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日夜,夜空中已经有了细小的月牙儿。
小小的月牙儿,努力地展示着自己豆芽儿一样孱弱的身躯,费力地反射着一点点的日光,照向脚下的大地。
在它照耀之下的上海:江湾机场跑道外面一千米左右的废墟里面。
丸野直人大队正在艰难地闪避着从天而降的轰炸。
见识到了第一枚炮弹爆炸之后的威力,丸野直人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被海军阴了!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把人家没有办法:现在的丸野直人大队,没有电台,没有电话。
他们出发的那么突然,现在根本没有即时联络的手段。
想要联络的办法还是有的:派出通信兵。
只是丸野直人已经派出第四拨通信兵了,他们全都在丸野直人的目光里被炸上了半空。
海军的轰炸也是有技术、有经验的:他们的火力明显的是在封锁住队伍逃向蕴藻滨方向。
因此对那个方向轰炸的火力是最猛烈的。
倒是对向着江湾机场这个方向的炮火轰炸要弱上一些。
丸野直人大队长当然只能够率领队伍继续向着江湾机场前进。
希望能够躲过舰炮的轰炸,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黑漆漆的空中,竟然还有轰炸机队前来袭击。
这一次他和他的整个大队,再也无法逃脱了。
第一批轰炸机群,这些轰炸机,不但扔下航空炸弹,还扔下来不少的照明弹。
把整个丸野直人大队全部显露出来。
然后那些跟在后面的轰炸机群,有了目标,调整着轰炸的区域。
轰炸的准确性一下子就精准多了。
火炮封锁了整个丸野直人大队退回去所有道路。
飞机就在头顶上面,不停地俯冲,不停地扫射。
丸野直人大队的官兵们,在这样猛烈的轰炸和激烈的扫射当中苦苦挣扎。
这些士兵们只能够藏在附近这些还算完整的房屋里。
希望这样能够躲过头顶飞机的关注。
让整个丸野直人大队抓狂的是:这些轰炸机群,欺负他们没有防空力量。
飞得极低,却没有认出来:大家都是帝国的队伍。
丸野直人严重怀疑这是海军轰炸机群赤·裸·裸的报复。
夜空中的飞机,在照明弹白茫茫的光芒下,隐约能够看到地面上四散奔逃的人影。
却不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哪一支队伍。
这些飞机眼睁睁地看着许多人影进入了地面上的那些房屋里面。
脚下的这些蝼蚁们不再逃跑,开始潜伏了!
轰炸机群立刻把这片位置的座标,精确地报告给了航母舰队上的那些炮手。
有了空中轰炸机的指示,四个航母舰队打出来的舰炮准确性一下子就提高了。
丸野直一大队承受着空中和江上不间断的打击,这是来自友军的恶意。
偏偏他们完全无法反抗,默默承受了所有。
丸野直人知道在这样大威力的轰炸下,就算是躲在这些建筑物里面也是没有用处的。
毕竟这都都只是民用建筑物,又不是专门用来作战的堡垒。
丸野直人大声喝斥着,想要把那些躲入房屋里面的士兵吼出来。
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继续向前冲!丸野直人已经明白了:自己这支队伍只有冲进机场,才能够避免现在这些来自海军的所有恶意的指导。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夜空中传来的啸声特别的尖利,来得特别的迅速!
经验丰富的丸野直人大队长,一个漂亮的战术动作,迅速地跃起,离开当前站立的这个位置。
人还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四周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样。
不再像以前那种只有风一样的自由,今晚的空气像是母亲的怀抱那样柔软有感觉。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飞起来了,飞得更高,飞得更快。
丸野直人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被炸弹继续掀起。
他的身体四分五裂,脑袋还奇迹般地完好。
在空中飞行了几秒,远远地掉在炸点几十米外的道路上。
那些一直跟着他向机场方向冲锋的上百人,刚才听到炮弹尖啸声的时候。
反应快的都做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战术动作。
规避着从黄埔江上飞过来的炮弹,反应慢的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一声巨响之后。
整个大地清静下来的时候,中丸野直人大队长的这一百多人,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站立起来的人了。
无论他们这些人离炸点一米,还是离炸点五十米。
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这一百多人,护送着丸野直人大队长,一起回到了天照大人的怀抱。
