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事实证明，兔兔套装的伪装功能还是很强大的。

明明顾米头顶上只是戴着一顶带兔耳朵的帽子，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破绽，就跟她原先世界的电影里某位内裤外穿人士的眼镜一样。

是个非常敷衍，把人智商摁在地上摩擦的伪装。

偏偏这洞穴里上到老村长，下到被兔耳少女抱在怀里哄的三岁稚童，谁都没怀疑她的兔族兽人身份。

并且还因此轻易接纳了她。

他们似乎怜惜地认为她是一位可怜地，被迫离开族群，孤身一人在极度危险的艾克拉大森林里迷茫游荡的柔弱少女。

出于对同族的照顾，兔耳少女把她带了回来。

此时，顾米正屈膝靠墙坐在兔耳少女旁边，手里拿着半个她塞给自己的面包，小口小口啃着。

不是顾米吃饭动作太斯文，而是这种用某种粗粮研磨成粉，再经过二次加工烘烤出来的黑褐色面包很硬，像石子一样难啃。

偏偏这些被兽潮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人们不敢生火熬汤，只能就着牛皮水袋内为数不多的清水生啃这种难咽的干粮。

唯一安慰的是，这面包味道意外地还不错，微微地咸，带着些麦香味。

经历过未来越发严峻的生存环境，顾米深知粮食的珍贵，所以即便面包难啃，她没有丝毫浪费的想法。

借着啃面包的间隙，她默默打量着这一洞穴的难民们。

是的，难民。

在失去赖以生存的村落之后，这群原本还算有个家的原住民们全都沦落为这个世界最底层的难民，从此以后要在野外过上朝不保夕的流亡日子，直到能寻找到下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落脚点，或者……

倒在半路。

经历过兽潮的侵袭，这洞穴内最终幸存下来的人数极为稀少，包括老村长跟兔耳少女在内，才六个。

其中老村长跟一位头顶长着一对灰色兔耳，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年纪最大，两位老人家看着估摸得有个八十往上。

余下的则全都是孩子。

其中年纪最小的应该只有两三岁大，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这里头看起来跟顾米差不多大的兔耳少女，居然是他们之中唯一还算顶用的年轻人。

也难怪出去打探消息的任务会落在她头上。

因为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这些出自于同一个村子的人们，皆来自于不同的智慧种族。

看来她要推翻之前的猜想，顾米在心中暗道。

这群人那么容易接纳她，不是因为她的伪装，而是他们本身就极为包容。

在他们之中，老婆婆跟兔耳少女一样是兔族兽人。

老村长跟那对年纪较大的双胞胎小男孩均长着一对尖尖的长耳朵，他们的头发是像藤蔓一般的翠绿色。

只是可能因为年纪的原因，老村长的发色开始接近落叶的枯黄，这是生命力逐渐衰退的特征，而两个小男孩的发色还是青翠欲滴的翠绿，散发着年轻旺盛的生命力。

他们来自于森林妖精一族。

最后一个被兔耳少女温柔地抱在怀里，哄着吃浆果的小女孩则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她长着一副顾米熟悉的东方面孔，黑发黑眼，白嫩的小脸肉嘟嘟地，极为可爱。

小女孩可能也觉得顾米长相亲切，此时正边舔着浆果破口处流出的香甜汁水，边好奇地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默默盯着她瞧。

顾米被萌了一下。

她没忍住伸出手，试探着想去碰碰小女孩的脸颊。

没有被拒绝。

入手的触感跟牛奶果冻一样，丝滑柔软，都不需要用力，就戳出了一个肉坑坑，可能是觉得有些痒，小女孩缩着脖子笑起来。

眉眼弯弯，像糖果一样甜蜜。

可惜她手头上没有糖果。

顾米突然感到遗憾。

“小安琪儿很喜欢你。”兔耳少女小声说道。

“天使吗？”一听见这个名字，顾米下意识反应就是那代表着纯洁无暇的神话物种。

“什么天使？”

然而，兔耳少女却对此感到疑惑。

“差点忘了……”见她这副真切的疑惑模样，顾米这才反应过来，在这个即将陷入永恒黑暗的绝望世界里，并不存在这种光明美好的神话生物。

即便是有，也是假冒伪劣版的。

不愿深谈这个话题，她直接略过，转而道：“我叫顾米，你叫什么名字？”

