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陆：九日

金乌向下冲去，宛若天空的大日坠落。

羿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天空中一道垂直的火炬向下伸展着肢体。

金乌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冲进那个明显的圈套。

无数黑暗的污秽的向上爬起，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无穷无尽的污秽，堕落的黑暗，游走在那大日周围。

霎时间，金色的闪光荡平一排污秽，二郎神的天眼闪动着，清源妙道真君的愤怒，光芒穿行过无数的怪物，三尖两刃刀轮转如风，摧毁面前的一切。

巨大的羽翼在杨戬身后张开，他乘风而起，天眼愤怒地睁圆。那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那是扫荡怪魔的伟力。二郎神绞杀着路途上涌来的怪物，一步一步向着哪吒挺近。

大日的光芒在杨戬前方绽开，金乌竭力挣扎着冲向哪吒，烈焰的光辉从黑暗的罗网中透射出光辉，但是却依然阻止不了那罗网的增厚。

霎时间，金色的光芒穿透了罗网，伴随着杨戬的一声爆呵，三尖两刃刀以恐怖地速度旋转，云地仿佛被刮出了一个龙卷！龙卷之中，杨戬天眼中的金色灿烈着，他全力运转八九玄功，在三尖两刃刀的范围内，无数幻影显现，尽是他的变化，怪物们或是被他强制引来，或是觉察到一个劲敌，纷纷靠近杨戬。杨戬一声怒吼，青袍顿时爆裂，虬结的肌肉上附着着淡淡的薄雾，这乃是肉身成圣的表现。

“金乌，去救我兄弟！”

金乌微微一愣，杨戬的眼中，除却愤怒，还有着一丝清醒。金乌微微颔首，身上大日的光辉愈发耀眼。

怪物的数量实在是庞大，哪吒苦苦支撑着，世界愈发昏暗起来。怪物似乎在一瞬间陡然增多，金乌的动作略微缓慢下来，但是他向下冲锋着，一刻不停，燃烧的瞳孔中只能看见那个莲花般的身影。

“吾儿，为父来矣！”威严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下一刻，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靖的身上。李靖探出手，镇魔宝塔顿时放大，宝塔上流动的花纹瞬间迸发出金色的光芒。镇魔宝塔稳稳的落在地上，金光呈盖状罩住一大片区域，范围内的怪物顿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近乎无法行动。金色的光芒从宝塔上一次次地散发开来，不断崩解着怪物们的躯体。

怪物们胆怯地后退着，不敢靠近镇魔宝塔一步。恍惚间，远方的黑暗中似乎显出一个幻影，金乌和哪吒似乎被那股力量隔绝，他们与众仙神之间，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分出了界限。

在那股力量形成的屏障成型之前，一个人影瞬间冲过，直奔金乌与哪吒而去。

羿！

另一处，女娲与三清又一次摧毁了黑暗中的那个人影，再一次排除了一种方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元始天尊说，“无法切断他和凌霄宝殿的联系，不妨从凌霄宝殿处着手。”

女娲和道德天尊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道友，”道德天尊神色凝重，“若要从凌霄宝殿处着手，就必须破坏其核心，而凌霄宝殿的核心……”

“是陛下。”女娲接着说。

元始天尊微微一怔，还未做出反应，南天门处便传来一股虚幻的力量。

“原来他还带了自己同伙的一丝力量来此。”灵宝天尊说道。

女娲微微皱眉，不知敌人只带这一丝力量是因为其同伙像他一样状况不好，只能借出这一丝力量，还是他有把握只借这一丝力量便能击垮炎黄神域？

东天门。

雷霆伴随着兵戈游荡在战场上，乌云之下，时隐时现的闪电映照出令人惊惧的场景，怪物的潮水接连不断的涌向西天门，青龙暂停在天门上，缓缓喘着粗气，随后又化作列缺霹雳冲向战场。

