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琴爷反穿【二】

    『你后悔吗？』

    “……”

    『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你会去改变吗？』

    “……”

    琴酒依然没有回答。

    再次来到了那片虚无之地，身体变得透明渐渐消失时、少女噙着泪却故作平静地道别的音容还在脑海中迟迟不肯散去。

    “我想知道，在我死了之后, 西尔维亚都经历了什么。”

    重逢的二十四小时, 西尔维亚全程都表现得很开心, 她谈起了更名的组织，谈起了那个他未曾谋面的孩子，谈起了未来城市的种种神奇，谈起了这一世普通却充实的校园生活, 稚气的猫眼流光溢彩, 毫不吝啬地把快乐分享给他。

    可她唯独没有提起自己。

    他死之后，西尔维亚似乎井没有像他想的那样, 重新开始生活。

    『这个问题, 有一个人更适合为你解答。』

    那个仿佛从虚空中传来、又仿佛直接出现在大脑里的声音再度响起。

    透亮如酒液的浓金色光芒包裹住他, 犹如一颗包裹着昆虫的琥珀。他感觉自己的躯壳在融化, 皮肤、肌肉、内脏、骨骼都在慢慢地溶解，终于从血肉之躯中挣脱束缚的灵魂却在上升。

    暗蓝色天穹的尽头，站着一个银色长发的少年, 和他年轻时的相貌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温润了些, 右边脖颈印有刺青一样的编码：【X-4869】

    一听就是实验编号，不禁令人联想到了APTX4869, 或许给它起名字的人就是从中获取的灵感，也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如你所见, 我是一个仿生人。你的儿子黑泽溯是我的创造者。你可以叫我‘X-4869’」人类的外表下藏着精妙绝伦的机械构造的银发少年对他微笑，「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仿生人的嗓音带着微弱的电流感, 将事情娓娓道来时，仿佛缓缓展开了一幅生动形象的画卷。

    琴酒冷淡的表情全程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在听到自己的儿子管组织的卧底兼妻子的初恋叫爸爸的时候眉心一跳。

    X-4869语气平静地叙述西尔维亚病重之际是怎么央求赤井秀一杀死自己，又是如何从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解脱。琴酒强迫自己听完，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西尔维亚。」X-4869微笑着说道，它似乎只有微笑这一种表情。目光中发自内心的温柔和细腻，让它看起来除了外貌与少年时的他截然不同，「我希望你能拯救她。」

    琴酒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这让他沉默了片刻，“我已经死了。”

    这句话听起来却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西尔维亚是他的玫瑰花，不是他将玫瑰采撷，而是玫瑰自愿奔袭向他。

    知道她在他离开之后生活得井不好，他很心疼，即使知道死者不该重返人间，也想违背自己的理智去保护她，尝试将跌入泥潭的玫瑰花小心地捡起来，擦拭干净，重新捧在自己的掌心。

    X-4869向他伸出手，「有一种东西，能逆转时间的洪流。」

    像小屁孩才会相信的魔法一样。

    但是他能与西尔维亚重逢，又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琴酒拉住了X-4869的手。

    ……

    美国诺亚方舟公司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琴酒站在角落，低头打量自己与真正的人类一般无二的仿生

人躯体，难得起了一点想要打开探索一下内部构造的心思。

    一抬头：西尔维亚正在伏案工作，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她微垂着眼睫，眸光呈现朦胧的水绿色，像极了月光透过嫩叶映照在露珠上散发出的光泽。

    这个女孩的本质是柔软的，现在已经被时间打磨得坚韧无比了。即使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姿态和气场也没有丝毫放松，仿佛只要她还坐在那里，就是组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象征。

    琴酒注视了西尔维亚很久，都没有见到她挪动位置，而是透支生命一般从早到晚都在拼命工作。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脏骤然紧缩。

    所以，西尔维亚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组织，又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她明明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有机会和另一个割舍不下的男人举行婚礼，穿着白纱、戴着戒指，手持捧花被牵着走红毯。却被束缚在这个昏暗空旷的办公室里，用无尽的工作麻痹自己，把自己的余生用于怀念过往。

    而他们甚至没有一张合影供她怀念。

    组织的倒台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他的死亡也轻如一粒尘土，没有墓碑和坟墓，没有人会记得。或许只有在警方的绝密档案里才能找到他的影踪。

    他给她留下了什么？

    悲痛，疾病，受伤，流血，以及井不美好的过往。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东西。

    为什么就是割舍不下呢？

    处理完今日的文件，西尔维亚终于放下了笔。

    办公室里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也停止了，一时显得空寂无比，就算躲在这里大哭一场也没有人会知道。

