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季沛走出去的就看到了跟过来的陈蓓，吓了一跳，拉着她往前走开：“你跟过来干什么？”

陈蓓不放心地往后看：“简然没事吧？”

季沛不确定地看了她两眼：“没事，他想自己待一会。你没听到什么吧？”

陈蓓摇头：“没听清，你是不是认识简然的女朋友？”

季沛脸上尴尬了一下，“嗯嗯”地点头。

陈蓓说：“那你让他和简然分手吧，简然和他不适合，简然没有接触过多少人，我怕他别人骗。”

季沛觉得陈蓓是听到了，盯着女孩洁白的侧脸看了一下，季沛说：“行，我试试。”

陈蓓明显松了一口气：“我去给他买点午饭。”

不过季沛和虞世尧不熟，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试。

下午简然回教室的时候，季沛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要不要自己去帮他说分手。

简然眼瞳动了一下，摇头。

季沛没懂他的意思，这是不用帮忙，还是不想分手？

周五的时候，学校有一场和全市国中高三的统考，周六下午五点考完，刚好放假。

收卷铃声一响，季沛走出考场，去简然在的第一考场找人，没找到人。

简然提前交卷走了。

季沛拿出手机，就看到几个未接，追出去的脚步停下来。

今天来接简然的是虞世尧的司机，告诉简然：“沈先生的父亲过世了，虞少先过去了，小简你是回御江春苑，还是去找虞少？”

沈嘉佑的父亲回国后住了十多天的院，最后被机器维持的生命油尽灯枯，今天早上抢救无效后，安然离世。

沈嘉佑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才把消息放出去。

晚间新闻的头条就是航运大亨沈耀过世，顺带着报道着沈耀的生前，有些小道媒体也在热火朝天分析沈氏豪门的家产会怎么划分。

简然在过去的路上在手机上翻了一下，刚刚触及到了沈家的一二，车就停了下来。

虞世尧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袖口带着黑纱，牵着简然把他领进去。

已经来了很多人，都是和虞世尧差不多的打扮，或坐或站，每个人都神情肃穆，脸上端端像是笼着看不清楚的黑雾。

简然有些局促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和这里太过格格不入。

不过还有对亡者更不敬的人——就在灵堂爆发了争吵。

他们还没有走过去，就听到了里面不客气的对话，把静穆的空气震碎。

虞世尧眉心皱了一下，招手让一边的人过来，对简然说：“你去那边等我。”

简然被带到了副楼，这里也有很多小辈聚在一起，不过都是很严肃的打扮，简然一走进去，所有人都看过来。

这里就像和外面成人的世界隔开，又受到外面的影响，这些和简然差不多年纪的人，目光倨傲打量简然，声音不大也不小议论“他是谁？”这个话题。

之前简然出现在虞世尧身边，都是被虞世尧包装过，今天他突然过来，那种突兀的差异像是退潮后露出来的礁石，露出了嶙峋难看的样子。

简然被人带走后，虞世尧大步走进了灵堂，里面的争执声因为他暂停。

虞世尧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手腕用力不由分说把抓着沈嘉佑衣领的手拿开，“大家今天都是来送沈叔，那就安安静静的，别搅了人路上最后的清静，有什么事，今天过了再说。”

他不是沈家什么人，但是又一直和沈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一样，这里又没人能得罪他，在虞世尧站在沈嘉佑旁边后，一场荒唐的闹剧暂时结束。

沈嘉佑从早上忙到现在，脸色有点发白，中途和虞世尧一起站在外面抽烟。

“接到简然了？”

虞世尧点头，看他：“还好吗？”

沈嘉佑笑了一下，说：“早就有了准备，人走了也算解脱了，剩下的事就该是活人的了。”

后面还有一推麻烦等着他，他的二叔，还有他的大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沈耀让虞世尧在后面帮他，说不定，他真的撑不住沈家。

沈嘉佑抽了几口烟，清艳的脸被薄烟撩过，看到季泽来了，平静的眼睛动了一下，对虞世尧说：“你最近也小心点，我怕他们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还好，简然那边，你得注意点。”

季泽大步走过来，叫了一声沈嘉佑的名字，把他抱住，沈嘉佑像是倦鸟归巢，刚才挺直的脊背稍微塌下来。

虞世尧走开，给自己到了一杯酒，目光扫过沈家的一草一木。

在他四岁的时候，沈耀就把他接到了这里，这里相对于虞家，更像是他的家，这里还专门留着他的一个房间。

可惜沈嘉佑长大了，沈耀现在走了，他以后也不会再回这里。

简然坐在副楼会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上的新闻，“简然。”听到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从手机上抬头就看到季沛。

