐在湖边一方古石上歇气，二人背对着岸上，没瞧见戚浔和孙菱在一处树荫后站着。

    “这得『摸』到何时？就那么点大的物件。”

    “谁知呢，若是『摸』不着，只怕要在此耽误一日，还是宫外的差事，没半分好处可得。”

    “没子的事，谁叫咱们一把年纪没个品阶，也没半分依仗，只得做这些苦累之事。”

    另一老监不知想到什么，叹口气才哑声：“当年本也是有机会的，谁知被人抢先……”

    “全禄监，你们在偷懒不成？！”

    荷塘里有人瞧见他二人耍懒，朝他们吼一声，二人应一声，连忙起去『摸』索，戚浔在树荫下，听见那最为嘶哑的嗓子连声应话，便抬眸看孙菱一眼，孙菱叹口气，“宫里就是这样，许多苦累的活儿，都要他们去做的。”

    戚浔如何不懂，这世，人生来便有三六九等之分，此理在宫里尤其分明，此才有那般多人争斗钻营。

    戚浔本就份低，自然没子干涉宫中之事，也幸雨眠指的那方扔东西之地本就不大，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一个年轻的小监从淤泥里『摸』出剩下一枚玉扣，众人见得以交差，皆齐齐松口气。

    傅玦和孙律归来之时，便见证物齐全，傅玦带着宫女监交的几份名目，打算先出宫看看京畿衙门和巡防营可曾找到那几个茶客。

    众人一路同行出宫，戚浔一边走，一边回想起那个老监的对话，待出宫门，几人分开上车马。

    戚浔钻进车厢坐，待马车走动起来，才忍不住：“王爷可知这个叫周全福的监，是为何得后娘娘看重？”

    傅玦蹙眉，似乎未想到此处，戚浔便：“我们都知贵妃也是冤枉的，周全福被陆家人找到，想逃跑，他多半有些做贼心虚，可他是当初后边的掌事监，按理说死的是后最疼爱的二殿下，他也应该想着抓到真凶才是，怎还帮人遮掩？”

    傅玦凤眸微狭，戚浔：“寻常的小监得到主子们的看重并不容易，周全福被当初的后娘娘提拔起来，为何以怨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