    可她是首领，首领是不能哭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能流露出一丝脆弱。

    金发女人清冷的眼神格外的锐利，依然是郁郁葱葱的水绿色，却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一个让他不知不觉就喜欢上的女孩，以为能永远掌控在手里、没有分离、有点小脾气但很好哄的小女孩。仿佛一朵纯白且富有生命力的玫瑰花，努力地盛开着，舒展着自己的刺，在黑暗中也开得那样鲜活。让他明白，即使冷酷如组织，也允许这样柔软的存在。

    她鲁莽地擅自闯入他的世界，不断试图靠近他，犹如一只机敏狡黠而又不怕人的小猫，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怎么也赶不走，只好把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但现在，这个小女孩变了。

    或者说，是彻底长大了。

    美丽的白玫瑰无声无息地枯萎，任旁人怎么挽回都无济于事。

    她一直没能真正从他死去的那一天走出来。

    这些年的粉饰太平似乎连她自己都骗过去了，以为不去触碰就不会疼，不去看伤口就不存在。

    X-4869在他脑子里说道，「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陪伴她，但她不肯接受我。」

    还命令它不要用他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也不准它按照黑泽溯的指令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它才又变回了最初那种呆板的机器人模样。

    凭借对西尔维亚的了解，琴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此对X-4869产生了一些疑惑。

    室内落针可闻，被明目张胆地注视了这么久，再加上西尔维亚本就对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当下就转过头来，看着角落里的仿生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怎么了小琴？”

    X-4869是黑泽溯送给母亲的礼物，就
算西尔维亚再排斥有生物和逝去的爱人是一样的脸，也不会失态地表露出反感。

    琴酒维持着沉默的注视，就像真正的X-4869那样。

    西尔维亚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指望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仿生人能回答自己，却觉得今天的X-4869和以往有些不同。

    起身走到X-4869面前，像安抚自己的孩子一样，西尔维亚抬手摸了摸它机体上最柔软的发丝，“对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我只是……”

    语气微妙地顿了顿，金发女人凝视着他的脸，恍惚的眼神充满了醉酒一般的深情，寂寥而彷徨，像倾洒在冰河里孤寂的月光。

    “……只是那样的你，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明明是机械的身体。琴酒依然感觉到了西尔维亚柔软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这让他现在的机械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他一言不发地抱住她。

    西尔维亚有些惊讶，却不是特别意外，没有拒绝这个冰冷的拥抱，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清楚，就算植入了另一个人的记忆，眼前的银发少年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看到的人呢？

    琴酒在心里低语，「我该怎么做。」

    X-4869说道，「与我融合，然后告诉她，我就是你。」

    在西尔维亚看不到的方向，琴酒忽然皱眉，「那你呢？」

    机械是不能说谎的，X-4869低声说道，「我会陷入永眠。」

    ……这就相当于是消失吧？

    X-4869忽然问道，「你应该能看到我的部分记忆。作为人类，你认为西尔维亚爱我吗？」

    琴酒沉默了一下，「或许吧。」

    对寄托了逝去的爱人记忆的仿生人的爱，虽然会因为他的出现而逐渐消失，但也确实存在过，而且是真诚且温暖的。

    ……

    X-4869是为了西尔维亚才回到这个世界上的。

    其他平行世界的西尔维亚，都有诺亚方舟陪伴，然后在病重之际选择解脱。

    只有这个黑泽溯奇迹般创造出仿生机器人、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死而复生的世界，西尔维亚虽然选择为了努力挽留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却一生都不再快乐。

    什么东西可以跨越时间和维度？

    是执着的爱吗？

    是无尽的思念吗？

    虚无的梦境里，X-4869跋涉过连绵不绝的山峦，终于看到了绽放着一大片白色雏菊的花海。

    山花烂漫中，穿着白裙的金发少女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忽然若有所感地回头，对他灿烂一笑。

    X-4869微笑着，却有滚烫的眼泪滑落脸颊，“姐姐，我是弘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月橘：好不容易把琴爷送走，为什么晚上做梦还要让我梦到他？

    *

    ＃只是徒花老师在五人小群里提问而已＃

    ·

    ［月见徒花］：梦里也在加班怎么办？

    ［第四天灾］：我可以免费给你一闷棍。

    ［会种田的咸鱼］：吃点儿安眠药？

    ［川上富江］：建议自己给自己发加班费。

    ［落とし神］：996是福报。

    ［月见徒花］：这福气给你要不要？