西王母身周展现出贵气，所有天兵身周似乎都在一刹那被兵锋护体，天兵们眼露杀机，手中的兵刃变得愈发锐利，绞杀着不断复生的怪物。

西王母回身，向凌霄宝殿处一瞥。

南天门。

进入那片似乎被隔绝的区域，羿立刻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昏暗下来，似乎进入了无边的黑夜，不过似乎因为力量不足，外界的光芒依旧能够透进少许。

镇魔宝塔的金光开始冲击此界的屏障，羿回头看了一眼天门上的那个仙女，转身冲向怪物群。炽热的阳炎在他身上流转，灼烧着周围的怪物。

金乌被冲天而起的怪物群拦截，它们组成一面黑暗堕落的罗网，企图将金乌包裹。金乌羽翼上的阳炎逐渐低落，但他流转着金色的瞳孔依旧注视着下方，仿佛大日一般燃烧。

忽然，罗网被几道烈焰冲破，那烈焰呼啸而过，恍惚中仿佛组成了振聋发聩的琴音。乐音陡然冲醒了金乌的大脑，他对着远方的人影一瞥，随后重新燃烧起炽热的阳炎，冲向下方。

哪吒只是看着上方，她只是感觉这个世界忽然变黑，越来越黑。她回到了陈塘关那一个个夜晚，她回到了那一场场战斗，她回到了莲花中归来的那一刻，她回到了那个熔岩覆盖的幻境……

在她的世界彻底黑暗之前，她的视野被灼热的光芒占据。

“我来了。”

东天门。

西王母收回目光，忽然间，她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又惊慌地回过头。

“他想干什么？”西王母喃喃道。

东天门与北天门，白虎和玄武同时看向一个方向，眼中充满了震惊。

南天门。

金乌降临在哪吒面前，身上的爆裂的阳炎渐渐熄灭，灰烬在他周围纷飞成杂点。

金乌轻轻抱起哪吒，呼唤着哪吒的名字。疯狂的怪物们又重新向着金乌聚拢。远方的羿企图支援金乌，但是自身也被怪物群困住。

羿看向金乌，深吸一口气，目光愈发坚决。

金乌感觉自己很虚弱，他抱着哪吒，那个怀中的女孩渐渐闭上了眼睛，金乌呆愣着，任由怪物们攻击自己的躯体，阳炎若有若无的燃烧着。

“哪吒！”

“哪吒？”

“哪吒……”

金乌缓缓低下了头，那颗高贵的头颅。

他伤痕累累，终不及心中的一处裂痕。

忽然，他发现自己被一朵莲花包围。

另一处。

黑暗再一次袭来，但是却没有一如既往地与三清和女娲交战，而是远远停住。

三清和女娲都知道敌人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堕落，朕在此。”玉皇大帝冷冷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个人影。

南天门。

金乌猛地抬起头，莲花包裹住他和哪吒，将他们缓缓托起。他怀中的哪吒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那个伤痕累累的三足鸟。

“金乌……”哪吒的声音很轻，金乌却能感受到她的力量正在迅速变强。

“你是我们的希望啊……”

莲花周围陡然燃烧起火焰，将周围的怪物悉数摧毁。

“坚强起来，你可是三足鸟，你可是太阳。”

哪吒看着金乌，看着那大日般燃烧的瞳孔中的波光。忽然，悠长的鸣叫声传来，哪吒伸出手：

“看。”

金乌带着炽热的泪水抬起头，天空中飞来九支阳炎组成的巨鸟，他们同时发出那从悠远的记忆深处传来的鸣叫。金乌的身体开始颤抖，泪水滚在他的脸颊，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身上重新点燃了阳炎。

“去吧。”哪吒轻声说。

金乌对她点点头，张开身后巨大的羽翼。他变化成三足鸟，他飞翔在天空中，阳炎从他的羽翼上燃起，他飞翔，和自己的兄弟们一起掠过这黑暗的大地。十只金乌排成一排，他们卷起满天的火焰，那是至高无上的，能够摧毁一切污秽的阳炎，大日的光芒重归这片大地。无边无际的阳光刺破一切阴影与黑暗，撕裂了两界的间隔，宝塔的金光挺进，天眼的光芒冲破死寂，哪吒重新站起，烈火燃烧在心间。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哪怕只是一缕残魂，他们还能互相重建联结。”羿略有些虚弱的看着那组成太阳一般的阵型的金乌们，“也许是因为，他们是金乌吧？”

