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十破阵02阶下之囚

    长公主一袭盛装,  雍容华贵，又因紧皱眉头显几迫人之威，至崇政殿外,  未等通报便进殿门，驸马秦瞻跟在身后，安静沉默像个影子。

    快步走到御案之前，开口便问：“陛下，傅玦当真经认？”

    建章帝眉眼间满是疲『色』,  “不仅认,  还说要豁一切令朕彻查旧案！”

    建章帝说完,  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二人。

    长公主比他年长两岁,  幼年极受先帝宠爱,  学识智谋皆不输男子,  在未被立为储君之前,  建章帝自也曾想过,  为皇姐不是男儿身。

    待他被立为储君，又忽而庆幸，此后的许多年，长公主对他多有扶助,  他心底自然感念，不仅许过问朝政,  甚至许多政事上,  建章帝十看重的谏言。

    不到万不之时,  他不想怀疑这位亲姐姐。

    “认？当真是宁家的孩子？”长公主既震惊，又觉荒诞，“所以当年傅家亲卫追回的尸体，其实不是真的宁家孩子？”

    建章帝叹口气,  “当年西北大雪，北面一路上多有遭灾冻死的流民，傅韫大抵是找个身形差不多的顶替，具体的，还要拱卫司好好审问审问。”

    长公主想到这些年傅玦隐藏身份，周旋在朝野之间，坐上异姓王高位，更曾手握十万兵权，一时背脊微微发凉，“这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这次简清澜却知道，那他莫非是故意的不成？”

    建章帝眯『迷』眸子，“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故意的，想献祭自『逼』迫朕。”

    “查瑶华之『乱』，他有证据说瑶华之『乱』是冤案？”长公主拧着眉头，在殿中踱步，“当年父皇和三司定案，说是证据确凿，起初我也不信，可后几家仆都招，还能冤枉他们？”

    建章帝微微蹙眉，“你起初为不信？”

    “当年那三家，陆家手握兵权，权势极盛，不过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不像是能为帮助四皇子夺嫡去犯险的，尤其永信侯府，永信侯是文臣，当初虽然是四皇子的老师，也站在四皇子一派，可他最讲求儒家那一套仁义礼智信的说，又怎下毒？”

    长公主说完，又摇头，“这是当年之念，后见多，便也知晓人心复杂，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多去……”

    说至此，长公主忧心道：“先不论傅韫当年包庇的行径乃是大逆不道，今议和未完，西凉人盼着我们内『乱』，若陛下真的处置傅玦，只怕对局势是大大的不妙。”

    建章帝更是狐疑，“皇姐想保傅玦？”

    长公主又开始踱步，面上愁容满布，显然也没想好今的局势该破解，“若他是傅玦，无论犯罪，我也保他一保，可他是宁家遗孤，当年的案子定，不是他说冤案便是冤案的，此番他不顾一切，乃是算准，算准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长公主看向建章帝，“西凉那李岑，面上与他称兄道弟，心底大抵恨不将他千刀万剐，他知道有李岑在，陛下不可能轻易要他的命，依我看，不先将议和定下之后，再查傅玦之事，无论不能让西凉人看笑话。”

    建章帝心口莫名一松，“朕也是此做想，与皇姐想到一处去。”

    长公主叹口气，语气深长，“傅玦此番是好手段，还需他将此事桩桩件件说清楚，是功是过，一条一条算，傅韫经战死，傅氏也是满门忠烈，倒是可以轻惩，是他自，他既能舍下一切，说不定还有后招，看陛下权衡，至于旧案，若是真的找到证据，那陛下便要做好准备，朝中必有另一番动『荡』。”

    傅玦要给卫陆宁三家喊冤，还要查旧案，前次禀告看，明将矛头指向长公主和驸马，长公主言辞间却颇为公允，这让建章帝起

疑的心微安。

    又想，否是傅玦喊冤心切闹误？当年的案子无错最好，若是真的有错，那或许是他继位以最大的波折……

    夜『色』深，探完长公主的口风，建章帝方问起后，长公主叹口气，“气的不轻，头疼的老『毛』病又犯，养几日，这几日陛下多担待幕后的脾气，明日一早，我再入宫陪着母后。”

    顿顿，长公主又道：“陛下当知道，后对当年几家恨之入骨，在傅玦这件事上，母后或许难有理智——”

    “朕明白，傅玦关入拱卫司大牢，孙律知道轻重。”

    建章帝说完，长公主忽而道：“陛下，吕嫣和齐明棠的案子未完，傅玦此处又生此大的变故，那们二人的案子处置？”

    建章帝眼瞳微深，傅玦对长公主夫妻的怀疑，在瑶华之『乱』的旧案上尚无直接证据，吕嫣和齐明棠的案子，却有淑妃宫中下人的证词指向二人，他抿唇道：“交给大理寺继续往下查，他们今捉到一个关键证人。”

    长公主点头，“那便好，棠儿到底是在我安排的夜宴上身亡，不查真凶，我无论难以释怀。”

    建章帝颔首，“自不轻易结案。”

    初秋的深夜凉意深重，崇政殿，秦瞻便牵长公主的手。

    二人相携走在悠长的宫道上，长公主仍觉难以置信，“傅玦竟然是宁家的孩子，我竟未认，驸马还记吗？当年傅韫幽州归，带回一个面庞黝黑，瘦高粗蛮的孩子，当时我们都说，那孩子不像傅韫之子，更像是朔北荒蛮之地老百姓养大的孩子……”

