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

    黄鸭子手套半夜被付秋野无意识地蹭掉, 肖暑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他在咔嚓咔嚓地隔着衣服挠自己，于是硬是从梦中吓醒过来, 在被子里到处摸手套，摁着他的手重新给他戴了上去。

    付秋野第二天起得比他还早, 裂掉的肋骨里面钻心痒，肚子里那两个又可劲的折腾, 不到七点便强行失眠，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做吃的。

    肖暑昨天晚上喝剩的水还摆在台面上，也许是因为太累了, 水杯边上的精神类药物忘记收起来，锡纸包裹的一大板药已经只剩最后几颗。

    付秋野认真地看完药的成分和效果说明，脑袋里几乎可以完整的勾勒出肖暑深夜站在冰箱前找药的身影，心开始发软, 又悄悄把它收回了原来的地方。

    他给自己烤了八块吐司, 等待微波炉的时间里面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门口值班的兵哥哥一个电话把他惊醒, 沉声道：“付总，有人来。”

    他心里又止不住地烦躁，走到客厅里调出实时监控, 一位头发夹白、西装笔挺的高个中年男人正从黑色轿车里下来，摘掉手上的皮手套，按响了铁门的门铃。

    付秋野迅速摁掉门铃，怕把肖暑吵醒了。

    他的脸色慢慢带上不虞。

    十几年的记忆里面，这张脸总是伴随着种种不怎么让人愉快的过往, 以至于他现在一望见那人，胃部已经开始不舒服的蠕动起来。

    而外面的中年男人似乎知道他在看他，很礼貌地没有再按门铃，微微侧身，朝着摄像头的方向弯腰鞠了鞠躬。

    付秋野眉间耸起，打开对讲机，语气还算客气，道：“稍等。”

    他去衣帽间里把身上的背心短裤换成普通家居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客厅里他跟肖暑的私人物品，之后才重新走到门口，把最外面的铁门打开。

    中年男人背挺得直直的，走路像带着风，在摄像头的注视下一路穿过清晨的花园石路，目光含蓄地扫过花园里打理得颇为细致的花草，似乎很满意，轻轻地颔首。

    付秋野望着他走到门口，亲自拉开了门。

    男人在玄关前站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他眼睛以下的位置，嘴角的笑像是拿尺子精准测量过角度，冲他姿势恭敬地再次弯腰，开口道：“四少爷，好久……”

    “嘘，”付秋野打断了他的客套话，有些懒散地靠着玄关，弓起背缓解肋骨处的奇痒，“肖暑还在睡觉。”

    男人马上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付秋野笑了笑，没接话，也没有请人进门的意思，就站在玄关里面等待他的下文。男人依然低着头，不直视他的眼睛，小声地接上了之前的话：“很高兴能够又见到您，您今年也没回家过年，付先生一直惦记着您。”

    付秋野嘴角的笑意弧度越来越深，多少带上了些嘲讽：“嗯。”

    男人神色不动，仿佛看不出他脸上快要溢出来的讽刺，态度倒是不卑不亢，道：“今天专程过来打扰，就是想亲自告诉您，今年的付家家宴在本周五晚上七点，听海楼四层。付先生特地交代，希望您能够携肖先生共同出席。”

    “共同出席”四个字被恰到好处地加了重音。他拿出一张深蓝色的邀请函，双手递给付秋野。付家人参加家宴向来不需要邀请函，这封函是专门给肖暑准备的。

    他粗粗地扫了一眼，把邀请函随手放在玄关的置物架里，心里的不爽在逐渐地重叠，再加上最近莫名其妙的烦躁，他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冷声道：“知道了。”

    男人礼貌地点头：“那我……”

    “野哥？”

    两人同时停下话题，转过头去。肖暑身上披了一件棉麻的衬衣，光脚踩在地毯上，显然是刚刚睡醒，脸色和精神都不太好，头发也有些乱，此刻正吃惊地打量着门口的男人。

    男人快速扫过他和付秋野，目光重新垂下，冲着肖暑弯弯腰：“肖先生。”

    “高管家，”肖暑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好久不见。”

    “是有段时间没见您了，”高管家客气地笑，“您还是老样子。”

    肖暑点点头：“你跟野哥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付秋野突然开口，道：“肖肖，厨房里有刚做好的三明治和热牛奶。”

    肖暑看了他一眼，伪装的疲惫已经消失，眼睛里面带着戏谑的笑意，嘴里还是配合地装作不知情：“好，我去洗漱一下。”

    他转身进了浴室里面，付秋野把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好一会，然后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高管家身上，脸上的不耐已经藏不住：“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高管家：“是的，这次来专门向您送邀请函，还望您和肖先生能够赏脸光顾。”

    付秋野冲他挥挥手：“好。”

    高管家见他没心思再聊，便走得干净利落，最后寒暄了两句便转身从花园里离开。付秋野一直看着他的黑色轿车离开视线范围，才重新锁好里外几扇门，拿起对讲机，对门口隐蔽的值班士兵说：“来的是付家的管家，特地过来送家宴的邀请函，这事儿你可以跟你们肖局报一报。”

    士兵在里面讲了几句安全的问题，付秋野一一应了，挂断电话，肋骨已经痒得快不行了，伸手想去狠狠地抓一顿。

    肖暑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挠。

    付秋野都快要痒疯了，软下语气：“肖肖，就一下，我真的扛不住了。”

    肖暑隔着衣服拿食指轻轻帮他抠了几下，付秋野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连脸上的汗毛都完全倒立，整个人都一个哆嗦。

    “再忍忍，过两天就好了，”肖暑说，“昨晚被你挠得一宿没睡好。”

    付秋野深深地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磨死人的伤口。

    肖暑从置物架上拿下邀请函，认真地从头看到尾，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又把邀请函重新放了回去。

    “付总，厨房里的三明治和热牛奶呢？”

    付秋野肚子里咕咕作响，走回厨房，从微波炉里拿出吐司就着白开水开始啃，含糊道：“等下阿姨过来了让她做。”

    肖暑给他把剩下来的吐司全部抹上番茄酱，卷起袖子，开始煎蛋。

    付秋野边等边吃，肖暑做什么就吃什么，站在厨房里面解决了全部的吐司和三个煎鸡蛋、两个三明治外加一碗葱花面。

    吃完早饭之后又一样一样地往胃里倒营养液和各种微量元素，付秋野胃里难受，坐在花园里面边晒太阳边打瞌睡。肖暑短暂地出门了几分钟，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高一矮的两个女生，拉着付秋野回了客厅里面。

    这两人都沉默寡言的，不说话，进来便把付秋野上上下下量了个遍，记下各项数据之后跟肖暑简短地聊了几句，很迅速地敲定各项事宜，然后飞快收拾起东西离开了。

    付秋野越过肖暑的肩膀看到上面的数字，感叹道：“瘦好多了……前段时间还在担心是不是要减肥，最近一下掉回去了。”

    肖暑把纸叠起来，侧过头，付秋野默契地在他的嘴角吻了吻。

    “订了两套，”肖暑说，“难得准备回去一趟，穿精神点儿。”

    肖暑说这话的时候，付秋野的眼睛里面已经带上了笑。明明是回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回去的地
方，但此刻他心底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长长的涟漪，一圈一圈温柔地往最中央荡。

    “是情侣的吗？”他问，“不是情侣的不要。”

    肖暑笑，像捏狼爪一样捏捏他的手心：“这家店只做成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