另一边。

玉皇大帝看着那团黑暗，身旁九条金色的真龙从虚空之中游出。

“加上你又能怎么样？”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嗤笑，“三清和女娲都奈何不了我，加上你玉帝又能怎么样呢？你不可能摧毁我的，我和我的兄弟们即将归来，想必你也看到了，我是带着他们的一部分力量来的，我们将重临世间，迎接你们不曾见到的至尊。”

“守墓人没把你彻底瓦解真是太可惜了。”玉帝冷冷地说。

“谁都会有失手的时候，那个流浪者也不例外。”提到守墓人，黑暗之中的那个声音似乎略微严肃起来，不过又很快返回了嘲笑般的声音，“更何况你呢？你们呢？接受这一切吧。”

“你利用你同伙的隐秘制造的封锁已经被击破了。”玉帝继续说道，“而糅合了你们三个力量的这些能够复活的怪物，也将布之后尘。”

“呵，话说的倒是挺狠，你做的到吗？”

“当然。”玉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凌霄宝殿的核心，不过是我而已了。”

九条真龙腾空而起。

东天门，西王母陡然回头，紧张地颤抖着，兵戈之力瞬间提升数倍。西王母向着那个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喊那撕心裂肺的一个字：

“不！”

“什么？”“陛下！”黑暗之中的人影和道德天尊同时震惊地喊道。九条真龙竟然在玉皇大帝的驱使下冲向了玉皇大帝的心口！

“古时有盘古大帝以自身之神性开创云地之根基，挽炎黄于水火。昔时有伏皇羲以身证道，保神域于危难之际。朕虽不及先人之贤，今日也愿以身作法，剿灭恶贼！”

九条真龙冲击着玉皇大帝的胸膛，强大的能量以玉皇大帝为中心崩裂开来。霎时间，黑暗中的那个人影冲向玉皇大帝，灵宝天尊顿时反应过来，凛冽的剑锋一闪，仿佛毁天灭地的一斩！黑暗顿时漫延开来，一股堕落污秽的气息直冲玉皇大帝而去，下一刻，一张符纂自道德天尊手中飞出，他一推平天冠，一张太极图瞬间展现在人影前方。人影伸出手一抓，却被灵宝天尊斩断。

黑暗顿时被击溃，却又比之前每一次都更为迅速的聚合。女娲立刻施展神通，五色神天和众生罚同时扩张，仿佛自成一界！元始天尊不动声色地合并右手五指，状似随意地一斩，暂时切断了敌人和“外界”的因果联系。

“啊！”

玉皇大帝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顿时传遍了天宫。他的身体中迸发出金色的光芒，无形之中似有龙气外泄。

东天门，西王母颤抖的看向那个方向，青龙也震惊地转过头。

南天门，李靖感到不可思议地看向那里，随之，是全体天兵天将。

“陛下？”李靖不敢相信，竟不知作何表情。

这边，灵宝天尊手中的宝剑一次次地刺穿敌人，敌人却依旧疯狂的想要冲向玉皇大帝，企图阻止他的自毁。

刹那间，力量彻底迸发开来，玉皇大帝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虚幻却又似乎不会消散的金色光芒，隐隐有真龙在边缘游荡。

三清和女娲同时发力，将黑暗中的那个人影彻底击溃，同时，元始天尊一掐手指，眼中展现黑白之象，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抓，四人立刻沿着因果之线来到一处偏僻之地。

此地黑暗覆盖，无边的堕落污秽之意漫延着。在被染黑的云地之中，有一座半掩着的战舰残骸淹没于内，散发着浓厚的堕落之感。

“第二次未知文明入侵时的战舰。”女娲已然将其认出。

“你们找到了又如何？你们把我摧毁了又如何？这只不过是一具身体罢了！我和我的兄弟们很快就会归来！”人影居然还在，他疯狂的向着三清和女娲大吼，“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云地被撼动，最后束缚我的也就散去！时间会将我带回这里，等到那时，你们就会后悔！”