被顾米这一提醒，兔耳少女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把人带回来那么久，居然还没给人介绍过，连忙道：“我叫兔小思，你可以叫我小思，那位是我奶奶，你叫她兔奶奶就好，这一位是我们村子的村长，你可以管他叫村长爷爷或者森爷爷，他们两个是森爷爷的孙子，左边那个叫森白，右边是森黑，至于小安琪儿，你应该认识了。”

小思热心地将所有人都跟顾米介绍了一圈。

因为人数比较少，顾米简单记一下，就将人名与人对上号，还顺便友好地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除了老村长，大家的回应都不怎么热情。

这也能理解，他们刚刚失去家园跟亲人，还沉浸在悲伤与对未来的惶恐之中，一时之间根本顾不上搭理顾米这个陌生人。

莫名地，现场的气氛又沉寂下来。

过了会儿，一道稚气的小奶音怯生生地响起：“小思姐姐，安琪儿的爸爸妈妈呢？”

才两三岁的天真孩童尚且不懂得亲人逝去的悲伤，或者说，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园被发狂的野兽践踏毁灭，她的父母与村里其他人们为了保护他们这群小小的火种而壮烈牺牲了。

兔小思没办法跟小女孩说明真相，只能强颜欢笑地说：“他们……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暂时没办法回来找小安琪儿，所以小安琪儿以后要乖乖听话，好好长大，不然到时候安叔叔他们回来看到你还是小小的一只，会生气的，知道吗？”

“知道了，安琪儿会乖乖哒。”

小女孩对着兔小思甜甜地笑笑，乖巧地低下了头，不再询问父母的去处。

可顾米分明看到，她眼眶里强忍着要掉不掉的眼泪。

孩子还小，就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叹息一声，看着手头上还没啃完的面包，顾米在心底做下了一个决定。

就冲着这半个面包的恩情，把这群老弱妇孺送到临近的村落去吧。

当然，她只负责送达，至于送到之后这群人要怎么进入新村落，并在里头活下来，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慈善家。

实际上，顾米的这份护送承诺是很重的。

说句脸大的话，如果没有顾米的帮忙，就凭这群人，想穿过魔兽遍地，危机四伏的森林，活着找到下一个庇护之所，几乎不可能。

夜幕逐渐降临。

洞穴内也陷入了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这不是因为大家都睡着了，恰恰相反，几乎每个人都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安静紧盯着漆黑洞穴内的唯一光源处。

那处狭窄曲折的洞口。

浅淡的月辉微微从洞穴口外倾洒进来，所能照亮的仅限于洞口周围那一点点地方，其他更多的空间依旧陷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而老村长等人，就躲藏在那。

他们借用黑暗躲藏自身，利用寂静隐匿存在，只祈祷着下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能快快过去，不要波及到他们。

然而，凡事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米跟兔小思被老村长安排在洞穴最深处，与孩子们躲藏在一起。

在他们的头顶，有着一条向上蜿蜒的，更加狭窄的通道。

如果不用飞的，基本上很难够到通道口。

不过得益于兔族兽人与生俱来的惊人弹跳力，顾米看兔小思试验过，如果她努努力，也不是不能抱着一个孩子跳上去。

那里不知道通往何处，却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老村长与兔奶奶各自手持拐杖与唯一的一把菜刀，一左一右站在距离洞穴口最近的地方，像两尊门神一样，坚定又无畏地守护在孩子们的最前头。

一旦有什么危险，他们将会是最坚固的防线，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给孩子们争取一线生机！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突然，一声穿透云层的咆哮响彻云霄。

兽潮余波，开始了！

每次兽潮过后，间隔一到三天内，都会有一两场兽潮余波。

兽潮余波不如主力兽潮那么恐怖，但也很危险，最重要的是，兽潮余波来得时间与次数不稳定，很容易打得某些毫无准备或者准备不充分的领地一个措手不及。

特别是幸存者们所建立起来的领地。

等到未来全世界联网后，大家这才发现，他们幸存者们的领地在建设最初，很多都是被兽潮余波给毁灭的。

因为跟原住民信息的不对等，加上初期的消息闭塞，他们根本不知道千辛万苦地抗过主力兽潮后，居然还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兽潮余波。

以至于防守不及，就这么地毁人亡，还没处申冤，也是很苦了。

好在老村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村长。

他早早就预料到了这场灾难还有后续，加上森林妖精的种族天赋，使他能更轻易地从森林中获得想要的信息，所以在兽潮余波来临之前，他已经尽他所能地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即便这个安排中的生机极为渺茫。