有了大队长的现身说法,再没有一个士兵愿意动弹。
就算是有些士兵原本还想着要继续前进,冲向机场方向的。
这个时候也全都朝周围的建筑物跑过去。
所有人都挤在这些建筑物里面,瑟瑟发抖地等待着炮火的熄灭。
地面上这些人一个个像是蚂蚁归巢一样,躲进了房屋里面去了。
半空中的轰炸机群,见到了这种情况,现在轰炸起来更没有顾忌。
黄埔江上的那些大口径的舰炮,也知道了这边的状况。
加大、加密了对这一片的区域的轰炸。
照明弹一直在这一片区域上空明亮地交辉闪烁着。
夜空中的轰炸机群,在完成了一波轰炸之后,监视这片区域的任务交给了专业的侦察机。
它们这些轰炸机群,飞回到航母上,这一次它们装载的尽是大口径的炸弹,一枚炸弹足够让方圆几十米范围内的所有建筑物化为灰烬。
当航母上面的轰炸机群再次起飞,执行第二波次的轰炸时候。
一幢幢的建筑物,不停地坍塌,至于那些房间里面,还有没有活人,他们就不需要去深究了。
这样的轰炸才能够发泄出来今晚这些飞行员们心中的怒火。
等到这片区域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轰炸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高桥一雄中佐看着整个机场上面烈火熊熊,不但所有的飞机被炸毁,所有的油罐车一辆也没有剩下,就连四个航母舰队派在机场的陆战队,也只硕果仅存地留下了赤城号航母舰队片山里晴斗陆战队了。
高桥一雄中佐看着机场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抢救的了。
命令片山里晴斗队长率领最后一支陆战队出去,搜索前来袭击江湾机场的敌人。
命令刚刚下达,他又听到猛烈的炮弹爆炸声,还有无数飞机从头顶上面飞过的轰鸣声。
赶紧又收回了自己的命令。
今晚不宜出动,现在航母舰队已经开始对机场周围进行轰炸,航母上面的飞机也抵达了战场。
高桥一雄中佐担心片山里晴斗队长率领着队伍走出机场,会被自家人误伤。
不得不说中佐就是英明,他考虑到了误伤的可能。
林凡带着直属队的十几个人,快速地撤出阵地。
他们刚刚离开阵地不到三分钟,就看到原本已经红着的半边天空上,又出现了无数条拖着曳光的弹痕。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声,连续不断地响起。
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从那些炮弹飞过来的方向,林凡就知道:这是鬼子军舰上面打出来的。
舰炮的口径巨大,不要说是普通的阵地,就连大地承受下来,也在颤抖。
这样一枚舰炮打中阵地,能够让方圆百米的所有人员全部牺牲。
今晚自己这些人算是捅了这些日军的痛处了。
接下来,估计刚才自己这些人战斗过的地方,全部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想到那座钢筋混凝土修建的西式小楼,林凡突然间觉得有些对不起那家主人了。
如果没有今晚这一波,那幢小别墅也许在战后还是完好的。
特种连的士兵们全体汇合后,林凡这才发现,有个士兵的脚走路有些不自然。
询问之下,这才知道刚刚因为跑得太急,扭了脚了。
林凡指挥着战士们把刚刚打扫回来的战利品,平均分配到那些骡马背上。
他自己亲手用酒精给这个战士的脚踝处揉搓起来。
又腾空一头骡子,让伤了脚的士兵骑上。
这才准备出发闯哨卡。
他们是一支运输装备物资到机场去的运输队伍。
遭到突然袭击后,不得不仓皇逃窜,因为跑得狼狈,还有一个士兵扭了脚。
这个方案很好,很不错的!
林凡看看这些手下这些士兵们面上的表情:一个个脸上斗志昂扬,兴高采烈的。
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哪像是逃窜的运输队?
完全就一副打了胜仗的骄兵悍将!
林凡不得不让所有人暂时停下来。
是时候给这些士兵们让一节战时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林凡保持着能够让所有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我们现在要扮演的是一支,受到了惊吓的运输队。
刚刚从机场袭击中逃出来。
你们互相看看,你们脸上的样子,像是惊慌失措,魂不附体的样子吗?
才从战场上逃出一条命,脸上要有些慌张。
心里要有一种刚刚捡回一条命的神情。
不要笑:刘老炮!
说的就是你。”
刘老炮委屈地说道:“报告连长!我打心眼里面高兴,怎么也装不出来死了人一样的死人脸啊!”
林凡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刚刚不就是死了人的吗?
死了那么多的鬼子,你们想一想他们死得多惨!
你们打扫战场时候,鬼子浑身都被炸烂了。
跑道上面的那些鬼子,一个个变成火炬一样地乱跑。
那多惨啊!
他们是真的惨啊!”
林凡这么说完后,刘老炮果然不再笑了,脸上真的像死人一,伤心欲绝。
小东北的脸上却是笑了起来。
看着林凡严肃的神情,小东北赶紧分辨:“连长,你不说,我是不会高兴的。
你说起鬼子死得越惨,我这心里就越是高兴啊!