    长公主轻嘶一声，“当年宁家的小世子，小小年纪便是兰枝玉树般的人物，模样俊秀，又是文武全才……”

    脚下一顿，下意识看向拱卫司牢房的方向，“今日的傅玦，倒好像是宁家世子平平安安长大的模样，可见当年，傅韫用些子让他改头换面，可后，依旧将他教养的极好。”

    长公主心底生一股子宿命感，不知不觉间，傅玦虽是姓傅，他仍然长成宁家孩子应该有的气度心『性』。

    秦瞻点头，“的确不易。”稍稍一顿，秦瞻又道：“不过……他本可以一直做临江王，坐享尊荣一辈子。”

    长公主蹙眉，“难道当年兄长的案子，真有古怪？”

    秦瞻握紧长公主的手，“看陛下是否要让拱卫司纠察吧，你也莫要『操』心过。”

    长公主看一眼漆黑一片的夜空，点头作罢。

    ……

    拱卫司深处的牢室里，孙律站在门口，目光阴沉地望着傅玦，“怪道你对旧案紧追不放，原你是宁家之子。”

    傅玦坦然地坐在低矮的破旧木榻上，不闪不避地与孙律对视，四目相对，傅玦好似还是原的傅玦，可他今以本的身份示人，眼底到底多几冷意。

    孙律上前一步，“当年傅韫救你？”

    知道孙律问的是什，傅玦也不介意讲一遍，“我与其他人开走北上之路，当时身边仆所剩无几，父亲的亲随追到我们，彼时拱卫司和你父亲所派之人不少，若没有一具尸体交差，追踪便不可能停止，那时北面遭雪灾，路上的灾民死伤无数，父亲寻一个被冻死身形相似的孩子顶替我。”

    “后父亲将我送去南边，在洛州藏两年，又辗转去过通州等地，起初父亲只愿我苟活下，我不愿，几番争执之后，父亲便说冒一次险。”

    “那时母亲失孩子几年，父亲说他此生必定无子，与其去旁宗抱养一个，不给我一个身份，在此之前，我要去幽州。”

    回忆起少时，傅玦语声中多苍凉意味，“没有什地方比战场上更容易淬炼一个人的心『性』筋骨，父亲不愿我被仇恨蒙蔽，更不
愿我变成一个不择手段只为复仇之人，于是将我带去战场上，起初我并不情愿，我宁家上下三十多口的血仇未报，哪里有心思为大周百姓而战？”

    他语声微顿，“直到，我看到西凉人破关而入，幽州百姓和大周的将士死在西凉的铁蹄之下，尸山血海，望不到尽头，那自然不止三十多口人，那是三千、三万……”

    傅玦淡淡牵唇，“我也曾差点死在西凉人的长刀之下，生死一线时，家族的血仇好似轻一，我先是血『性』男儿，而后才是宁家遗孤，我追随父亲学兵谋略，亦想着，幽州大胜之日便是我回京报仇伸冤之时，我没想到，这仗一打便是十多年之久。”

    孙律又问：“你回京见到旧人是哪般心境？”

    傅玦眯眯眸子，语声悠长起，“当初回京之时，我以为自经能掩藏极好，可没想到入宫后，看到那些经模糊的面孔，我心底还是恨极，想到我们府内廊柱上溅的血迹或许还未散尽，宫宴越是热闹，便越是丑陋到令人憎恶——”

    “你当时跟着傅侯爷手握十万兵权，你未生过反心？幽州驻军尽是精锐，你们若想谋反，南下一路上，几乎没有驻军能抵御你们。”

    傅玦嘲弄地望着孙律，“幽州驻军南下谋反，关口大开，幽州数万百姓将沦为西凉人刀下鱼肉，这样的代价，谁付起？”

    孙律艰难的吞咽一下，“今日，你却豁去。”

    傅玦垂眸，“若陛下圣明，需走到今日地步？”

    孙律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见韩越守在外头才放心，他又问：“你是不是经找到陆家后人？今次劫囚的都是你的人，明扬明是陆家旧人，当年你们开几路走，多半经断联络，你们是重逢的？”

    牢室外的风灯昏暗，令孙律看不清傅玦的脸，傅玦微微抬眸，目光晦暗不明地望着他，“去找吕璋和齐国公查当年夜宴情状，为吕嫣和齐明棠，他们必定配合，谢南柯是当年西山大营徐闻璋之子，他极有可能是当年为凶手做策应之人，你要保住谢南柯『性』命，再去找宋怀瑾和戚浔帮你。”

    孙律一愣，傅玦又道：“当年的证据含糊不清，更未曾保留到今日，要想调查当年旧案，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令陛下松口，去皇陵开棺验尸，第二，重开瑶华行宫，找到当年瑶华行宫的旧人，凶手杀二皇子，一定在行宫留下线索，你做到这些，哪怕没有找到证据，真凶今也按捺不住——”

    “痴人说梦！”孙律眉头紧拧起。

    他寒声道：“你现在是阶下囚，拿什身份支使拱卫司？我还要问你，临江侯夫人，到底是今日才知你是宁家之子，还是早知情却瞒而不报？你今日破釜沉舟，便未想过若是杀身成仁却无好结果，你又当？”

    傅玦不答话，只去看头顶的气窗，他一边看天『色』一边推算时辰，而后缓声道：“还有三个时辰要天亮，两日之内，你定按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