灵宝天尊默默的挥出一剑，将那个人影彻底摧毁，同时，战舰的残骸随之爆裂，黑暗仿佛被彻底斩断，元始天尊和道德天尊同时发力，将战舰残留的污秽摧毁，女娲施展五色神天，将此处的云地净化。

与此同时，所有的怪物都在一瞬间彻底溃散，神明们互相看着，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过于突然，仿佛一个梦般飘渺，却在沉浸其中之时感觉无比真实。

“他说的没错，这就是一副躯壳，以堕落的意识为主体，他们三个的能力糅合起来的躯体。”元始天尊说，“他的目的就是逼迫我们，这样我们为了保住神域，就不得不撼动云地，这样，堕落就可以摆脱封印。他们快回来了。”

“这副躯体应当是在第二次入侵的最后就准备好了。”道德天尊捋着长须，“我们云地的特殊让他被封印，也让我们难以寻找到他，竞给了他千年的时光来准备这支军队和这个躯体。”

女娲无声的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缓缓地转过头，轻咦一声：“看。”

金光正在聚拢，拼凑出一个人形。

玉皇大帝缓缓地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白云。他茫然地四下看着，竟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他落到了荒芜的地面。

他抬起头，前方竟有一个人影。

玉皇大帝微微一愣，辩识出了那个人影。

“伏皇？”玉皇大帝试探性地问道。

那人转过了头，正是伏羲。

“你好，看来神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伏羲微微向他颔首，“这是我借助‘众生土壤’留下的残魂在你的意识和你交谈。”

“‘众生土壤’？”玉皇大帝下意识地反问道，“我们已经找不到它了，原来它竟在此地。”

“这是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在这颗神石内部搭建的微小世界，”伏羲说，“我借助了一丝盘古大帝的残魂之力才完成。而你因为以真龙之力牺牲短暂穿透生死，故被我射来此间。”

“两次未知文明入侵之时，炎黄神域都首当其冲，第一次盘古大帝为之付出了生命，第二次则是我遭受围攻，只剩下这一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残魂。也许你也逃不过，但是绝对不可以是现在。”伏羲继续说，“在我最后的时间中，我意识到，那次入侵过于突然，守墓人并没有时间将堕落行者彻底击溃，我察觉出了堕落行者的计谋，以必死之心沟通上了‘众生土壤’，甚至借此找到了盘古大帝的残魂。我意识到他的计划中的一个缺陷，而他也意识到了，所以给金乌们设下了污染，于是我找来了羿，他是一个天才，我把我的力量刻成烙印，附着在他身上，而他本来就通过一些图腾和卷轴触摸到了神性，很快的找到了使用的方法。我把破损的伏羲琴分解成神性，帮他在神州大地上留下印记，那琴有我的神性，羿可以从琴中感受到力量，复苏烙印。然后，我又匆匆忙忙地制订了这个不太完美的计划，但是还好，我虽然阻止不了堕落行者回来，但是还能利用‘众生土壤’救你。”

“那牺牲的天兵天将……”玉皇大帝急忙问。

“尚有残息残念者可，溃散者则无力回天。”伏羲说，“谁也不能彻底改变这一切。去前面吧，盘古大帝的手中就是那块神石。”

玉皇大帝对着伏羲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向前走去，忽然回头：“敢向伏皇请教，是否需要朕向金乌解释？”

“让羿做决定吧。”伏羲微微一笑，“我相信他。”

玉帝再一次行礼，向前走去。他看见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躯体。盘古大帝低下头，对他微微颔首，一颗泛着土黄色光芒的神石向他飞来。

玉皇大帝紧握着“众生土壤”，向盘古行礼，刹那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云地。

那一刻，许多天兵天将都惊奇的发现，刚刚牺牲的战友竟然重生，但也有彻底溃散之人。

西王母怔了一下，嘴角勾起微笑：

“你果然不敢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