连长你放心,让我就高兴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个时候笑起来的,不只是小东北一个人。
姬无敌就在林凡身边,她不敢笑出声,不过身体一直在颤抖。
她听着林凡说起鬼子有多么多么惨的时候,第一次不再是愤怒和害怕。
而是发自内心地想笑。
特别是她亲眼见到了几百个鬼子在机场跑道上变成火炬人,四散奔逃的样子。
林凡看着她敝得辛苦,不得不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反正现在鬼子的炮声正隆,哭出来也不会被鬼子听到。”
他的话音才落,姬无敌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就传出来了。
林凡的话,像是打开了她笑声的闸门,姬无敌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胸怀,笑了出来。
整个特种连的士兵们,原本听着林凡让姬无敌哭出来。
全都想到了这两姐妹的命运!
虽然没有一个人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们受到了什么样的侮辱。
但是这些特种连的士兵们,只需要看看这两姐妹的样子,就知道:鬼子见到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如今听到连长让她哭出来,一个个士兵们都有些悲伤!
没有想到,人家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姬无敌的笑声,一下子引爆了整个特种连所有人的笑点。
全连一起哄然大笑。
林凡的耐心被磨完了,时间也来不及继续做思想工作。
他只得说道:“全部控制好情绪,好好像刘老炮学习。”
刘老炮努力做出一幅严肃的样子,他现在的身体也在一抖抖的。
林凡知道他忍得辛苦,希望他能够多坚持一会儿,不要再像姬无敌一样了。
刘老炮:“连长,你说起鬼子的惨状,我就想起今晚那些精彩的瞬间,我全都没有参与。
我在伤心啊!
我真的是在伤心啊!”
刚刚才有所收敛的笑声,一下子又爆发出来了。
整个特种连都笑了起来。
就连林凡自己也没有忍住。
想了想他说道:“所有人枪弹上膛,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开火。
但是!没有命令坚决不许开枪。
现在!出发!”
他再也无法把战场临时演员的自我修养讲下去了。
林凡感觉自己讲得越多,起的作用是相反的。
整个特种连的士兵们,通过林凡的思想工作后,心情愉悦,脚步轻快地走在道路上。
林凡暗暗摇头,这些士兵,没有一个是演员:
连装惨都不会。
想想后世那些各种比赛,虽然没有专门的比惨大赛,可是无论那一种演艺选拨现场,最先比赛的:一定是比惨!
终究还是看过了无数场“比惨”大赛的人,林凡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姬家三姐弟走在队伍中后段。
她们会日语,准备着应付突**况。
李显带着两个班早早来到的这个位置,离最近哨卡就只有四、五百米的样子。
队伍转过角,就看到前面哨卡里的鬼子,已经全部站在外面了。
他们看到有一队鬼子走出来。
全都欢呼起来。
那个下午亲自陪着林凡走了一段的少尉,这个时候也认出这支队伍来了。
他赶紧迎接上来,紧张地问道:“是机场发生情况了吗?”
这个少尉见到走过来的这些士兵,没有了下午时候的骄横。
所有人的枪都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
仿佛受惊的刺猬,遇到一点点的情况就会把身上的那些刺发射出去。
就连领头的这个佐官,神情也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林凡装出一幅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大声嚷道:“机场能够有什么情况?
会出什么情况?
不过就是有一支不识好歹的队伍,乘夜偷袭机场,引燃了机场堆放的油桶。
现在帝国的舰队已经对那些偷袭者的位置展开了轰炸,
帝国的飞机也已经飞起来了。
那些偷袭者一个都跑不掉。
一个跑不掉!”
少尉闻到这些人身上的硝烟味道,看着他们脸上的汗水未干。
也不敢再多做打听,这群人今晚受到了惊吓,如果让他把气发在自己身上可就不好了。
少尉赶紧命令:“打开栏杆,放这些人离开。”
看到这些人行走的时候,手全都紧紧地握着枪,想来是在机场被吓怕了。
想到了这里,少尉嗤之以鼻:“胆小鬼!”
他说出来的声音极低,极低,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知道自己鄙视地对这支队伍说出来这么大胆的评价。
少尉不敢把“胆小鬼”这三个字说得再大声些了。
下午的时候,这支队伍经过后,那些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可是绘声绘色地说了不少这支运输队在上一个哨卡的威风的。
想到这些胆小鬼来时比的趾高气扬,对比自己支曾经英雄的上海海军陆战队现状。
少尉突然也垂头丧气的了。
特种连的士兵们,紧张地在上百个鬼子的眼前通过。
他们紧张的手,紧张地握着枪,随时准备开火的样子。
引起了那些围观鬼子的笑声。
这些鬼子都知道:这是极度受惊,极度害怕的反应。
这支辎重队,刚刚在机场应该是被吓惨了。
还有一个伤员!
这些人真的是害怕了:听到自己这些人的嘲笑声,都不敢反抗了。
嘲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少尉赶紧发声阻止:开玩笑,待会挨耳光只会是自己。
他都已经看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尉官身体都在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