季沛也换了一身衣服，和平时看着不一样，穿着西装也不违和，挺拔矜贵，睨了一眼周围的人，把简然拉起来，去了二楼的琴房。

他过来就听到别人在讨论简然，有点火冒三丈，“虞世尧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简然的家，他本来也和沈家没有关系，只是担心虞世尧才会过来，不好随意走动，现在坐在这里被人围观，也觉得还行。

简然站在窗边往外看，说：“是我自己来的。他们怎么样了？”

季沛拧着眉心把外面乱糟糟的事简单告诉他。

大概就是沈嘉佑那些叔叔和哥哥，觉得他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沈耀的死讯，是趁机在遗嘱上动了手脚，而沈嘉佑坚持要在沈耀的葬礼办完后才拿出遗嘱。

简然不太懂这些，挑了自己感兴趣的问：“虞世尧和沈家是什么关系？”

季沛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关系很好，听说沈伯伯以前想收虞世尧当干儿子，不过算命的说，虞世尧不能拜干爹，就算了，关系一直很好。”

简然：“你们有钱人还会信这些？”

“我们就是信这种有的没有的，不信你去虞世尧家里看，他家里还养着一只半米多的龙鱼。这么长，特漂亮。”季沛手在前面比了一下，看他，“你去过他家吗？”

简然点头：“他爸妈从日本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

季沛也不太懂虞世尧的操作，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简然看着下面，浓密的眼睫遮住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他想怎么办？

他一开始就想留在虞世尧身边，知道虞世尧身边并不缺人，用尽了不聪明的做法，想把虞世尧变成“非简然不可”，不过现在黔驴技穷。

只要在虞世尧身边，简然一向是能把自己的感受降到最低，很多事，也就是难受一阵而已。

“我不想分手。”简然想了这么些天，已经把自己说服，“之前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他最近对我很好，是喜欢我的。”

季沛把发型都要抓乱了，想抓着简然把他摇醒，“你根本不了解他，你难道感觉不出来，他要是想骗你，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你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简然顿了一下，说：“知道。”

他看不清虞世尧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也知道他和虞世尧之间有一道透明的墙，平时的时候看不出，要是像今天，就能感觉出来这面墙之间到底隔开了多远的距离。

季沛没有办法了，盯着简然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明白简然真的是吃了秤砣，烦躁地走了两步，出去拿了一瓶酒进来，问他：“喝点？”

“别喝了。”季泽把酒杯按住，“别看我，不是我要多管闲事，是佑佑让我来看看，怕你喝死在这。”

虞世尧摊开手坐在沙发上，狭长的眼睛斜斜看过来，带着微醺的醉意。

看着他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季泽就觉得碍眼，拿了一个新杯子，倒上酒，说：“今天白天多谢你解围。”

季泽不烦不燥的时候，脸上自带了三分矜贵和倨傲，对虞世尧淡淡举杯：“之前也多谢你之前的照顾，不过，从今以后，沈家也和你没有关系，沈嘉佑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我这么说，虞少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他一向视虞世尧为洪水猛兽，碍着他和沈家的关系，现在沈耀走了，也没有了顾忌，像是巡视领地的雄狮，急吼吼宣氏了自己的主权。

虞世尧喝的有点醉，他又点想着自己醉，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中涩痛。

沈家的佣人给他引了路，告诉他简然一直留在副楼的琴房里面。

到二楼琴房，虞世尧敲了一下门，推门进去就被刺得太阳穴鼓了一下。

简然摔在地上，季沛站在他前面，抓着简然的两只小腿，是柔技动作双手刈，不过因为两个人都没有认真，这个动作看起来又太亲密了些。

有人进来，两人脸上的笑都凝住，季沛看到是虞世尧，保持着动作没有动。

简然觉得有点尴尬，从地上爬起来，问他：“要回去了吗？”

虞世尧点头，招手让他过去。

季沛拉住简然，说：“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三个多小时，现在就要带人走，我答应了吗？”

虞世尧问简然：“还要玩一会吗？”

简然问他：“你还不回去吗？”

季沛只是看不惯虞世尧，但是不想简然为难，松开了手，说：“你走了，我也回去。”