但也总比坐以待毙强。

在咆哮声起的刹那，兔小思就剧烈一抖，下意识地握住了顾米的手。

她没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也不曾说出过一句害怕的话，可顾米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心中强行压抑的恐惧。

其实已经懂事，并且亲眼见证村子毁灭的兔小思，才是对这场兽潮最为惧怕的那一个。

但她不敢在同伴们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因为相比起自己的情绪崩溃，她更加清楚地明白，身为村子里唯一仅剩的年轻人，他们所有人都只能依靠她了。

如果连她也倒下了，那才是真的绝望。

外头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那是万兽奔腾的浩大盛势。

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然而顾米却表现得分外冷静。

她翻手轻拍兔小思的手背，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平静道：“别怕。”

话落，她松开兔小思的手，起身离开这片最安全的隐藏之地，一步步走向洞穴口，越过错愕的老村长与兔奶奶，慢慢来到那唯一的光源处。

缓缓抽出双刀。

银亮的刀身在月华倾洒下，折射出深寒的锐气，刀锋森森，那是吸饱了鲜血后所凝结而成的杀意。

被这股气势所慑，老村长与兔奶奶不由得后退一步，双双震惊地睁大眼。

“顾丫头，你……”

话才刚开头，便被一道银亮刀芒所打断。

看不清顾米是怎么出刀的，只知当她刀锋落下之时，脚下已然多出一具尸首分离的魔兽身躯。

这只小型魔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结果都还没来得及攻击人，就倒霉地成了顾米的刀下亡魂。

并且，它并不是唯一一只倒霉魔兽。

在兽潮余波中，发狂的野兽何其多，总有些体型娇小又五感灵敏的魔兽或者普通兽类可以发现这个隐蔽的洞穴内还潜藏着几只美味猎物。

仗着拥有其他兽类所不具备的优势，它们满心欢喜地冲进来，本以为可以饱餐一顿，再不济也能满足一番狂暴的杀戮欲望。

不料完全成了送菜的。

还是一批一批地送。

兽潮余波中的兽类实力比主力兽潮要低一些，其中的魔兽数量也更加稀少，且大多数都在一到五级徘徊。

就凭顾米如今九级的实力，再加上山洞口这个天然屏障限制了每批魔兽进来的数量，以至于她斩杀起来真的轻轻松松。

甚至都不需要使用技能。

全靠单纯的基础攻击跟身手，就能杀兽如切菜砍瓜。

兔小思等人已经在后头看呆了眼。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随手捡回来的人，居然是这么一尊大杀神。

可不得不说，这真的……

“好帅！”旁边的森白对着顾米的背影发出崇拜的惊叹，小男孩双眼亮晶晶地，充满向往。

他也想，变得像那个姐姐一样强大！

听见森白的话，其他孩子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他们稚嫩的心灵在此刻，深切地明白了强大的含义，并对此产生向往之情。

只有兔小思，她失神地凝望着满地的魔兽尸体，双眼不知不觉就通红了。

想起变为废墟的村子，想起那些惨死的村民们，还有为了保护她而葬身兽口的阿爸阿妈……

不知道从哪升起的一股勇气。

兔小思突然一个跃步冲上前，夺走奶奶手上的菜刀，满脸凶狠地砍向一只狐形魔兽，接连好几下，每一下都拼尽了全力，直到满身被溅上了血，直到对方彻底没了生息，她才突然回神似地松开刀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愣然失神。

“起来！”

一声爆喝突然响起，惊回了兔小思的魂。

她呆呆地抬起头，就见顾米利落地一刀一只，砍掉了趁机扑袭向她的两只鼠形魔兽，脚下一踹，便将她掉落的菜刀踢回她手边，对她冷眉喝道：“既然选择了战斗，就给我起来继续杀！”

既然想战斗，她就失去了被保护的资格。

领悟到顾米的意思，兔小思却没有一句抱怨，她咬咬牙拿起菜刀爬起身，继续冲上去帮忙砍杀魔兽。

她很弱，顶多只能对付一二级魔兽。

可是，她在战斗！

她在为了保护村人们而战斗！

不知不觉，兔小思眼中的神情已然蜕变。

顾米注意到这一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下会偶尔露个一两只低级魔兽去给兔小思对付。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

可能是意识到顾米等人并不好对付，求生的本能终于促使理智从发狂的边缘回来，也可能是兽潮余波已经过去了。

魔兽们不再不要命地冲杀进来，渐渐地开始褪去。

当天光破晓的时候。

这轮灾难的余波终于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