说完把简然抱了一下，目光很是不满地看着虞世尧。

简然走到虞世尧的身边牵住他的手，感到虞世尧喝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醉一样，半边都靠着他。

坐上车后，简然解释：“刚才季沛是在教我柔道。”

虞世尧看出来了，但是两人笑着的样子还是让人心里不是那么痛快，尤其是今天虞世尧心情本来就欠佳，和季家沾边更是他的引火点。

简然温顺的样子，像是随便人欺负，勾起人的施暴欲，虞世尧醉醺醺看着他，寡淡地笑了一下，压下心底的郁气，然后闭眼假寐，呼吸有很烫的酒气。

车很快就开回了御江春苑，虞世尧扯开领带，靠在沙发上，久久没有睁开眼。

简然拿了一块湿毛巾，给他擦了一下脸，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虞世尧没有说话，简然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可以告诉我吗？”

简然站起来去厨房煮了醒酒茶，季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教简然要和虞世尧闹，闹到虞世尧怕了他。

简然觉得他尽出馊主意，“嗯嗯”答应了，没有记在心上，厨房里面安静，锅里的水也还没有沸腾，只听到季沛的声音在劝简然还是算了。

虞世尧靠着墙，能隐隐听到季沛在说什么，太阳穴鼓动。

季家两兄弟性格都差不多，一大一小都和虞世尧有仇一样，赶着趟来挑战他的神经，他刚刚才被季泽扫地出门，现在季沛这个小子就来唆使简然离他远一点。

胸口只差一点火星就能引燃的怒气，霎时烧灭了虞世尧今晚随时都会断掉的理智。

简然几乎要窒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虞世尧正抱着他，手里夹着烟，稀薄的烟雾落在他脸上，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浓稠的黑。

“醒了？”

简然的手搭在他腰上，盯着他的脸渐渐清醒过来，往他身上蹭一蹭。

他不长记性的样子，让虞世尧忍不住笑。

简然太顺心意，好像怎么对他，他都还是乖乖的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写着“喜欢虞世尧”，像一只记性不太好的猫。

“刚才弄疼了吗？”

简然摇头，问他：“你心情好点吗？”

他像是对虞世尧没有下线，不管虞世尧对他做了什么，还是能翻着肚皮给他揉。

虞世尧心里突然塌了一块一样。

他说：“沈家去世的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以前住在他家，沈叔对我不错。”

虞世尧大概不习惯和人说这个，但是对着简然说这些，又好像不是那么难，“我在沈家住了十三年。”

他吐出一口烟，他在沈家的生活像是这些白烟，在眼前聚起又消失，匆匆流走的还有十多年的光阴。

简然静静听他说，问：“你为什么会去沈家住？”

“我爸那时候被抓了，信不过其他人来照顾我，就让沈家帮忙。”

简然“哦”了一声，不吃惊也不害怕，嘟囔了一句，有点累地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

虞世尧明白他说的是：“又骗我。”

他笑了一下，拍简然的屁股：“起来，带你去吃东西。”

简然屁股拍一下就有一种难言的酸，不想动，说：“我不饿，不想吃。”

“我让人送过来，吃一点，想吃什么？”

简然随便说了几个，虞世尧发消息的时候，目光在编辑好的字上顿了顿，突然发现简然说的这几个，又好像是虞世尧自己平时喜欢点的几样。

他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小东西，眼底泄出了几丝笑意。

他去厨房给简然弄一点垫肚子的东西，顺便帮他把掉了一路的衣服裤子捡回去，看被扔在厨房的手机，已经是晚上一点。

季沛那小子打了四通电话过来。

虞世尧不太高兴地皱了一下眉，但不会承认，自己今天真的有被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气到。

他把手机给简然拿回去，看到简然在微信上和季沛说话，眉心皱了皱，走出去抽起一支烟。

简然刚刚给季沛回了消息，季沛竟然还没睡，很快打字过来，说：“简然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简然回了一个“？”。

季沛正在输入编辑了好几次，最后发过来：“你和他怎么样了？有问他吗？”

没有，简然什么都没有问，这些话问出来挺没有意思。

一切归根到底，还是虞世尧不够喜欢他。

季沛恨铁不成钢：“你真是没救了。”

简然盯着那几个字，最后打字：“我想再试试。”

季沛：“怎么试？试多久？”

“我知道有人当了十多年的情人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简然我们能清醒点吗？”

季沛发过来就把这句话撤回了，简然看到了，把手机放在一边，乌龟一样缩进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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